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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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
    尤利安的自行車停在了博物館的正門外。
    他把車騎過來,還不忘記扶了英奇一把。
    這把她搞得哭笑不得——白天也是如此,尤利安恨不得到公寓門口背她下樓,然而隻是腳跟受傷而已,先不提傷勢嚴不嚴重,實際上她完全可以自由行動的啊。
    “坐好了嗎?”
    “我不是豌豆公主,尤利安。”側坐著在自行車上的英奇無奈地說。
    尤利安背對著英奇笑出了聲:“是,你是愛麗兒。”
    “什麽?”
    “天,你讀過司湯達的《紅與黑》,卻沒看過安徒生的《海的女兒》?”
    “安徒生的童話裏可沒說過女主角叫什麽。”
    “我應該說,你竟然沒看過迪士尼的動畫。”
    好吧,至少她的確沒看過迪士尼的小美人魚。
    不過英奇知道尤利安為什麽這麽說,那位迪士尼公主也有著一頭紅發。雖然她從來不覺得自己是什麽公主,也從沒向往過當公主,但讚美的話,哪個姑娘不喜歡呢。
    “那個天使,”英奇直奔主題,“究竟有著什麽故事?”
    尤利安不笑了。
    他踩下腳蹬,自行車穩穩當當地在路上行動起來。
    “畫中的人是曾經真實存在過的。”尤利安說。
    “我知道,查理說那是畫家的心上人。”
    “畫家是……嗯,查理外婆的外婆。”
    差不多是十九世紀末的事情,和那幅畫的時間倒是對的上。
    其實在查理說出天使的身份後,英奇就有點好奇他到底是什麽人了。畫中的天使持防衛姿態,仿佛在保護著某件事或者某個人,與敵人作鬥爭。
    “據說那位男士是個醫生。”
    尤利安的車騎得不快,聲線也極其平穩。
    “當時a鎮經曆著一場前所未有的瘟疫,畫中的天使是鎮上的醫生,瘟疫蔓延開時他一直待在病人的身邊,從未離開過。”
    所以還真的是為救死扶傷的天使。
    “畫中他持劍要攻擊的是瘟疫嗎?”
    “……或許吧。”
    尤利安的語氣有些不確定,顯然這已經超脫出他的了解了。
    “當時的鎮子幾乎都空了,布瓦洛小姐卻為了醫生而留了下來,也就有了那幅畫。”
    “一位女畫家。”
    “怎麽?”
    那個年代的女畫家相當罕見了。
    英奇不止是美術史學的不錯,大學時她的歐洲史選修也獲得了非常高的成績。她知道和其他所有職業一樣,在藝術方麵,女性也是很晚才得到了和男士同等的地位。
    看來十九世紀末的這位布瓦洛小姐,不僅是個深情的人,還是個大膽的姑娘。
    隔著兩百年的時光,英奇倒是對布瓦洛小姐產生了多少惺惺相惜的心情。
    “沒什麽,”英奇淡淡地說,“那查理的媽媽是怎麽回事?”
    尤利安沒有立刻回答。
    許久之後,他才竭力維持著平靜的語氣:“查理的媽媽是位很優秀的女士,也很美麗。”
    查理是個相當漂亮的小男孩兒,足以可見媽媽也理應是個大美人。
    英奇:“你說過查理沒有父親。”
    尤利安:“他的母親跟著一位無意間來到a鎮歇腳的旅人私奔離開,兩年前她突然帶著查理回來,身患重病,沒過多久就去世了,布瓦洛老夫人因此很受打擊,所以……”
    所以布瓦洛老夫人也一蹶不振,很快布洛瓦家迎來了第二次葬禮,查理的監護權交到了他的姨母手上。
    一時間英奇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麽。
    那種近乎於戳破孩童隱私的羞恥感又湧了上來,她深深地吸了口氣:“查理也是個相當敏感的孩子。”
    “可能是遺傳吧。”尤利安故意換上了調笑的語氣。
    或許吧。
    話到此處,英奇沒有再問下去,畢竟這是別人家的事情。
    “繼承了充沛的感情,”於是她換了話題,“可查理的繪畫天賦可不怎麽樣。”
    尤利安忍俊不禁:“這話你可別給查理說。”
    英奇:“他的美術老師會替我說的。”
    真的不是英奇不想誇查理,他觀察敏銳、頭腦聰明,雖然喜歡動不動就往外跑,但大體上來說是個懂事可愛的男孩兒。
    就是繪畫方麵嘛……他的大作還留在英奇家裏呢,英奇絞盡腦汁,也不知道該從哪兒誇起。
    “查理的美術作業分數一直不高。”
    “就知道是這樣,那可糟糕了,他會在克洛伊麵前丟人的。”
    要知道克洛伊的父母都是藝術專業的,小姑娘人美手巧,查理拍馬也追不上。
    尤利安一愣:“和克洛伊有什麽關係?”
