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奇怪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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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沿街的一家高級會所,會所的花壇裏打著淡紫色的射燈,那種幽而淡的燈光把會所的外觀照得滿是情調。
霍城之所以停下,是覺得應該打個招呼,倒不是對這家會所有任何興趣,他不喜歡這種地方。可是,他們之間隔著一層厚厚的落地窗,又好像沒有打招呼的必要。
霍城就這樣背著電腦包,一手撐傘,一手因思考而放入褲帶,筆直地立著,麵對的是她的側身。
他看到自己在落地窗裏模糊的影,臉上是看到她之後的神色,是什麽樣的神色,連自己也難以說清。
而江麓是這樣的,左肩靠在落地窗的角落裏,斜斜倚著,有一半的身子被收攏的窗簾遮住了。她又穿了一身紅,這次是從短裙換成了長裙,她的嘴、眼好像都是笑著的,隻是好像,因為那種笑,淡而勉強。她立著的地方是一個長廊,她目光落在七八米之外,注視的地方是個拐角,霍城看不到那個拐角,也不知道她究竟在看什麽,才會這樣笑。這種沉默式的笑容讓霍城不能確定,這次的她是開心還是不開心。
但是,他可以肯定,此時她一定是安靜而孤獨的。這種因為安靜而顯示出來的孤獨並非環境所造成的,也並非簡單意義上的孤獨,這是從骨子裏滲透出來的一個人的世界裏飄蕩的氣息。它不折磨人,甚至它讓主人很享受。
江麓感覺到了,感覺到有人看她,她轉過身來。
隔著落地窗,她把左手貼在玻璃上,笑著說了一個字。霍城從她的嘴形裏知道,她說的是“嗨”。
霍城點點頭,她彎彎眼睛,臉上的笑容被玻璃上劃落的雨滴分割得不成形。
霍城沒有久留,指指前麵的路,示意自己要走了。
她見狀連忙擺手,好像在說讓他等等,接著就從落地窗邊消失了,三分鍾後出現在霍城跟前。
“我們是校友聚會,也差不多結束了。一起走好麽,你不介意的話。”江麓在霍城麵前說話的時候總是有種小心翼翼,這是她在陌生人麵前一貫的做法。
“不介意,反正同一個小區,順路。”霍城把撐著的傘挪了挪,一半遮住她頭頂。
兩個人走了一段路,路上並沒有說太多的話,盡管這已經是他們第四次見麵了。
雨又大了起來,他們隻好放棄步行選擇打車。
他們在等車的時候,霍城注意到江麓走到垃圾桶邊丟了一樣東西,好像是張紅色的卡片。
他起初以為是個聚會邀請卡,但她在扔之前端起來又看了看,霍城趁她不注意,也望了一眼,是張請柬。
她丟完之後,如釋重負的回到霍城身邊,因為等車無聊,還給他說了一個冷笑話,然後自己先笑了,笑的有些勉強。
等上了車後,霍城以為她還會有第二個、第三個冷笑話,但是一個也沒有了。江麓坐上車之後就特別安靜,車窗半開著,她一直趴在窗邊看雨。
看雨,或者應該說她在聽雨。因為她的眼睛好像是閉著的,也許喝了酒,累了。霍城心想這樣也好,她不說話,也不看他,就免去了兩個陌生人本該有的尷尬。
霍城開始專注於車裏的廣播,有時候也看看自己那邊的窗外風景。他偶爾記起身邊還坐著一個人,偶爾也會想到,從這個人的穿著、出現的場合和樣貌來看,很可能是個養尊處優的嬌小姐。他這麽猜的時候,不自覺地,又轉頭看了看她,沒想到她早就不趴窗邊了。她正坐著,但眼睛還是閉著的,好像是睡著了。沒過多久,她的頭歪歪斜斜地垂下來,垂到霍城的肩上。霍城沒去叫醒,就讓她睡吧。可正當霍城以為她會一路睡到家的時候,她哭了。哭的不是很厲害,霍城隻是覺得襯衣上好像澆了幾滴熱水,但沒聲音。
