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一章 人言可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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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實說起來事情的因由好像挺簡單的,在發生的那一刻,好像根本就沒有人意識到這麽一件小事會引發輿論熱議。
    事情的起因就是丁瑜,她在某次活動中被問及淩天翼的時候說道:“我覺得這件事情沒有什麽好說的啦,大家都沒有結婚,一切都有可能對不對。也希望大家不要拿這件事來為難我們或者道德譴責了,喜歡一個人需要靠相互的感覺,這樣才公平。我既沒有插足別人的婚姻,也沒有後來居上,大家不要聽信謠言亂猜啦!”
    本來這段話沒什麽大毛病,但是,也不知道怎麽的,這麽一段話就被一些自媒體和唯恐天下不亂的觀眾給深度解讀了,矛頭於是直指範琳,因為早前範琳曾經公開指責丁瑜當小三,破壞她和淩天翼之間的關係。
    原本之前兩人的輿論呼聲平分秋色,但這段三角關係,再次被挖出來的時候,主流媒體居然一邊倒地支持了丁瑜。因為丁瑜其實跟淩天翼認識得更早,所以他們找出證據來,說範琳其實才是插足的小三,根本就沒有資格聲討別人。同時,範琳當初的那些黑曆史,也被一一地扒了出來,包括早年為了角色而接受潛規則,甚至於上一次到酒店去見導演的事,也被添油加醋地報道出來。
    甚至於有比較激烈的觀眾怒罵範琳“不要臉的婊子”,“娛樂圈的毒瘤”之類的話來,在和範琳有關的網頁和博客等地方謾罵,幾乎到了群起而攻之的地步,以至於她的經紀人不得不關閉了一切相關的社交和宣傳網頁。
    更有甚者,居然在範琳家去拉條幅,還往她門上潑油漆,叫她趕緊滾出娛樂圈,也別再給淩家丟臉了。甚至還有人在她家門上掛破鞋、掛血淋淋的狗頭,嚇得範琳幾乎不敢出門,連家裏的保姆都不敢出門,每天靠叫外賣生活。
    而自從有一天從外賣的飯盒裏倒出了半碗蠕動的蛆蟲以後,範琳的精神一度麵臨崩潰。
    她不是沒有過緋聞的玻璃心女孩,可是麵對這麽多幾乎全部是負麵評價的輿論壓力,還有各種不斷的恐嚇和謾罵攻擊,最後連經紀人都頂不住壓力而辭職了。
    淩家也難免遭受到了一點波及,極端的黑粉們甚至把寫滿汙言穢語的傳單扔到了淩家的門口。但是龍三爺的手腕老辣,這些事基本上沒有鬧出大動靜來,就被悄無聲息地處理掉了。
    在這種情況下,淩天翼本人也不堪其擾,不得不選擇了和範琳分手。分手之後的淩天翼好像消沉了幾天,但在丁瑜和其他許多女孩子的環繞下,他似乎很快也就走出了範琳的陰影。作為淩家的長子,這種事情原本就不會給他帶來太大的影響,一切罪過,都是女人的。
    這背後,我相信肯定有程家的推手在做什麽,要不然這種普通的撕逼不可能歪曲到這種地步。明顯丁瑜的黑曆史如果想扒也能扒出一大堆來,絲毫不會比範琳幹淨。
    我最後一次見到範琳,是在我從趙大城手裏回到知微路的十天之後。那天範琳穿了一身黯淡的黑色風衣,戴著寬邊帽子,戴了墨鏡和口罩,甚至戴了手套,整個人都像是裝在衣物的偽裝裏,恨不得一點皮膚都不外露。
    她打電話給我,約我在從前見麵的咖啡館裏喝下午茶。
    我其實是有點害怕的,就在不久之前,我們上一次見麵的時候,我們還像是不共戴天的仇人,那時候我是她的人質,她根本就沒打算讓我活著回來。現在風水輪流轉,我依然是淩家的女兒,可她已經從一個二三流的小明星跌進了塵埃,成為千萬人唾罵的賤人。
    但不知為什麽,潛意識我覺得我應該去見她一麵。我和她,原本不應該成為仇人的,無論是在利益上,還是感情上,我們本應該沒有直接衝突。
    範琳依舊開著淩天翼給她的那輛迷你車子,低著頭,從車上下來,像一隻抑鬱的黑天鵝。我帶著淩家給我的保鏢,還有程公子給我的人,他們離著很遠就開始分析範琳的每一個細微動作,從停車場到走進咖啡廳的那一段路,就已經得出了結論,她身上應該並沒有藏著腐蝕性化學試劑或者匕首。
