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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要參加一個基礎工程部門協調會,所以郝歌天早早便來到了自己的辦公室。秘書小張正在清理辦公桌,見到他打招呼說:“郝省長,您這麽早就來啦,離開會還有一段時間呢?”
    “那也應該有個準備時間嘛!你知道嗎?部門協調會可不是搞‘拉郎配’,我呀,就好比過去的媒婆兒,不弄清人家兩方的心意可不行呀!”
    郝歌天說笑著坐到坐位上,突然問道:“哎,小張,有什麽人找我沒有?”
    “沒有啊。”
    “也沒人打電話來嗎?”
    “沒有……”
    郝歌天似乎有點失望,他放下手中的文件走到窗前向院中望去,大院內井然有序。他的臉上卻現出一種失落茫然的表情。
    “郝省長,我那天在統計局看到了一組數字,是說咱們省高速公路的,您猜怎麽著?”小張有些興奮地說道。
    “怎麽啦?”
    “統計數字說,這幾年,高速公路給咱們省帶來的直接經濟效益,已經超過了百億,真是大的驚人哪!”
    “哦?是嗎?”郝歌天的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郝省長,前一段時間,我心血來潮,寫了一篇《關於我省高速公路建設與綜合社會效益》的論文,您有時間的話,能不能幫我看一看?”
    “好哇,你們年輕人有出息,腦子轉得快。我可以幫你參謀參謀。但是……”
    “怎麽?”
    “恐怕我沒有這個時間喲!”郝歌天感慨道。
    “哎呀,真是的,您應該去參加那個城建交通協調會了。郝省長,那篇論文您回頭再幫我看吧,我現在去讓他們把車開過來。”說著,小張笑哈哈地出了門。
    郝歌天走到穿衣鏡前,認真地整理著領帶,又精心梳理了著頭發。他心裏清楚,這無疑是自己一生中參加的最後一個會議了。富有意味的是,此次會議竟被安排在交通廳舉行,那恰是他奮鬥了大半輩子的地方,因此他感到倍加珍惜,不敢有一絲一毫的懈怠。
    路上,郝歌天搖下車窗,一直貪婪地望著慶州繁華的街景。
    “郝省長,還是把車窗關上吧,天氣涼。”細心的秘書提醒道。
    “不用。讓我好好看看……”
    郝歌天真的是看不夠這花團錦簇的城市,這畢竟是自己親手織就的世紀畫卷啊。可惜的是自己所剩時間已經不多,不能再與這座可愛的城市為伴了。想到這時,郝歌天竟感到眼裏有一些潮濕……隻片刻之間,他便被一陣鑼鼓聲驚醒了,顯然汽車已經來到交通廳大門口。一下車,他便看見交通廳大門口高懸著醒目的歡迎橫幅,以劉文斌為首的交通廳、城建局的大小領導們列成兩隊,正擺著熱烈歡迎的陣勢。
    當下,眾人紛紛上前與郝歌天握手,一時間各類歡迎祝福的話語充盈了他的耳鼓。郝歌天習慣性地與眾人寒暄幾句,然後在眾人的簇擁下走進院裏。
    “搞這麽隆重幹什麽?”郝歌天嗔怪劉文斌道。
    劉文斌滿臉賠笑,前曲後躬地說道:“您不是咱們廳的老領導嗎,大夥兒見了您就覺得親……郝省長,人還沒到齊,您還是先到我的辦公室休息一下吧。”
    郝歌天點頭隨劉文斌進了辦公室,先是饒有興趣地在屋裏轉了一圈,然後坐在劉文斌的辦公椅上,又拍了拍桌子,煞有介事地說:“哎呀,你這個廳長的辦公條件,可比我那時候強得多啦?”
    劉文斌連忙遞茶,滿臉堆笑地說:“這還不都是您留給我們的家業嘛。”
    “小劉呀,你們廳的‘三講’材料怎麽到現在還報不上去?
