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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2
    隻是利特先生還是沒認出英奇來。
    她大大方方地自報家門,而鬢角斑白的維克多·利特不過是點了點頭,喊她一聲英小姐。
    但這已經是進步了,總比他筆直不見,把英奇當做空氣要好得多。
    談起藝術的利特先生神采飛揚,他甚至能清晰地說出當下文藝圈發生的最新消息,全然看不出任何精神病症的痕跡。
    在得知尤利安是從a鎮來的,利特先生雙眼一亮:“我記得布瓦洛夫人就是a鎮人。”
    英奇訝異地挑了挑眉,連她都不知道父親曾經關注過這位女畫家。
    “是的,”尤利安點了點頭,“英奇最近在修複她的一副畫。”
    “那很了不起。”
    利特先生讚揚地看向英奇。
    “布瓦洛夫人的畫飽含熱情,很難去還原,博物館館長邀請你,證明你和她一樣有火一般的靈魂,英小姐。”
    英奇勾起嘴角。
    沒想到多年以後再聽見父親的褒獎,會以這種方式。
    她太熟悉利特先生對待陌生女士的態度了——就像是現在,態度親切禮貌,言語得體溫柔。當年母親還活著的時候,不知道有多少文藝少女和女學生對英俊成熟的維克多·利特芳心暗許,可他的眼中隻有母親。
    連收養英奇,也是由母親做主。
    事實上一開始父親不太希望有孩子來打擾他們的,但他還是尊重了母親的意願,並且這麽多年來一直盡職盡責。
    除了發色不同,膚色不同,利特夫婦與英奇的親生父母並沒有什麽區別。
    “我會盡力而為,”於是她回應,“感謝您,利特先生。”
    “希望我有機會可以去a鎮參觀你修複的畫作,”利特先生說,“年輕人就不要在我這裏浪費時間了,你們有什麽安排嗎?”
    尤利安看向英奇,替她開口:“英奇回到巴黎是為了參加朋友的一個藝術展。”
    利特先生:“誰的?”
    英奇:“李博凡。”
    患病的藝術評論家露出理所當然的神情。
    “李博凡的主題藝術展,”顯然他已經從報紙上閱讀了這件事,“他是個很有想法的青年,作品也值得一看。”
    英奇嗤笑一聲。
    尤利安:?
    看英奇這滿不在乎的神情,她似乎並不讚同利特先生的觀點。
    他頓時有點疑惑,不是說朋友的藝術展嗎?
    “去吧,”利特先生揮了揮手,“替我向李博凡問好。”
    而尤利安的疑惑很快就得到了解答。
    他們驅車來到某處畫廊,英奇剛剛踏進大門,正在附近同人說話的一名亞裔青年走了過來,客客氣氣地說:“對不起,女士,展出還在布置,明天才是開放日。”
    英奇很不客氣地翻了個白眼。
    “李博凡,”她開口,“你認真的?”
    李博凡震驚地瞪大眼。
    他上上下下把英奇打量了好幾遍,憋了半晌,終於憋出了一句話:“我的天。”
    英奇:“……”
    她站在原地,而李博凡則是圍著英奇來回轉了三圈:“你你你你,你這是轉了性了?”
    “求你別這麽誇張行嗎?”
    “誇張的是你,英小姐,”李博凡還擊,“我上次見你穿白裙子至少是三年前!”
    “……”
    “好吧。”
    見英奇沒反應,李博凡擺出大度的神情,湊上去熱情地給了英奇一個貼麵禮,笑容滿麵:“不管怎麽樣,您好歹賞臉大駕光臨了!”
    英奇懶得搭理他,這人越搭理越來勁。
    她轉頭看行尤利安:“這位就是李博凡,明天藝術展的主人。”
    李博凡:“這位是?”
    英奇:“尤利安·蒙德,我的朋友。”
    尤利安伸出右手:“你好。”
    李博凡先是和尤利安握了握手:“我還是第一次見到英奇身邊出現的男士,隻是位‘朋友’的。”
    尤利安:“……”
    總感覺這話中帶刺呢。
    但他沒表現出來任何情緒,尤利安掛著笑容:“利特先生代我向你問好,他說你的作品值得一看。”
    英奇一哂:“他的作品一文不值。”
    李博凡一愣,隨即露出受傷的神情。
    “你省省,”英奇甚至都懶得用正眼看他,“你看我的作品也如同看垃圾,沒必要相互虛與委蛇。”
    尤利安頓時笑出聲,這可真是英奇的風格。
    原來是這樣。
    他也讀過一些關於藝術家們相互看不順眼的故事,想來對於投身於熱愛事業的人來說,底線這東西就格外的高。
    見他一笑,李博凡表情訕訕地:“那好吧,帶‘你的朋友’逛逛吧,我還有事呢。”
    英奇還想說什麽,但看到青年酸溜溜的表情,也繃不住冷淡的表情,露出笑容。
    “你快去忙。”
    說著她抬手碰了碰尤利安的手臂邊沿:“跟我走。”
    離開李博凡,英奇帶著尤利安往畫廊深處走去:“我和他是大學同學。”
    尤利安:“隻是同學?”
    英奇微妙地一頓。
    但她沒否認:“短暫的在一起過,這段關係對我來說收獲匪淺。”
    尤利安:“收獲匪淺?”
