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擊七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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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仙與娘娘的這般不雅之態,若是給外人瞧見,就絕無活路!”
    外麵嘈雜的聲浪、以及急促的腳步聲,已漸漸逼近內舍廂房,鞫容猛一把扣住床頭吊環,道:
    “看來,宰相已連夜驚動了聖駕,聖上在盛怒之下,定會砍了本仙的腦袋,咱們還是先避一避吧!”
    “避一避?”虞嬪愕然:他這是在癡人說夢話?
    渾身已無法動彈,他如何還能在這節骨眼上,扭轉局麵,避過災厄?
    “本仙的話有如此玄妙麽?娘娘怎的還不明白?”鞫容的笑臉,讓她感覺更加刺眼,盡管危機已迫在眉睫,他仍不改狂妄之色,口出狂言:“娘娘不妨試想一下——等那些人撲進來,看到房間裏空無一人,撲了個空的聖上,定會感覺自己是遭人愚弄了,這怒火噴不到本仙頭上,自會噴落在宰相身上!今晚,總得有一人倒大黴,那人若不是本仙,那就是宰相大人了!”
    “空無一人?”虞嬪驚疑不定,看他神色間自信滿滿,甚是篤定,她不由得心中慌亂起來,目光急轉,此時才留意到——他的一隻手,已然抓扣在床頭一枚裝飾吊環上。
    莫非……
    “床下有暗道?”虞嬪這才明白:他正試圖觸碰機關,打開密道入口!
    “娘娘也是個聰明人,隻可惜,缺了幾分眼力!”
    鞫容嘖嘖歎息,看著爬到自己床上來的這個美人兒,他眼中有幾分輕慢與嘲弄:此間玄機,她發現得太晚!
    當初,他瞞著宮中所派的匠人,在此間另挖地道、辟出地下暗室,外人亦毫不知情。
    小狼兒也曾在密室之中待過一陣子,連觀中弟子都毫無覺察,何況是一個初登天機觀的外人!
    眼看虞嬪娘娘已花容失色,他還“好心”提點她:“娘娘進這個房間時,就不曾留意到此間的特別之處麽?”
    虞嬪目光驚閃,略顯慌張地透過紗帳往外瞄,這才發覺——此間擺設極其簡單,一桌一凳、一櫃一床,僅此而已,怪的是,不論桌腳凳腳,或是櫃子床腳,都縛有絲繩,甚至還釘上了釘子,被固定在地板上,紋絲不動!
    若不留神細看,極難被人發覺此間暗藏的玄機!
    “隻要拉一拉這個吊環,房間整塊地板都會翻轉,地板上散落的那些……”瞅了瞅淩亂一地的女子衣飾,還有那個蜷縮在牆角故作昏迷的侍婢,鞫容略感有趣地一笑,——紗帳內二人小聲的對話,並未驚動那侍婢,她仍盡心盡職地扮演著被捆昏迷的弱小姿態,這情形頗妙!“……那些零碎而多餘的東西,都會隨地板的翻轉滑入地道!”
    鞫容這一笑,笑得令人牙根發癢,“抱歉了,娘娘,委屈你與那位侍女,一道隨本仙到山腹密道的暗室裏,待上一待!”
    “不、不……”
    虞嬪大驚失色,聞得外頭急促而雜遝的腳步聲,逼近回廊,她期盼速速到來的那些人,已近在咫尺!而這房間裏的“罪證”卻即將消失得無影無蹤!
    鞫容無法受死,左淳良就會倒大黴!她所做的一切努力,也將付諸東流!
    “聖上來此,若是見不到本宮,你也脫不了幹係!”
    心中萬分焦急,她卻不敢輕舉妄動,心知他的手已抓扣在吊環上,即便她想伸手製止,也無法快過他扣下吊環的速度,隻得低聲警告:如若今晚,她與他一同下落不明,聖上抓不到把柄,心中也必定起疑,他避得了一時,還能避得了一世?
