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 冰糖葫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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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龍三爺還沒有回來,但他這次出去倒是沒帶祝華坤一起。正如他所說的,想弄死他的人太多了,所以連他自己身邊的人,他都多多少少存著幾分戒心。他的貼身保鏢有差不多二十人,而他每次出門或者去辦事的時候,基本上是通過臨時抽簽的方式來決定帶誰一起去。
    要保護的主人不在,被留在啟陽路的保鏢實際上就沒有什麽事,每天隻在東樓裏待著,或者隨便巡視一下就行。但電話撥出去的時候,我心裏還是有些忐忑。
    這輩子,我欠了程公子的,同樣也欠了祝華坤的。程公子至少還會要求我為他做些什麽,可祝華坤從來都沒有要求過我,我也從來沒有償還過他什麽。
    電話響了兩聲,就被接了起來。我沒有說話,用的也是一個陌生的號碼,但他“喂”了兩聲以後,直接叫了我的名字,“遙遙?”
    “你怎麽知道是我?”
    他的語氣裏帶著淡淡的寵溺,“能給我打電話的人,除了三爺,應該隻有你。”
    他現在在龍三爺手下,並不參與處理事務,所以不會有什麽公務電話,社會關係也相對非常簡單。隻要他不主動出去交際,根本就和外界可以沒有任何聯絡。
    我還是忍不住說道:“也許還有推銷電話。”
    他差點笑出來,“你見過哪個推銷的緊張到超過十秒鍾都不說話的?”
    我支支吾吾,“誰說我緊張……”
    “好吧,沒緊張,那就說吧,有什麽事需要我幫忙?”
    他的語氣輕鬆,聽在我耳朵裏有一點點心酸。我一直都沒能幫他做什麽,他對我的心意我知曉,卻也不能回報他什麽。他也非常清楚,我主動打電話給他,就是有事相求。而他,似乎從來就沒有打算拒絕我的請求。
    “我……”我遲疑著,終於還是說了出來,“我在羅縣。”
    他一聽到“羅縣”兩個字頓時有點緊張,脫口而出:“你沒事吧?”
    “沒事,隻是這一次……有人願意幫我徹底把陳年舊事解決掉,所以,有些事情想問你。”
    “是程公子嗎?”
    我沒否認,問他,“你現在時間方便嗎?”
    “可以。”
    明明知道鍾期昀在滿世界地找我,而我和程公子在一起,他卻什麽都沒問,就直接答應幫我。從當年他那句“我會喝醉”開始,我就注定一直都在欠著他的。
    “華坤,謝謝你。”
    程公子的動作很快,沒過多長時間就把祝華坤接過來了。他進來的時候,我下意識地就挪了挪位置,離程公子遠了一點。
    程公子注意到了,他看了我一會兒,微微蹙眉,但也沒做聲。
    祝華坤進來以後,佟英來給他稍微說了一下目前的難題,祝華坤想了想,說道:“十六年的事太久遠,我跟著孟老虎的時候沒聽說過。當時我不也不算他的親信,隻是個外圍的小跟班,毒品倉庫的事也不太清楚。不過,我和梁以衷曾經私底下偷著結拜過兄弟,我可以試著聯絡他。”
    他說完以後,頓了頓,問道:“如果我能說服梁以衷幫我們,是否可以戴罪立功,保他沒事?”
    我連忙看向程公子,程公子沉默了片刻,點點頭:“隻要他沒參與或者主導什麽大事,我可以保他。”
    梁以衷年紀也不大,不到二十歲的毛頭小夥子,孟老虎不可能十分重用他,應該不至於讓他參與或者領導什麽大事。
    在我製造的鬧鬼事件以後,曹功亮那邊很快就傳來消息,關於重啟季雨薇案的申請已經通過,聽說文件遞交到省裏去了,省裏的領導也很重視這件事,甚至加派了一些人手過來,特意協助羅縣公安局進行調查。
    我幾乎可以想象得到,朱女士回去以後一定是嚇得寢食難安,輪番拜她家裏的觀音玉帝還有關聖帝了。當然,老公找小三這件事也不能放鬆,而常書記肯定不願意離婚,所以目前當然會好話說盡,對朱女士的要求百依百順。所以朱女士想起那個季雨薇的案子,常書記也就趕緊催著公安那邊重新啟動調查了,我的目的基本上已經達到。
    祝華坤和梁以衷取得了聯係,私下裏也許見了麵。他帶回來的消息是,那個氮肥廠地下的毒品倉庫,同鑰匙放在一起的還有一個小遙控器。孟老虎親自掌管一把,還有一把備用的,平時也由孟老虎收藏,隻有在需要派人去倉庫取貨的時候才會拿出來,平時拿到鑰匙頻率最高的是黑鴉和那個司機。
    隻要我們對孟老虎動手,他可以直接摧毀毒品倉庫,讓我們找不到證據。
    偷取孟老虎身上的鑰匙這件事,聽起來完全不靠譜。孟老虎這個人也警惕得很,特別是現在黑鴉也被我們給抓過來了,他行事越發謹慎起來,即使是梁以衷裏應外合,也沒有可能拿到他身上的那把鑰匙。
    目前看來,隻能每天晚上偷偷派人過去,盡量試著排爆,讓孟老虎的遙控爆炸係統失靈。
    孟老虎為了讓毒品倉庫完全保密,所以不可能派很多人看守,因此我們隻要謹慎一點,也許能有機會。
    他們幾個人的主要精力都集中在毒品倉庫上,但季雨薇案卻在我心裏烙下了深刻的烙印。隻要毒品倉庫那邊一旦成功,也足以置孟老虎於死地,可如果不能給季雨薇一個交待,我覺得我的心一輩子都不會安穩。
    我心裏翻來覆去地推斷著幾方得來的信息,幾乎整夜整夜都沒法入眠。他到底把屍骨藏到哪裏去了?我甚至有時候在對著虛空祈禱,媽媽,如果你在天有靈,請給我一點提示,我會為你洗雪冤屈啊!