    “我也一直在催他們,很快就好……”
    劉文斌嘴裏說著,心裏卻一個勁兒的起急。好不容易才有個跟郝歌天獨處的時機,他哪有心思談什“三講”呀。劉文斌湊到郝歌天耳朵邊低聲說道:“郝省長,我已經打聽清楚了,信托投資公司的王總,是被中紀委調查組給叫走的,估計已經‘雙規’了……”
    沒想到,郝歌天卻並不在意。他的目光望著牆上的全省交通公路網絡圖,掏出花鏡,起身路上前去。
    “郝省長,那天電話裏你讓我放過葉筱薇母女,我已經照著您的意思做了,可我就是不明白……我就是想跟您說說這件事兒,您是怎麽想的,得趕快拿個主意呀!”
    郝歌天對劉文斌的話充耳不聞,他張開雙臂,認真地看著交通圖,眼眶中漸漸湧上淚水。
    “郝省長?郝省長?”
    “就剩下西部這兩個地區了,要是都連成網,那該多好啊!”
    “郝省長,現在都什麽時候了,您還……唉,還有那個焦平安,不知怎麽搞的,到現在還沒來上班,我真怕他會……”
    劉文斌急得頭上都冒了汗,郝歌天仍然不理會他,看了看表道:“哦,到了開會的時間了。人都到齊了吧?”說完取下花鏡,徑直向門外走去。
    誠如劉文斌所料,焦平安真的去中紀委調查組投案自首去了。他並沒有自殺,或者說他還沒有那種直麵死神的勇氣。就在汽車尾汽開始在他體內產生作用,使他痛苦地感到死神已經降臨的那一刻,他突然改變了主意——他不想死,他舍不得老婆孩子,舍不得這個有陽光有生命的世界,更何況他根本就沒有非死不可的罪惡。
    他踉蹌著跳下汽車,發瘋地扯下膠皮管扔在一旁,然後趴在車身上大哭起來。痛哭過後,他上了汽車,調轉車頭向中紀委調查組的駐地開去……對於焦平安的自首,黃文林好像早在預料之間,臉上沒有絲毫的驚訝,像對待老朋友一樣把焦平安帶進了辦公室,還給他倒了一杯水。
    整個審訊工作同樣是波瀾不驚,那場麵倒像是焦平安在講一個關於交通廳和郝歌天的故事——當然,這個故事是圍繞高速公路建設展開的。
    “這一切要從慶新高速公路的建設開始說起……當時,郝省長,哦不,郝歌天剛剛當上廳長,確實是雄心勃勃,想幹出一番事業來。他原來一直在設計院當領導,知識分子,有知識,業務熟,也有能力。他早就產生了修建高速公路的想法,隻不過沒人聽他的罷了。當上廳長以後,他把相當大一部分精力放在這件事上。那時候,高速公路還是新東西,誰也沒見過,反對的人不少。花這麽多錢,有沒有效益,能不能收回來,誰也不知道。但是,郝廳長還是力排眾議,多方遊說,省裏終於同意先試著修一條從慶州到新河的高速公路。在全省經貿洽談會上,交通廳和德國方麵簽訂了技術支持的合作協議。”
    “你那時候在哪兒?也在交通廳?”黃文林問道。
    “我一直就在交通廳,那時候我還是個科長。不過,這些事情我都知道,全廳的人都知道。當時,幾個副廳長都不太支持他,隻有劉文斌,也就是現在的劉廳長和他一條心。下麵,也主要是一些年輕人,像梁少萱這樣的剛分來時間不長的大學生們支持他……”
    黃文林將茶杯往前推了推,焦平安喝了一口水,繼續說道:“項目是立起來了,技術上也有了保障,可是沒錢。雖然慶新高速公路不長,但也要將近一億的自籌資金。銀行一聽說修高速公路,都覺得沒把握,不敢貸款。為這事兒,郝廳長又著急又上火,還有好多人等著看他的笑話。正在這時候,省信托投資公司的孟欣玲主動找上了門來了……”
    那天焦平安正在辦公室起草文件。孟欣玲拎著一個文件夾,沒敲門便闖了進來。孟欣玲顯然與焦平安早就相識,她將文件夾往焦平安桌上一扔,順便靠在桌子角上。
    “喲,小孟呀?怎麽今天這麽悠閑?”
