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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一個人孤零零的站在幾個大男人的麵前，紅著眼睛任由眼淚劈裏啪啦的砸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麵上。
    我緊緊的握著拳頭，仿佛麵前的人跟我有著什麽深仇大恨。我很期望有一個人能給我答案，可是四周靜的可怕，像是能聽見自己的心跳。
    我看著他們。卻沒有一個人回應我。
    他們一臉歉意的看著我，然後告訴我很抱歉。
    我說誰要你們的抱歉，我不要抱歉，我要他活著，活著你懂麽！
    然而，回應我的。隻有一聲接著一聲的歎氣，似乎他們比我還要無奈。
    在我的右手邊。緊閉著的搶救室的門，高健就躺在裏麵，生死未卜。我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做什麽，我衝不進去，可是呆在外麵的每一分每一秒都那麽難捱。
    我不知道我為什麽會如此難過。畢竟在之前十幾年的光景裏，我最恨的人就是他。我恨他所做的那些齷齪的事情。恨他的一切。
    我把我所有的遭遇，所有經曆過的不幸，都歸咎於高健。
    我總是在想，如果沒有高健。我的人生就會大不一樣，如果他沒有染上毒品，如果……
    可是他如今躺在手術室裏，我竟然希望他活，我希望他活著。我也不知道這究竟是為了啥，就是希望他活著。
    大概過了二十幾分鍾，手術室門被打開了。
    走出來一個年紀比較大的男醫生，他環視了我們一圈，一臉的平靜問：“誰是家屬？”
    我緩緩的轉過頭，看著他，我說：“是我。”
    醫生歎了一口氣，對我露出一副歉意的表情說：“進去吧，看他最後一眼。”
    看最後一眼是什麽意思？他沒救了是麽？
    我愣愣的站在那裏不肯動，好像是隻要我不進去，高健就還活著，隻要我不去看他這所謂的最後一麵，他就不會死一樣。
    最後，我還是腿跟灌了鉛似的，被護拉進去，隨便套上了一件無菌服，就像是機械木偶似的，跟著護士的身後。
    高健躺在冰冷的手術台上，手術燈已經熄滅了，裏麵的冷氣開的很足，我凍得渾身發抖，高健兩隻眼睛半眯著，護士收走了一邊沾滿血跡的，放著各種手術刀的盤子，然後把高健還沒打完的吊瓶也收走了。
    高健看著我，手指微微的動了一下，我握著他的手，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高健斷斷續續的說：“安……安禾，對不起。是我欠了你的，我，早就應該去死的，可是，就是不知道為什麽，即使像狗一樣，也想要活著……對不起，對不起……”
    我狠狠的咬著嘴唇，另一隻手胡亂的把臉上的淚抹幹淨，我想跟他說沒關係，我想跟他說不要死，也不要離開我。
    可是我緊緊咬著的唇卻沒有說一句話。直到很多年以後，我都無數次後悔，為什麽當初我逞強的沒有跟他說那些話，沒有再發自內心的叫他一聲“爸爸”，說我已經原諒他了。
    而是讓他臨死前都抱憾，讓我一生都為這件事內疚自責。
    高健另一隻握成拳頭的手抬起來，然後攤開手掌衝我樂。
    高健的掌心裏躺著一隻棒棒糖，是我們第一次見麵的時候，高健給我的那種糖。
    那個畫麵瞬間就充斥在我的腦海裏，在我第一次見到高健的那天，我還跟小，瘦瘦小小的，人長的像個豆芽菜，怕見生人，跟怕見到像高健那樣長的人高馬大的人。
    高健那會還留著幹淨利索的小寸頭，白色的半袖，和一條洗的發白的藍色褲子，他衝著我傻要天天給我吃糖。我還記得那顆糖的味道，特別甜，甜到我心裏去了，然後他粗糙的手掌，就牽著我的手，離開了那個我生活了很多年的合租房。
    也是他，替我出頭，他跺一跺腳，然後大吼一聲，就能嚇走那些叫我“野雞家的”小混蛋們，櫻桃紅了的時候，他還讓我騎在他的脖頸上，去摘樹上的櫻桃……
    不知道為什麽，在那一刻，我竟然完全都想不起來高健對我做的那些混蛋事，反而都是他曾經對我和我媽如何如何的好。
    我緩緩的伸出手拿過他手裏的糖，然後緊緊的握在手掌心裏。
    高健見我接過了糖，微微一笑，然後整個人就軟了下去。
    他偏著頭，閉上眼睛，就像是睡著了一樣，他的手還是溫熱的，我晃了晃，他沒有回應我。
    我說你當初答應我的，讓我天天都可以吃到糖。你必須要用你的下半輩子，來兌現這個承諾，你怎麽可以說話不算話，沒有我的允許，你怎麽可以死！
    高健！你給我起來！你給我起來！別跟我這兒裝死，別以為你裝死我就會放過你了，起來我帶你回家，你不是一直等我帶你回家麽！你再不起來，我就不帶你走了，你起來啊！
    我拚命的搖晃著高健的身體，可是他已經不會給我回應了，他就躺在那，任由我怎麽折騰。
    護士在一邊小聲的說：“節哀……”
    可是我明明能夠看見高健的胸口微微的上下起伏著，我拉住護士的手說：“他明明還有呼吸，你們為什麽不救他？為什麽？”
    護士一邊掙脫我的手，一邊說：“小姐，病人已經沒有生命體征了，您的心情我們能夠理解，醫生已經盡力了。”
    我說你放屁！他明明還有呼吸，你看啊！你看他明明有呼吸！他還在看我，你們為什麽不救人！為什麽！
    我強行拖著護士到高健的身邊，指著高健的遺體給讓她看。
    這時候趕過來兩個護士，把我拉開。
    “小姐，病人已經沒有生命體征了。”
    護士不停的告訴我，高健已經死了，可是我就是不信啊，我真的看到他的胸口上下起伏著，我甚至能夠聽見他的呼吸啊，我說高健明明沒有死，你們為什麽說他死了，你們救人好不好，多貴的藥都行啊，我有錢，我有錢啊，你們救救他，別讓他死，別讓他死，我還有好多話沒有告訴他，好多好多的話……
    我撲在高健的身上，哭天喊地的，手術室裏的消毒水味兒混合著血腥味道，我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用了力氣去砸高健的胸膛。
    我說高健，你怎麽可以就這麽死了，你還沒為你做的事情付出代價，你以為我會這麽輕易的放過你麽！你以為你死了就一了百了了？你一句對不起就全部抵消了麽？你起來啊，求我原諒你啊！我還沒原諒你，你怎麽能死……
    我大概是情緒太激動了，護士都看不過去我對著高健的遺體又打又罵的，幾個人把我強行拉出手術室，我幾乎是被丟出去的。
    沒一會，高健的遺體就被蓋著白色的布推出來，我拽著護士不讓他們把高健推走，我說你告訴我他沒死，他沒死。
    可是沒人理我，高健還是被推走了，我跟在後麵，我說你們要帶他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