    又是兩三天時間過去了,事情似乎還是沒有太大的進展。我洗漱的時候覺得臉上有什麽東西有點痛,對著鏡子一照,居然長了一粒痘痘,紅紅的在額頭上。我是極少長痘的體質,對青春痘這種東西幾乎都沒什麽經驗。在我對著鏡子左顧右盼的時候,程公子推門進來,“怎麽了?”
    這段時間我的心都不在自己身上,連妝都懶得化,頭發也都是隨便用手抓一把紮起來的。他難得見我照鏡子照得這麽認真,走過來一看,我連忙用手去擋,“好醜。”
    他掰開我的手,看見我額頭上的痘痘,忽然低頭,在上麵印下一個輕輕的吻。
    “要是再往中間長一點就好了,像印度舞娘,可惜現在長歪了一點。”
    他是故意想逗我開心,可我苦著臉,開心不起來。我的眼睛下麵都有深深的兩片烏青了,這幾天,我沒有一晚能安睡的。
    他忽然把我打橫抱起來,放到床上,然後自己也躺過來,“我陪你一起睡,有我在,你安心。”
    我睜大眼睛,一動也不敢動,有點不知所措。
    他輕撫我的眼角眉梢,“以前,不是一直都這樣嗎?”
    以前?
    我始終都欠著他的恩惠,以前是,現在依然是。
    我輕歎一聲,靠進了他的懷裏,體溫依然比正常人要低好幾度的樣子,可是,依然寬厚,讓人安心。
    “讓你信我,總是那麽困難。”程公子把我圈到懷裏,以一種保護態十足的姿勢,輕拍我的背,像哄小孩一樣哄我入睡。
    我好像真的慢慢睡著了。我已經有太久沒有好好睡上一覺,我的精神都瀕臨著崩潰。
    迷迷糊糊中,我好像回到了小時候,我看見自己的手腳都短短的,胖胖的,比小旻涵的大不了多少。我看見自己搖搖晃晃地跑向一個穿白色連衣裙的女人,咿咿呀呀口齒不清地叫著,媽媽,媽媽。
    女人背對著我,長發飄飄,背影看起來像一個仙子。可她不說話,無論我怎麽叫她,她都不回頭。
    我不知道那究竟是幼年的我,還是現在的我鑽回了幼年的身體裏。我忽然有種莫名的親近感,我很想靠近她,想和她說話,想讓她溫柔地撫摸我的頭發。
    可是她不理我,她始終都不理我。
    不知為什麽,我忽然想起了幼年時期的糖葫蘆,我最喜歡吃糖葫蘆了。
    於是我扯著她的裙擺說,媽媽,我要吃糖葫蘆。
    她真的給我遞過來一串鮮紅透亮的冰糖葫蘆,可是依然沒有回頭。
    我好像忽然想起來,小時候我最喜歡吃的就是冰糖葫蘆,酸酸甜甜的。我腦中忽然有一個模糊的影像,好像我吃過的第一串冰糖葫蘆,就是一個白裙子的女人給我買的,她喜歡帶我出去逛集市,喜歡給我買冰糖葫蘆。
    我根本分不清那到底是我的夢,還是我幼年時候模糊的記憶。
    夢裏她背對著我,給我遞過來的那串冰糖葫蘆,紅得詭異。當我張嘴想要去咬第一個山楂的時候,忽然就看見冰糖葫蘆上麵的紅色全都在一點一點往下滴,不是冰糖葫蘆,全是血,上麵串的是一串眼睛!
    我像被釘在地上一樣,想走,卻又邁不動步子。她依然背對著我,我看見她的身影,忽然就覺得不那麽可怕了。我扔掉手裏的東西,從背後抱住她,放聲大哭,你是季雨薇對不對,你是我媽媽,我是你的女兒遙遙!你看看我,我是遙遙啊,媽媽,我好想你,你到底在什麽地方……夢中她的身體冰冷,甚至冷得刺骨。
    我聽見她緩緩地說,我在地下,你忘記了麽,我頭頂上有很多很多的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