“謝謝你。”就在霍城陷入思考的時候她突然說。
“沒,沒什麽。”
霍城被她突然地一句謝謝搞得有些不知所措,他不知道她為什麽謝自己,也不知道怎麽安慰她,因為不知道她為什麽哭。但是她馬上直起身子,把眼淚抹掉了。
很快,便到了小區。
霍城的家在東小區,而車子停的位置正好是東小區的入口,但她還要穿過一條馬路和一處很大麵積的綠化帶,走到西小區。而那片綠化帶的燈最近不知道為什麽壞了,一直沒人修,黑乎乎一片。
“好了,你到了,謝謝你的雨傘還有陪伴。再見。”
“我送你吧,這中間有段路挺黑的。”霍城心裏竟然有種不忍的感覺生出。
她聽了之後沒有拒絕,點點頭。
兩個人踩著夜晚的寧靜,從東走到西。
霍城看著她轉身準備走進公寓大廳,但她馬上又折了回來。她把手機伸到他麵前。
“把你號碼寫給我吧。”
“……”霍城不喜歡主動要號碼的女人。
他沒說話,表情嚴肅起來,但他隱約覺得她不是那種隨便與人搭訕的女人。
他接過手機,按下號碼,存好名字,交還給了她。她撥通了他電話,然後掛掉,兩個人算是交換了號碼。
霍城看著她上了樓,眼前浮現出兩人這幾次相遇的場景。她有時開心,有時難過,可不管怎樣都是以一種安靜的方式表達著,好像她的存在脫離了現實生活。
真是一個奇怪的難以捉摸的女人。
霍城想到了那部叫做《不能說的秘密》的電影,會不會她和劇中的路小雨一樣,隻有自己看得到?
很快,霍城便為這種不著邊際的胡思亂想搖了搖頭,嘲笑起自己的幼稚。
自從知道霍城便是淑曇準備介紹給自己的相親對象以後,江麓曾經想過再次見到他自己會不會有些尷尬,或者會有些不自然,最起碼在心理上應該有排斥的。但是,事實證明並沒有。
她在落地窗內看到雨中的他時,甚至有種救命稻草的感覺,就像大雨裏奔跑的人急需一把雨傘一樣,而那天的霍城正好拿著一把傘。
那次的校友聚會,讓她有種想迅速逃離的衝動。那個以為被自己連同東西一起丟在了不列顛的男人帶著即將訂婚的女人,在她麵前出現時是笑著的。而那個女人洗手間裏遞給自己請柬時的眼神,讓江麓覺得生活中真的是充滿了諷刺。
有些東西是丟不掉的,它被雕刻在了記憶的牆體上,等待著時間的風蝕,可是這個時間不知道會是多久,也許就是一輩子。
她需要證明自己的堅強,證明自己的無所謂,證明給自己看。所以,請柬雖然被扔了,可宴會她要去參加。
又一個周末的早上,她再次看到霍城的時候,叫住了他。
那天陽光正好,又不那麽熱。霍城從霍坷的宿舍出來,剛走到學校外的停車場手機突然就響了。
“喂?”他看到來電顯示,是江麓。
這是他第一次接到她的電話,這兩個字放在一起,還有點奇怪和不習慣,一瞬間讓人覺得-打錯了。
“霍城。”這是江麓第一次叫他的名字,叫的很輕。
“我在。”霍城本來想說,‘聽著呢,說吧’,但這種略帶不耐煩的語氣對著她像是說不出。
“你是在大學城吧?”
“你怎麽知道?”
“你回頭。”
霍城真的轉向身後,他看到她很遠很遠的站在那裏,使勁跟他招手。
穿行的人們不斷從中經過,耀眼的陽光斜斜地將她蓋住一大半,有點刺眼,看不清,但她嘴角好像是彎著的,好像還在叫著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