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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英奇在巴黎的名聲, 到底是在a鎮傳開了。
    安妮對此隻字未提, 不知道布瓦洛太太是如何得知的, 但她顯然沒有替英奇隱瞞的想法, 查理從b鎮醫院轉到a鎮醫院的時候,連勒內先生家的克洛伊都聽說了“從巴黎來的英小姐私生活不檢點”的傳聞。
    英奇每天早上出門,能感覺到從公寓管理員到便利店老板對她的態度都很微妙, 不過他們並沒有像對待愛瑪·波克蘭一樣對待她。
    畢竟英奇親手複原了布洛瓦夫人的天使。
    三天之後, 賈維爾探長兌現了他的諾言, 將逃離到省城的綁匪逮捕歸案。
    英奇親眼看到那副去而複返的天使重新掛在了博物館的展廳裏, 這段離奇的經曆為到來參觀的遊客更是增添了一份談資。
    但a鎮當地人,在意的則是那位綁匪的身份。
    當他的名字從警局傳出來的時候,英奇的流言就不再重要了。
    因為為了得到畫不擇手段的綁架四歲男孩的罪犯, 名字叫做瓦朗丹, 是查理從未謀麵的親生父親。
    抓了個現行,證據全在, 他跑不了的。
    瓦朗丹甚至沒有狡辯, 他坦然地承認了一切,省去了麻煩的認罪和訴訟環節,隻有一個條件, 那就是見見尤利安。
    尤利安也很想見他。
    他走進審訊室, 瓦朗丹抬起頭。
    首先尤利安注意到的就是一雙熟悉的眼睛。瓦朗丹長得極其英俊,卻很頹唐, 淩亂的頭發遮不住黑眼圈, 還留著疏於整理的胡茬。
    瓦朗丹被銬在椅子上, 看到尤利安後不知是諷刺還是挑釁地一扯嘴角。
    熟悉的眼睛微微一彎,這樣的神情讓尤利安頓時有點不舒服。
    “賈維爾探長說你想見我,”尤利安坐了下來說道,“你有話要說。”
    “當然。”
    瓦朗丹看起來理所當然。
    他並不愧疚,也不畏懼,那雙熟悉的眉眼鎖定著尤利安,讓他莫名地窩火。
    在這之前,a鎮上下誰也不知道查理的媽媽到底是與誰私奔了。大家都說是個旅人,可沒有任何人能說得出那位旅人姓甚名誰、長相如何。
    而現在有了答案。
    查理的父親,是個為了達到目的把自己的親生兒子塞進地下室的人。
    尤利安一時間不知道是該為查理的母親鳴不平,還是該心疼查理——這件事情查理暫時還不知情,沒人忍心告訴查理這個事實。
    “盡管我覺得你並不關心,可你是查理的父親,”尤利安冷著臉開口,“還是得告訴你一聲,醫生建議布瓦洛夫婦為查理找一名心理醫生,以防他會對這件事產生心理陰影。”
    瓦朗丹嗤笑一聲。
    “那還真是謝謝你。”
    “你有什麽話想對我說?”尤利安問。
    “準確地來說,是有話想問你。”
    “那你問。”
    瓦朗丹側了側頭。
    他淺色的眼眸在尤利安的身上停留片刻,然後若無其事地挪開了目光。
    “他媽媽是怎麽死的?”
    “……”
    倒是意料之中的問題。尤利安沉默片刻,而後開口:“病逝。當年她帶著查理回來沒多久,就患了重病,還不願意去看醫生。沒多久就……”
    直到此時,瓦朗丹的眼底才浮現出幾分痛楚的痕跡。
    尤利安心中一動。
    “你要那幅畫,”他說,“和查理的媽媽有關係嗎?”
    “關你什麽事?”
    “與我無關,與查理有關。”
    那份痛楚消失了,取而代之的還是令人嫌惡的嘲弄。
    “作為一名老師,”瓦朗丹說,“你真是關心自己的學生,對每個孩子都是如此嗎?”
    尤利安很想反問,不然呢?他當然對每個孩子都是如此。隻是查理沒有父親也沒有母親,他放學後感受不到家庭的溫暖還有保護。同樣是在親戚家長大,尤利安太明白這種感受了。
    他差一點就忍不住怒火,反譏回去——畢竟他的父親是個利用他的罪犯,總得有人去照顧查理。
    可是在開口前一刻,尤利安猛然意識到了什麽。
    瓦朗丹說這話時臉上帶著些許憤怒,那幾乎與尤利安的心情如出一轍。
    憤怒,他有什麽理由憤怒?
    尤利安免不了想起了第一次電話中瓦朗丹的那句“你是查理的什麽人”。
    他好像懂了。
    懂得為何查理的母親歸來後不久便絕望的逝世,懂得查理的那句“外婆說,媽媽像極了祖先”是怎麽回事。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他繼續說,“你為什麽要那幅畫?”
