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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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快更新遇見你,已經很不可思議 !
    這一天從夜總會出來,章俊雷又在門口等待,我猜他是要上交讀書心得。果聽他道:“你的小說我看了好多了,寫的真不錯。我特羨慕你們中文係的人,我怎麽就寫不出?有空教教我啊,對了,你吃飯了麽?”
    我按了按幹癟的肚子笑道:“早吃過了。”
    “可我還沒吃呢,我請你,權當是夜宵。”他邊說邊發動車子,朝夜色中駛去。
    為一日三餐奔波也就罷了,哪負擔得起宵夜?我忙表示不用:“我可沒有宵夜的習慣。不然你吃,我坐陪。”
    他也不再推讓,把車停在一家麵店門前,忽地扭過頭笑道:“我一餓了就想吃麵,不許笑我啊。”可他自己的眼睛卻被笑擠成了一條縫。
    我嘖嘖讚歎:“國家一級機密啊,平白的送人,太大方了。”於是二人相視大笑。奇怪同他在一起笑就仿佛是耶穌對世人的慈愛,用之不完。
    走進店裏我挑了離門最近的位子坐下。不一會兒他端著一碗牛肉麵走過來,不解道:“你為什麽選這個位子?”
    我聳聳肩:“很簡單,萬一有不測從這可以最快的逃生。”
    “會有什麽不測呀?”
    “多著呢。比如這是一家黑店,或是你無錢買單,或是廚房著火——”
    “在你眼裏世界就這麽危險麽?”
    “恩,無處不險。”我鄭重解釋,“你命好,所以無所謂。可象我如果不處處留意根本活不到現在。”
    他笑彎了腰再說不出一句話。
    我在這同他掏心,可對方隻當我是諧星。果真是同人不同命,同命不同心。
    一時無語。店內吃客稀少,安靜的如同教堂。我豐富的人文知識立刻聯想出一副聖潔的畫麵。於是偶爾他抬起頭來與我對視,便渾身不自在,仿佛自己也化成了麵,一口一口被他吞掉。我心虛地抗議:“先生,你吃麵就專心吃,我又不是下麵菜。”
    他笑著看了我最後一眼低頭道:“你小說裏寫女孩子帶著奶白色發卡歡天喜地地去見心愛的人,就是現在你頭上這隻麽?”
    我一驚,下意識地抬手捂住發卡:“拜托,那是小說。你懂不懂什麽叫小說!”心中生恨:一恨中國教育普及的不徹底,二恨頭上的發卡惹事生非!
    他陽光燦爛地笑,笑裏除了藏刀,還藏著吸星大法,內力一股股舍我而去。“一定就是這隻。對了,你同那個外國人就那樣結束了麽?再也沒有見麵?”
    “天啊,那是小說,我不是說過了麽?不是我,不是我!”若每一部都得親身經曆一番才寫得出根本就活不到現在。我筆下的苦命女子個個都被男人修理的不成人形。
    他不信:“真的?可讀起來很真實啊,象是自傳。”
    “那是因為你不了解我。我是個很小氣的人,如果現在就寫自傳到老了豈不無傳可寫?”可難得的是居然有人真的用心去看我的文字——於外表外還想探測我的內心——忍不住真心相對,“其實有的時候我並不是為了寫小說而寫,而是為了紀念一個人,一件事甚至一個鏡頭。比如有一篇就是因為看了一部電影,那結尾很令我感動,所以才要寫一部小說用那個結尾作結局。《麵紗》你看過沒有?”
    他搖頭:“講的什麽,說來聽聽。”
    “啊,講的是一個無知的女人因為想擺脫家人的束縛嫁給了一個生物科學家,因為他是科學家嘛,不懂怎麽樣討女人歡心,很快女人就愛上了——自以為愛上了一有婦之夫,因為他對女人很有一套。她希望嫁給他,可這是不可能的事,那個男人是慣於風月的,他很明白每個妻子最終都會變成黃臉婆,為一個黃臉婆得罪另一個黃臉婆多不值得。那句話怎麽說的來著?家中紅旗不倒——”
    “家外彩旗飄飄。”他快速接道,“然後呢?”
    “然後科學家把她帶到了中國,那時中國疫情嚴重,因為愚昧病毒傳播很快,每天都有人感染。在共同的生活中他們終於彼此原諒,可就在這時女人發現一個可怕的事實——”
    他又代我道出:“她懷孕了,可孩子有可能是那個有婦之夫的。”
    我恍然:“你看過!居然騙我講這半天!”
    他笑道:“因為吃飯的時候我喜歡聽故事。”
    有那麽一瞬間我覺得他與電影中的壞男人是一國的,他們都深諳撥動女人心弦的法門。這樣一想不由得警惕起來。
    “講完啊,做事要有始有終。”他碗裏的麵也有始有終地結束了。
    後來科學家感染病毒客死他鄉,女人帶著來曆不明的孩子回到倫敦。在一個陽光明媚的早上與壞男人邂逅,麵對對方暖昧的邀請她大方得體地說了一個字:不。苦難讓人看清了愛的真麵目,這個女人百煉之後終於成金。
    人生就是這樣。為了一生中唯一的一次“對”,你要去錯很多次。
    “可你的小說中就沒有一個是真實的麽?”
    “《紅樓夢》開篇即說:假做真時真亦假。比如現在我就可以編一個你我的故事,保證旁人都以為是真的,可隻有你知我知它是假的。設若百年之後有幸流傳於世誰會去計較是真是假?重要的隻是——”
    “重要的隻是這世上又多了一個動人的故事。”我正要讚他接的語空萬巷,忽聽他輕聲又道:“我們之間不是故事,是真的。”
    我頓時失聲,目之所及,流星散盡,桃花滿天。
    張愛玲再癡也不會看不到胡蘭成的濫情,偶爾看到胡對張文章的評價恍然,隻有讀過她的人才說得出如此精粹的評價“其明亮的一麵是銀紫色的,其陰暗的一麵是月下的青灰色。”他曾真正的讀過她。這個世界上找一個真正耐下心去讀你的人太少了,糾纏著不過是因為不舍,不舍得放一個讀得懂她的人走。
    這一刻我真正沮喪起來,沮喪為何有另一女孩先我一步與他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