    “剛誇娘娘聰明,你怎就又糊塗了?”鞫容也聽到回廊上驚蕩來的腳步聲,卻有足夠的時間,滅了她心中一線期盼:“隻要避過眼前這困局,本仙定然將娘娘毫發無損地送回宮中!本仙也自有能耐讓聖上將疑心轉移到宰相那頭,娘娘用腦子想一想——若不是宰相親手安排今晚這局麵,他又如何能精準地料到今晚才是勸聖上調兵來靈山的最佳時機?他大可以在明日早朝彈劾本仙,卻偏偏挑了今晚,而娘娘也恰巧在今晚出事!你與他又同屬左氏一門,如若他說是巧合,太多的巧合湊在一起,就足以讓人起疑!而本仙不近女色是眾所周知!隻要本仙去聖上麵前煽一煽耳旁風,你們左氏一門居心叵測,聖上疑心一起,宰相爺也得倒大黴!”
    一番話,說得又輕又快,話落,鞫容手指關節使力,床頭吊環稍有扳動!
    “不——!”
    事已至此,虞嬪把心一橫,隻有豁出去了——宰相之計不成,就必須聽從那個人的話,照那個人的吩咐,去做!
    “鞫容!”一聲疾呼,虞嬪急於阻止他扣下床頭吊環,脫口就道:“今夜必須有人死,不是你,就是你視若珍寶的那個孩子!”
    吊環已稍稍下滑,鞫容的手卻驟然僵停住!
    “你……”一點點地移回視線,目光重又落在她的臉上,麵對她咬牙威脅的表情,他眯了眯眼,一字一頓地問:“你剛剛說什麽?”
    “那個孩子!”
    都說蛇的要害,不僅在三寸,還有七寸,據說那裏是蛇的心髒!那個人告訴她,先掐鞫容三寸,再往他的七寸要害,發出致命的一擊!
    那個人,那個像幽靈一般在宮城內來無影去無蹤的人,不僅助她的姐姐逃出冷宮、還說服她姐姐以輕生之舉,來牽一發而動全局!
    皇後左氏一死,宮中發喪當日,蠻玄子入宰相府獻計,緊接著,她來了天機觀,而後,宰相率百名朝廷大員於玄武門怒敲震天鼓……
    這一局,環環相扣,極其縝密!
    鞫容麵對的不是宰相,而是那個人,那個布局精妙,心思縝密的人!
    “你要是不想那孩子死,就把手鬆開!”
    那人說得沒錯:蠻玄子之計,隻能誘鞫容入陷阱,卻不能讓他束手就擒!除非,依那人之計,使出殺手鐧!
    銀牙一挫,虞嬪猝然將撕裂的紅綾抹胸,整片扯下,反轉過來,擺在鞫容眼前。
    鞫容怔怔地看著,看著這個女人將胸前唯一的遮掩碎布扯下,春光乍現,一室旖旎之中,氣氛卻驟然僵凝!——鞫容瞳孔緊縮,目光落在她手中那片紅綾抹胸上,紅綾內襯竟然縫著一幅畫像,似是被人從展開的畫軸上,剪下來的,僅留一個人的半身肖像,縫在紅綾布片上。
    畫像中的少年,麵部輪廓清晰可辨,奇特的是,如此惟妙惟肖的畫像,雖顯露出畫匠手中妙筆如神,但偏偏沒有畫出少年的雙眸!
    盡管沒有勾勒出雙眸,鞫容卻一眼認出——畫中少年,正是他視若珍寶的關門弟子,羿天!
    憶及小狼兒淩晨與他見麵時,欲言又止的模樣,以及滿麵擔憂之色,鞫容這才明白了:天機觀中,已被人安插了眼線,在自己毫不知情的情況下,竹林禁地已被人闖入!
    有人見過小狼兒!
    這就意味著:潛伏在暗處的那個勁敵,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潛入禁地,輕易要了那孩子的性命!
    小狼兒如此敏銳、聰慧,又有如此驚人的洞察力,必然有所覺察,預料到了什麽,也早已提醒過他,這孩子不願明講,就是怕自己拖累了師尊,不想讓他分心——顧此失彼!
    他必然知道:想要避開災厄,須得遠離這是非之地!要讓師尊離開帝都、離開天機觀,卻絕無可能!
    他如今的病勢,以及師尊對他的執念,致使師徒二人都困守在了天機觀,一味被動地等待,等如意宮的人送來救命的良藥。
    結果,卻讓仇家有機可趁!
    “今夜,要麽你死,要麽……”
    虞嬪直視他的眼睛,以極輕微的聲音,威脅道:
    “讓那孩子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