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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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高牆裏走出的大孬,用同學們資助的幾百塊錢幹起了殺豬賣肉的行當。肉鋪開張不久就小有名氣。受過磨難的大孬,比以前好用腦子了,通過觀察,他發現市場上吃這碗飯的人不少,從屠宰戶手裏買來肉,再在市場上一刀一刀地賣給顧客,既耗時間也沒太大的名堂,他決定從農民手上親自買豬、屠宰,再把賣肉、銷售豬毛結合起來,做起了一條龍的買賣。他知道這樣做很苦,但要賺大錢,不吃苦咋行?嚐試了兩次,大孬心裏有底了。不但降低了經營成本,還能收購到既新鮮又肥瘦適當、合乎城裏人口味的肉豬。大孬幹這行得心應手,還要感謝插隊那段時間偷雞摸狗的經曆,豬、狗、羊、兔……凡是四條腿的東西,在他看來,隻有燙毛剝皮的區別,隨著肉攤生意的日臻紅火,大孬的名字也越叫越亮。
    大孬再也不為自己個子不夠尺碼、長著不體麵的羅圈腿而怨天怨地了。想在高大體麵的人中間取得生存空間,就必須腳踏實地,敢於吃苦,多出幾身汗。
    用繩子捆住四蹄,一手揪起耳朵,膝蓋奮力壓向槽頭,舉刀刺向豬脖子,待血流盡投到熱水鍋裏拔毛、開膛,這是殺豬人的基本功。大孬把這叫殺死豬,有膽量的人很快就能學會。但是殺跑豬就不那麽容易了,那玩的是真功夫。據行家說,這樣殺出來的豬肉色鮮亮,吃起來口感也好。大孬插隊時就目睹過這樣的絕活,也曾經跟著把式練過幾次。
    殺跑豬時的大孬,仿佛變了一個人,他手握一把寒光閃閃的屠刀,褲腿挽過膝蓋,叫人將豬放進院子,隨即用腳尖關閉院門,銳利的目光就盯住了那頭即將送死的肥豬。快要挨刀子的豬能夠預感到恐懼,便發瘋似的在院子裏兜圈圈,一圈、二圈、三圈……大孬威風凜凜地站在中間,腳跺得咚咚響,等豬跑得筋疲力盡時,他一個箭步上去,膝蓋準確無誤地壓在槽頭上,握刀的手舉過頭頂,“刷——”地一下,隨著一聲刺耳的嚎叫,大孬猛地抽出帶血的屠刀。挨了刀的豬又開始狂跑了,脖子下的刀口像張開的小嘴巴,在劇烈的顛簸中一張一合地吐著血……
    這天上午,大孬正在賣肉,猛抬頭看見三個戴墨鏡的人向自己走來。他先是一愣怔,隨即重重地拍了一下腦袋:“我的媽呀,真的是你們!”
    鐵軍迎上來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大夯皺著眉頭輕輕踢了大孬一腳:“大孬呀大孬,你狗日的好神氣啊!”
    由於太過突然,大孬看著尹鬆,傻嗬嗬地張開大嘴,尹鬆一點兒都沒變,七年的歲月留下的痕跡就是讓他顯得更英俊更魁梧了,他穿著一件黑色皮夾克,雙手插在口袋裏。
    大孬激動得不知說啥好,轉身問旁邊給他幫工的猴子:“你知道他是誰嗎?”猴子傻笑著搖搖頭。“這就是我常給你講的那個尹老大,他隻要跺一下腳,整個新西北都要發擺子。”猴子聽了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氣。
    大孬臉上掛著自豪,揚揚手說,“走,今天我做東,喝它個一塌糊塗!”
    鐵軍插嘴道:“哪輪到你做東,老大已經在野玫瑰訂好包間了,咱哥兒們今天要來它個一醉方休!”
    野玫瑰酒店的包間裏,酒宴早已擺好。尹鬆把大孬一一介紹給他的幾個外地朋友:“這是大孬,我插隊時的哥兒們,他小子命苦,那次在農村犯案,主犯溜了,從犯卻蹲了幾年班房,大家說今天是不是要好好犒勞犒勞他?”眾人齊聲響應。
    尹鬆先舉起杯子:“來,兄弟們重逢,都喝痛快!”大孬舉起酒杯,和每個人碰了一下,一飲而盡。
    “兄弟們呐,這麽多年不見,可真把我想壞了。”大孬興奮地說。
    酒過三巡,大孬疑惑地望著尹鬆,他的眼睛還和從前一樣冒傻氣:“老大,你這次回來……”
    “安營紮寨。怎麽,把你那肉攤一卷跟弟兄一起幹吧?”聽見這話,大孬心裏打了個冷戰,一時不知如何回答。
    尹鬆哈哈大笑:“幾年不見,你狗日的還玩起深沉了!”
    大孬磕磕絆絆地說:“多虧罡子、天星他們相助,我才有今天,眼前又剛剛談好對象準備成家。要是再……別的不說,老爹老娘怕是活不成了。”
    鐵軍插嘴道:“老大可是沒忘你。行不行給句話!哥兒們是看你可憐,不是來綁架你的。”尹鬆看透了大孬的心思,示意鐵軍打住。
    沉默片刻,尹鬆突然轉了話題:“大孬,現在那幾個都混得咋樣?”
    聽到這話,大孬輕鬆了許多:“都挺好的,浩楠現在八成都當副縣長了,罡子嘛,人家當財神了,在銀行管鈔票呢!那狗日的天生就有桃花運,聽說跟他們行長的千金好上了,天星見過,說跟黛微還有點像。浩楠和老班長已經結婚了。天星、淘氣都在針織廠……對了,那次淘氣給娃做滿月酒,還提到你呢。這麽多年沒見麵了,要不今晚到她家聚聚?”
    “不!不!”尹鬆若有所思,趕緊搖頭,“有啥好聚的?想當年,我的狗吃了人家剛剛買回來的肉,一想起這件事,我的臉就發燒。唉!說心裏話,哥兒們我這個人就一樣好,見別人發財不眼紅,都是自家兄弟姐妹,誰發了我都高興。我還真想見見他們,可惜走的不是一條道呀!是這,哪天你去的時候,替我給她的兒子買點東西。”尹鬆從衣袋裏掏出錢,用手一搓:“拿上,剛好三大張。”
    大孬難為情地問:“那,買啥呀?”
    “愛買啥就買啥,道理可以不講,情理不能不盡,心意捎去就行了。”尹鬆反問道,“你給人家買的啥?”
    “我——”大孬摸摸後腦勺,“我搞了一袋子豬蹄、豬尾巴。”
    尹鬆先是一怔,接著差點笑出了眼淚:“你他媽真成屠夫了,幹啥都不離本行。”
    “哎,夥計,”大孬翹起兩個拇指比畫著,“你光替古人擔憂,你現在是咋回事?”
    “我呀,跟你們這些安分守己過日子的人不一樣,我要娶老婆,條件就高咧,第一要能拿得出手,不能影響後代的質量。第二要膽量過人,要不然,我整天打打殺殺的還不把人嚇死?這第三嘛,還得要點兒文化檔次,有時碰到舞文弄墨、簽個合同什麽的,咱這號人又弄不成,你說是不?”
    大孬翹起大拇指:“老大就是老大,說話句句在理。”
    尹鬆大笑:“告訴你吧,我兒子去年這時候都會跑了!”
    一桌人邊說邊喝,醉醺醺地碰杯,誰也記不清自己喝了多少,最後全醉得東倒西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