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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龍三爺是混黑社會的，可是表麵上他就是個生意人。手底下這九個部門，是龍三爺手下黑社會的組織編號，也不是外人能知道的。這南都的幾大勢力，當然互相之間聯係緊密，程公子知道並且認得裏頭的人不足為奇，隻是我沒想到原來佟英來也都認得他們。
    果然，那兩個人臉上露出一些猶疑，他們大概沒想到，即使程公子不在，他手下的人也能有這麽大的麵子，知道龍三爺手底下的內部事。
    我也看出這兩個人心裏沒十分的底氣了。此時佟英來不想惹事，可是姿態卻不能降，而這兩個人也需要一個台階下。
    我於是抬手輕撫指甲蓋兒，故意撅起嘴，裝作有些不高興的樣子：“你們男人的事真是麻煩。今兒彥哥不在，特地囑咐英哥陪我吃個飯，哪知道飯還沒吃完，風風火火地趕過來，就為著這點兒事。丁瑜不做了，誰也強迫不了。她又不是這裏的頭牌，來不了，換一個不就是了嗎，大不了，下次見著三爺的時候，我親自給他賠個不是呢。”
    他們不是想打著龍三爺的旗號麽，那我就把話往龍三爺身上說。就算是賠罪，那我回頭也是找龍三爺，想給你們這幾個小癟三賠禮道歉，那是沒門。方才佟英來這樣以威勢壓他們，所以我把稱呼也給改了，麵子必須給他留足，才好彰顯他在程公子身邊的地位。
    我起身作勢要拉佟英來走，“我都沒吃飽，英哥待會再陪我去吃個宵夜嘛。”
    那大背頭忽然站起來攔我，“我們哥倆在這耽擱了這麽久，就這麽幾句話就走麽？姓程的就可以縱然手下在自己的地盤上仗勢欺人了？”
    我見過龍三爺幾次，雖然他身為黑社會老大，可為人相當的低調，要不然也不至於縱橫南都多年，不僅沒被端掉，反而越坐越大了。我優雅地笑了笑，拂開他的胳膊，“虧你還知道這是程家的地盤，要是彥哥在，早把你們扔出大門了。你們在程家的地盤上撒野，龍三爺知道麽？”
    趁他們一愣神的工夫，我已經拉著佟英來走到了門口，衝外頭揚聲叫道：“彤姐，麻煩叫祝小昭和俞情來陪陪兩位吧，再送兩個最好的櫻桃果盤來，就說是我送的。”
    祝小昭和俞情是caesar的坐台小姐級別裏頭最紅的招牌，能說會道，聽說活也好，隻是個頭都不高做不了模特，又覺得身上的風塵氣稍重就沒放到飛娛去做藝人。我要彤姐叫她們兩個，意思也很明確，我的歉意和退讓僅此而已，絕不會叫模特級別的女孩進來，甚至不會給他們免單，隻是送兩個像樣一點的果盤而已。
    屋裏的兩個人再沒有伸手來攔我。我同佟英來走出去，一直進了電梯裏，我才稍微鬆了一口氣，“便宜這兩個小癟三了。”
    佟英來表情很淡然，“你做得很好，現在彥哥不在，能少惹麻煩就盡量少惹麻煩。其實那兩個人……並不是龍三爺的人。”
    不是龍三爺的人，那是來做什麽的？我不解，“那是誰的人？”
    他意有所指地看了我一眼，“羅縣。”
    我心裏打了個突，羅縣當然和孟老虎脫不了幹係，趁著程公子這段時間顧不上，難道孟老虎又要開始找我的麻煩了嗎？
    我抬頭看向佟英來，雖然是疑問句，但語氣已經很肯定，“那他們今天就是在試探？”
    “試探程家到底和龍三爺的關係有多深，試探我們到底能不能看出他們是誰來，試探彥哥不在的時候，他手下到底有沒有能拿得出手的人。他們是在見了我們才露怯，要不然，caesar的經理和媽咪不至於那麽沒眼力見，瞧不出一點底細。”
    但我覺得有那麽一點奇怪，程公子雖然這幾天待在徐家的時間比較長，但事實上程家應該還沒出現這麽大的變故，也沒到自顧不暇的地步，孟老虎這個時候來試探，是什麽意思？
    我沒有問出口，佟英來側頭看看我，語氣很溫和，“孟小姐晚飯可是沒吃好？現在應該沒什麽事了，不如再請孟小姐吃個宵夜，或者甜點？”
    和佟英來認識了這麽久，他一向都在扮演著木偶人的角色，程公子叫他接送我，他就接送我，幾乎連一句多餘的話都沒有說過，甚至於沒有一個多餘的表情。而這幾天，他好像對我說了比過去的一年時間還要多的話，而且態度格外的溫和，對我也照顧得分外細致，極盡寬容。
    我不知道這是否也是程公子的交待，如果是，那麽程公子對我的溫柔好像多得有點過分了。