    在確定應該沒有大問題以後,我才下了車,按照約定進了咖啡館。
    這一次我們沒有和平時一樣隨意找一個雅座,而是在一間包廂裏。我知道範琳現在是不想讓任何人看見,她這個時候,已經恨不得自己是個隱身人才好。
    我進去的時候,她已經坐了大概有五分鍾了,咖啡都已經端上來,但她還沒有把墨鏡和口罩帽子摘掉。
    直到我走進來,關上門,叫一聲“範小姐”的時候,她才慢慢地把帽子摘下來,放到一邊,然後慢慢地脫掉口罩和墨鏡。
    十幾天不見,範琳顯得蒼老了不止十歲。雖然這一次出來也化了妝,但再厚的妝粉好像也已經蓋不住她臉上的憔悴。眼袋明顯,眼角紋很深,頭發也有點幹枯,大概是這段時間再也沒有去過美容院的緣故吧。熒幕上曾經豔冶明媚過的女明星,此刻已經褪色成了路人甲,隻能說是一個模樣姣好的普通女人了。
    “孟遙,你贏了。”
    我沉默地啜了一口咖啡,我並不認為在我和範琳之間存在著什麽輸贏。
    範琳端詳著我的麵孔,臉上帶著一絲苦笑,“我不恨你,但是我不服。雖然你號稱十六歲就獨自一人出來闖蕩,但你和我始終都不一樣。因為你是龍三爺的女兒啊,你爹特意為你一個人成立一家娛樂公司,你男人為你特意花重金打造一個盛世小姐。你一直說你不靠爹媽不靠男人,但事實上,你輕輕鬆鬆就擁有豪車別墅傭人司機,這是一個普通女人花上十倍努力,一輩子也得不到的東西。我也得到過,但伴隨而來的是無窮無盡的唾罵。而你,隻要你哪天想複出了,你依然可能是整個世界的寵兒。”
    她頓了頓,“我不恨你,我隻恨命。你哪點比我強?你命比我強!”
    我從她的話裏聽出一種濃濃的悲哀來,這種悲哀滲透在她整個身體裏,使她是舉手投足,一顰一笑全都帶著這樣的悲哀感。
    我忍不住說道:“範琳,淩家這樣的大家族,原本就不是你應該卷進來的。你當初也算是小有名氣了,為什麽不好好地過你自己的生活,淩天翼對你來說有這麽重要,還是淩家的兒媳婦對你來說又這麽重要?”
    “好好過我自己的生活?”範琳冷笑一聲,“你以為我不想嗎?可是你看著風光,你知不知道我背地裏要忍受多少折磨?我是易胖體質,為了控製體重,每天晚上隻能吃一個蘋果,沒有後台撐著,公司很苛刻,胖了兩三斤就會麵臨解約和巨額罰款。”
    她把身體微微前傾,指著自己的臉。“還有我這張臉,看見沒有,鼻子是假的,臉上充滿了玻尿酸和各種美容劑。我就不知道以後年紀大一點會有副作用麽,可是我沒有辦法,如果我不讓自己變得更美,就會有無數青春美麗的臉來取代我。每年電影學院畢業多少年輕貌美的女大學生你知道麽?我一個隻讀了個表演專業中專的女人一步一步跌打出來,容易麽?”
    雖然我之前也在混圈子,可是我等於是空降部隊,有龍三爺和程公子的保駕護航,我根本就沒有經曆過這種殘酷的競爭。別人需要付出極大努力甚至靠潛規則上位得到的東西,我直接就可以得到。範琳的苦,當她說出來的時候我能明白,但我並沒有感同身受。
    “就算忍受了這麽多的苦,前方也未必就是坦途。”範琳苦笑,“沒有背景,沒有地位,公司不是慈善會,還會想方設法地壓榨你,克扣你。稍有反抗,就會被雪藏。在公司看來,我是他們捧出來的,無論怎麽壓榨我都是應該的,沒有人在意我自己曾經付出的努力。孟遙,你永遠不會明白這一點。”
    她說了很多,我於是明白過來,她約我出來,並不是懷著什麽目的,也許她隻是想說話。在不得不把自己禁錮在家裏十幾天以後,她在尋找一個宣泄的渠道。
    她和淩天翼,到現在已經是徹底不可能了。她沒有朋友,她一向都在孤軍奮戰。或許對於她來說,這些年的艱難歲月裏,即使曾經有過朋友,也都作為某種利用價值和跳板,被使用殆盡。
    所以在這個時候,她能見的,能說話的,反倒隻剩下了我這個死敵。
    我和她在咖啡館裏坐了將近兩個小時,大部分時間都是她在說。後來她說夠了,把已經徹底冷掉的咖啡推到一邊,輕歎一聲,然後重新戴上口罩、墨鏡、帽子和手套。
    範琳走到門口的時候稍微頓了頓,看我還沒有起身,她回頭掃了一眼包廂裏的陳設,又看著我,淡淡說道:“走了。”
    我點點頭,她於是不再遲疑,快步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