    “悠閑?都快讓頭兒給逼瘋了!這不,成天趕著我們出去攬儲,可我兩眼一摸黑的,找誰呀?這不,就想起你來了。哎,焦科長,你給引薦引薦,也讓我認識一下你們廳裏那些管事兒的。”
    焦平安開玩笑道:“哦,跑這兒找錢來啦?那你可進錯門了,我們還急著找錢呢!”
    孟欣玲嘴一撇:“你們是吃皇糧的,跟我哭什麽窮啊!”
    焦平安一拍大腿歎道:“你不知道,是真的,我們廳長憋著勁要修什麽高速公路,上頭隻給了一點啟動資金。其他都得自己找。”
    “高速公路?咱們省也要修高速公路?”
    “怎麽,你好像是內行似的。”
    “去年我們公司給廣東差借了一筆資金,就是用來修調整公路的呀!”
    焦平安頓時感興趣起來:“你們……把錢給了廣東?”
    “是呀……”孟欣玲突然眼前一亮,半開玩笑地說:“哎,對呀,讓我們公司投資呀!”
    “差借和投資可是兩個概念,你們老總能同意嗎?”
    “我們肖總是從美國留學回來的,早就念叨說,美國的高速公路怎麽怎麽樣,國內交通落後什麽的。焦科長,你這麽著,你讓我見見你們管事兒的,我聽聽,回去我再跟我們肖總說說。”
    焦平安考慮了一下,點頭答應下來:“走,我帶你直接找廳長去!”
    孟欣玲開著玩笑:“你一個小科長,能見著廳長嗎?”
    “你不知道,郝廳長跟別人不一樣……”
    焦平安說著,帶孟欣玲走進了郝歌天的辦公室。
    焦平安對黃文林道:“就這樣,我帶著孟欣玲去找郝廳長,郝廳長特別熱情,把劉文斌也給叫來,一起向孟欣玲介紹情況。孟欣玲挺能幹的,回去以後就把這事匯報了。後來我聽說,一開始信托投資公司部分領導對這個項目也不認可,想沿用借款的方式,還是他們那位肖總堅持投資。我記得當時郝廳長對他們那個肖總特別欣賞,也不管什麽場合,老說交通廳就缺這麽年輕有為的幹部,弄得好多人對他有意見……他還特別感謝孟欣玲,總說她能幹,聰明,還開玩笑說要把她調過來……”
    “稍等一下,信托投資公司的肖總現在在哪兒?”黃文林問道。
    “聽說去了深圳,在什麽證券交易所……”
    “好,你接著說。”
    “資金到位以後,慶新高速公路的工程很快就上馬了,郝廳長任總指揮。從開工一直到完工,那一段時間,郝廳長差不多一周有四天吃住在工地上。有一次,我記得是開鑿龍嶺隧道的那段時間,郝廳長一邊幾天幾夜沒有合眼,勞累過度,結果昏倒在工地上了。當時,我和劉文斌也在工地上,一看就急了,趕緊把他抬上車,拉著就往醫院送……”
    這時候,房門被輕輕敲了兩聲,老戴無聲地走了進來,在黃文林耳邊低語了幾句。
    黃文林臉上頓時露出了驚喜之色,把老戴拉到一邊吩咐道:“你馬上給公安局的宋局長打個電話,把咱們這兒的情況也向他們通報一下……另外,順便再問問關勝昌審訊的進展情況……”
    “知道了。”
    老戴應了一聲,到另外一間屋子裏去打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