    英奇:“查理喜歡克洛伊。”
    尤利安:“……”
    即便背對著英奇,她也能感覺到一位小學教師的無可奈何。
    他很是震驚:“他才四歲啊!”
    誰說四歲的小夥子不能陷入愛河呢,不是還有部著名的電影《兩小無猜》嗎。
    英奇突然來了主意:“我覺得可以幫幫查理。”
    “幫查理追克洛伊?”
    “幫查理和克洛伊做朋友。”
    戀愛什麽的倒是真的太早了點,但查理都不敢和克洛伊開口說話,至少英奇可以替他改變這點。
    英奇想了想:“就從美術作業開始吧。”
    就算查理沒藝術天賦,可是英奇就不信有她指導,還不能讓查理拿個足以讓克洛伊刮目相看的好成績回來。
    尤利安:“你才是查理的天使才對。”
    英奇越想越來勁:“區區小學而已!你得告訴我平時他們的美術老師——”
    “——英奇!”
    她一個轉身,始料未及的尤利安立刻失了重心,自行車一晃,英奇想也沒想就伸手環住了男人的腰肢。
    好在尤利安反應及時地控製住了方向。
    但英奇沒有鬆手。
    她光/裸的雙臂環住了尤利安瘦削有力的腰,指尖扣在男人皮帶扣的上方,隔著薄薄一層布料,英奇能清晰感受到他腹部的肌肉。
    以及伴隨著她的接觸,尤利安屏住的呼吸。
    “你……”
    “怎麽?”
    “……小心一點。”
    英奇勾起嘴角。
    尤利安不敢回頭。
    一部分理智告訴他,這是因為騎車需要看路,可尤利安自己清楚的很,他完全是因為聽到了英奇揶揄的笑聲。
    她的熱度經由指尖傳過來,幾近灼燒。
    他又想到了白日瞥見的場景——白皙紅潤的肌膚,黑色的兔骨紋身,火一樣的長發,三道對比鮮明的色彩仍然在尤利安的腦海中揮散不去。那就像是一道火焰在雪原在點燃,將所有生靈燃燒殆盡,徒留一具具黑色枯骨。
    英奇就是那道火,尤利安發自真心地如此認為,燒毀了a鎮平靜的生活。
    然而這燃燒的一路很快到了盡頭。
    他們到了。尤利安停下自行車,英奇跳了下來:“明天還是八點?”
    尤利安:“當然。”
    說著他的目光看向英奇上臂上的兔骨。
    青年頓了頓:“為什麽是兔子?”
    英奇怔了瞬間才意識到他指的是自己的紋身。
    這具兔骨紋了已經有半年多了,英奇幾乎都忘記了它的存在。
    “怎麽,”她調笑道,“覺得不適合我。”
    “我以為你會喜歡獅子或者老虎。”
    “原來在你心中我就是這種母老虎形象?”
    “不,不是的。”
    明知道英奇是在開玩笑,尤利安還是凝神認真地回應:“這與你的性格和外貌無關,與你的靈魂有關。”
    英奇真是喜歡尤利安一本正經誇人的模樣,當然了,誇的得是自己才行。
    “雙休日把查理帶過來,”英奇說,“我就告訴你為什麽是兔骨。”
    “成交。”
    尤利安頓了頓。
    他看上去的確很好奇,因而青年繼而開口:“我可以找美術老師索要接下來的課表。”
    英奇:“好啊,幫查理作弊。”
    尤利安:“隻要他的作業是親手完成的,那就不算,所以……?”
    所以拿著課表換線索,真是太取巧了。
    英奇審視尤利安片刻,然後對著男人勾了勾手指。
    他會意地下車,走到了英奇麵前。
    因為腳傷,沒了高跟鞋的優勢,英奇不得不前跨半步,微微踮起腳尖,湊到尤利安的耳側:“既然你看過司湯達也看過安徒生,那你對俄國作家了解多少?”
    “俄國作家?”
    英奇卻不接話。
    她隻是轉頭迎上尤利安的眼神。
    四目相對,他們之間的距離是那麽的近,甚至到了呼吸交錯的地步。那一刻尤利安以為英奇要吻他,就像是上次那樣。
    但她的手掌隻是掃過他的胸襟,在他鎖骨中間的位置似停似碰,幾欲落下,然後挽起耳側的碎發。
    仿佛看透了尤利安心中所想,英奇的眼中閃過揶揄神色。
    她就在他的唇側開口:“感謝吻得等到你最後一天送我,別那麽貪得無厭,還想我天天吻你嗎?”
    “我沒——”
    英奇笑出了聲音。
    她清脆的笑聲回蕩在空曠寂靜的街道上,英奇退後幾步,拉開了距離,自然也沒放過尤利安漲紅的臉頰。
    “說好了帶查理過來。”
    走進公寓之前英奇眨了眨眼。
    “可別忘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