    我的確沒吃飽，於是佟英來帶我到一家甜品店去吃甜點。
    我叫了一客黑森林蛋糕和一杯椰蓉芝士奶茶，用小勺子一點一點地挖著，佟英來坐在旁邊看我。我問他為什麽不吃，他隻笑笑說他不愛吃甜食。
    “怕發胖？”
    他們這個年紀的中年男人，都特別容易發福，身材走樣。佟英來雖然看起來身材很普通，但實際上從他露出來的胳膊就能看出，一點贅肉沒有，大概也隻有這樣的人，才能保持最佳狀態，精神頭十足，時時刻刻跟在程公子身邊聽候差遣。
    佟英來不置可否，又看了我一會兒，才期期艾艾地說道：“孟小姐，倘若彥哥有什麽事委屈了你，你……別同他置氣，他心裏，這些年來唯一在意過的女人，也隻有你。”
    我不知道為什麽佟英來忽然說起這樣的話，我隻覺得好像有一點什麽不好的預感。
    我放下勺子，“英來，是不是有什麽事要發生，你別瞞著我。”
    佟英來搖了搖頭，“沒有，就是這麽一說。你跟著彥哥，多多少少總會受些委屈的。我們這些底下人，雖然也沒法打包票說一定能給孟小姐多大的幫助，但我保證，有我在，一定會盡全力護孟小姐的周全。”
    我知道從他嘴裏再問不出什麽別的話來，隻好低著頭很認真地同他說了一聲謝謝。
    晚上回到家裏的時候，程公子果然沒回來，我抓著手機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等了一會兒，不時地低頭看一眼屏幕，可是沒有信息也沒有電話。接近午夜，我放下手機，忽然覺得寂寥。
    寂寞空庭，偌大的房子裏隻有我一個人，形影相吊。程公子此刻正在做什麽呢，我知道他睡覺對於床單被褥都很挑剔，也不知道他這幾天到底有沒有睡好。他在飲食上也頗多講究，即使徐夙顏是他的前妻，我也不認為她能照顧好他。
    獨自縮在床上的時候，我忽然覺得這床有些太大。我習慣在右手邊留出一大塊位置來，我睡覺的習慣還算好，即使睡熟了，也不會把留給她的地盤霸占了去。
    也許，睡到半夜，他還會像平時那樣悄無聲息地睡到我旁邊來，抱著我，到早上又悄悄地離開？
    我輾轉反側，不知道過了多久才睡著。
    因為晚上睡得不安穩，早上醒得也很早，習慣地伸手一摸，想給他一個早安之吻，但身邊除了被褥以外再無他物。我忽然徹底驚醒，靠著床頭坐起來。
    這時天還沒有完全亮，外麵一片灰蒙蒙的混沌。應是淩晨五點多，外頭幾乎還聽不見一點車聲，寂靜得難受。
    我在床頭櫃裏摸出錢包，掏出另一張手機卡，重新開機。
    隻有一條彩信，發送的時間是昨天晚上。
    我順手點開，是一張照片，好像是一張什麽卡片。我看不大清，放大，然後，猝不及防地看到上麵的字樣是weddinginvitation。
    米白色的底色，上麵有鏤空的大紅色百合花。
    百年好合，那是一張結婚的喜帖。我愣住，顫抖著手再放大一點，看到上麵手寫的字樣，“愛你，是我最華麗的轉身。”
    底下的兩個名字，毫無意外的，是程彥和徐夙顏。
    原來他去徐家，不僅僅是為了照顧老爺子，更是為了……完婚。他應該早就知道徐家的安排，並且同意了這個安排，可是他一直都沒有跟我說。
    好殘忍，一定要讓我自己去發現真相，自己在這場掙紮中遍體鱗傷。還是說，他覺得這件事跟我沒有什麽關係，告不告訴我並沒有什麽要緊？
    我的心好似被撕裂了一角，轟然坍塌出一個巨大的缺口，獵獵的寒風灌進來，明明屋裏的空調溫暖如春，可我就是覺得整個身體都浸在冰水裏一樣，凍得發抖。
    我知道早晚會有這麽一天，可是這一天來得那樣突然，我連給自己準備一件盔甲裹住整顆心都來不及。
    從此以後，他真正地屬於了另外一個女人，那邊什麽朝天苑，才是他的家。
    我怎麽會這麽後知後覺呢，就連佟英來昨天都已經跟我說過那些話，我竟當時都沒有覺察出他的意思。我覺得自己的全部力量都被抽空，頹然地倒在床上，拿被子蒙住自己的頭，我不想麵對整個世界，我希望這黑暗永遠持續下去，等我醒來的時候，一切都會好起來，這隻不過是一場夢，一場關於他的噩夢，夢醒來，他還在我身邊，溫柔地擁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