    “因為那本來就應該是我們的。”
    瓦朗丹惡狠狠地說。
    接著他講述了當年的事情。
    至少有一部分傳言沒錯,當年的瓦朗丹的確是個到a鎮走訪的旅客,並且就是為了布瓦洛夫人的畫作來的。
    經由警方調查,學生時代的瓦朗丹也是位學畫的,卻因為家裏人不同意,被送去成為了一名軍人。
    退伍之後,他做的第一件事情不是回家,而是來到了a鎮,為的隻是見一見布瓦洛夫人的那幅畫。
    他見到了,不僅如此,還見到了布瓦洛夫人的後代,查理的母親。
    一位單身的男性和一位年輕的姑娘,兩個人一見鍾情。瓦朗丹在看到畫後第二天就走了,可是卻把自己的地址留給了查理媽媽。
    書信來往,異地相思,最終無法忍受距離和久別的姑娘,選擇離開家鄉,去找瓦朗丹。
    臨走前查理的媽媽要帶走那幅畫,被她的母親阻止了。
    “人可以走,但是畫不能帶走。”
    這是當時布瓦洛老夫人的原話。為了愛情的年輕女性,終究是放棄了畫,孤身一人走了。
    後來的事情就如同每個現實中的夫婦都要經曆的一樣:日常的瑣碎與經濟的窘迫擊敗夢想,查理媽媽提出向父母低頭,可瓦朗丹不同意。
    她開始頻繁地偷偷回家,試圖與外婆和解,懇請母親原諒與支持。
    瓦朗丹卻誤會了她在家鄉有了新的愛人……甚至懷疑查理也不是他的孩子。
    說到這兒時瓦朗丹的表情近乎破碎,這個頹唐的男人終於忍不住了。他的眼底蕩漾著無法忽視的痛苦,可是尤利安一點兒也不同情他。
    “然後呢?”他問。
    “沒有然後了,”瓦朗丹顫抖著說,“我成全她,讓她帶著她的孩子回到了家鄉。可是我至少得拿回屬於我們的畫,她放棄了我們的愛,我不會。”
    尤利安苦笑幾聲,他勉強的笑容在冰冷的審訊室回蕩著。
    瓦朗丹蹙眉:“你笑什麽?”
    “沒什麽。”
    尤利安望向男人熟悉的眉眼,近乎無奈,也帶著苦澀。
    “你親眼見過查理,”他的語氣悲涼,“卻沒有發現他有一雙和你一模一樣的眼睛。”
    瓦朗丹愣住了。
    “你是什麽意思?”他問道。
    尤利安搖了搖頭。
    尤利安隻是站了起來:“我和查理沒有任何除了師生之外的關係,瓦朗丹。我照顧他,隻是因為我也是個孤兒,身為擁有同樣境遇的教室,我希望查理能過的比現在更好。”
    “……”
    “但我想,這與你不會有任何關係。”
    說完尤利安轉身,不論瓦朗丹再怎麽喊,都沒有回頭。
    ——其實尤利安還想說,你竟然懷疑別的男人和你的愛人有染,你甚至不知道她是為了你們的愛情而死。
    查理的媽媽和畫家布瓦洛夫人唯一的不同點就是,她愛的人不信任她。
    隻是到了這個地步,尤利安不覺得自己有必要把這些話說出口。
    他離開審訊室,和賈維爾探長打了聲招呼,然後走出警局。
    英奇就在外麵等著他。
    經曆了布瓦洛太太的指責,a鎮還流傳著關於她的謠言,可是這完全沒有影響到英奇。
    她還是那副模樣,衣著大膽、妝容精致,踩著八公分的高跟鞋,還大大方方地將紋身露在外麵。把紅發染回黑發並沒有改變她,同樣的,旁人異樣的眼光也不曾撼動他半分。
    尤利安免不了想到剛剛瓦朗丹講述的經過。
    倘若換做英奇,故事肯定不會結束的如此淒慘。
    他這幅心事重重的神情換來了英奇好奇的目光:“怎麽?”
    尤利安把瓦朗丹的事情講述了一遍,毫不意外地換來了英奇一聲事不關己的冷哼。於是他開口:“我覺得如果是你,不會出現這種令人遺憾的誤會。”
    英奇:“如果是我,我根本看不上瓦朗丹。”
    尤利安:“……”
    “是的,”英奇抬眼,依然是那副非笑似笑的模樣,“你比他強不知道多少倍,尤利安,也不怪瓦朗丹見到你就起疑心病。”
    尤利安失笑出聲。
    “我的榮幸,英奇。”他說。
    不用想也知道,不是所有男士都能在英奇這裏得到高評價的。
    他還想再說些什麽,因為英奇不讓尤利安道謝,他總是要想一想才能接上她的調情。
    然而在尤利安開口之前,他的電話響了。
    是條短信,尤利安打開收件箱,電話號碼是懷孕的同事安妮。
    [尤利安,快來學校。]
    能看出安妮的語氣焦急,因為在匆忙之中她甚至打錯了單詞。
    [學校要停掉你新學期的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