    英奇攤開手,特別認真:“那就是真的不能和審美不一樣的人談戀愛。”
    他愣了愣,然後驀然笑出聲。
    能看得出來李博凡還是喜歡英奇的,否則也不會陰陽怪氣地和尤利安說話。但他倒不覺得尷尬。
    “李先生是位有趣的人。”他說。
    怪不得分手之後英奇還願意和他做朋友。
    英奇冷哼:“他也就這點優點,李博凡的審美真是一團差勁。”
    尤利安:“那我呢?”
    她停下了步伐。
    千算萬算,也算不到尤利安下句話會轉到他們之間。
    英奇回過頭,看向走在身側的男人。
    因為備展,畫廊深處空無一人,唯獨李博凡那些奇形怪狀的展品擺放在四周——這次是什麽“人與機械”主題展,英奇不是沒見過特立獨行的作品,但她感覺現在自己就像是站在廢品回收廠。
    而在廢品回收廠中和尤利安談論私人問題,感覺……有點微妙。
    他佇立在原地,在灰蒙蒙的展品之中,穿著白襯衣的尤利安仿佛是整個室內最為幹淨的存在。
    “你昨晚說,”尤利安清了清嗓子,“還不是時候。”
    “怎麽?”
    “我想知道,何時才是到了時候?”
    那雙藍眼睛中倒映著她的影子。
    英奇沒有馬上回答。
    她隻是靜靜地看著他,看著青年俊秀的麵容以及總是微微淩亂的黑發,當然了,還有漂亮的眼睛。
    “你想吻我。”
    說著,英奇邁開步子,堪堪停在尤利安的麵前。
    “好啊,區區一個吻而已,這很容易。”
    她伸出雙手,潔白的雙臂搭在男人寬闊瘦削的肩背之上。英奇投入尤利安的懷抱,當她的手掌撫向他的後頸時,她能清晰地感覺到,那白襯衣之下的後背因窘迫而緊繃起來。
    英奇湊到了尤利安的麵前,她的嘴唇幾乎要碰到他了。
    可尤利安卻撇開了頭。
    “等等,英奇。”
    他按住了英奇的肩膀,艱難地阻止了這個吻的發生。
    英奇:“怎麽?”
    尤利安的神色極其複雜。
    冰一樣的眼眸裏醞釀著豐富的情緒,無數種感情糅雜在一起,英奇根本分不清。
    他的呼吸吹拂到她的臉側,可他卻把目光挪開了。
    “我想要的不是這個,英奇。”
    尤利安說。
    英奇:“那你想要的是什麽?”
    至少絕不是“區區一個吻”。
    一個吻多容易啊,英奇吻過很多人,特別是男人。一想到這點尤利安就覺得有種莫名的苦澀從口腔中蔓延開來——吻對英奇來說毫無意義,尤利安想要的絕對不是一個吻。
    他想要的是“有意義。”
    呂西安勸道,不論英奇是不是真的喜歡他,他總要試試。
    尤利安覺得對,他的確得試試,試試看把那些話道出口,可是他說了,英奇卻沒給他任何回應。
    “我想要的,”尤利安深深地吸了口氣,“是——”
    他沒說完。
    因為英奇已經吻了上來。
    首先嚐到的是淡淡唇彩的味道,纖細的手掌按在他頸椎的底端,指尖在他凸起的那塊骨頭緩緩摩挲著。
    尤利安愣在原地,而英奇已經探出了舌尖。
    皮膚和嘴唇的接觸有如滾落的火星般,迅速地在四周點燃熊熊火焰。
    他在瞬間忘記了自己想說什麽。
    男人伸出雙手,第一次、絕對意義上的,握住了英奇的腰肢。
    他張開嘴唇,將英奇近乎蠻橫的侵略統統包容在內,冷淡的香水和氣息籠罩了尤利安。
    天,他感覺自己仿佛在燃燒。
    “我說的不是時候。”
    一吻結束,她拉開了些許距離,垂眸低聲開口。
    “是說,不要在巴黎。”
    “……?”
    她看到了他困惑的神情,卻沒回應。
    英奇意猶未盡,她環著尤利安的脖頸,欲圖再次吻上去,但在她靠近的前一刻,男人的手機響了。
    尤利安:“……”
    他很是尷尬,拿出手機,上麵寫著的是呂西安的名字。可是當尤利安按下接聽鍵時,話筒裏傳來的一個孩子的聲音。
    “尤利安?”
    是查理。
    離得那麽近,英奇也聽的一清二楚。查理奶聲奶氣的聲音傳來:“是尤利安嗎?”
    尤利安:“是我,查理,怎麽了?”
    查理:“你什麽時候回來呀,還有莉莉安娜,我想你們了。”
    尤利安的表情柔軟下來。
    “我們明天就回去,”他換上了溫和的語氣,“英奇就在我身邊,你要和她說話嗎?”
    英奇早就注意到了,尤利安和孩子說話時的語速會不自覺地放慢一些,聲音也變得比平時更為溫柔。
    “不啦,”查理說,“代我向她問好,明天見!”
    他掛斷電話,尤利安啼笑皆非地抬起頭:“查理想你了。”
    “為什麽不是想你?”
    “這個,”尤利安很是無奈,“因為我之前離開a鎮,他從來沒打過電話。”
    小家夥。
    看來查理也不是喜新厭舊的小色鬼嘛。英奇對孩子沒什麽感覺,可誰會討厭一名可愛的男孩兒惦記自己呢。
    而她也不得不承認,實際上英奇還同樣有點思念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