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情傷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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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餐廳的時候,正好有廚師在樹下烤肉,那些肉大概是要烤了拿進隔壁的自助餐區的,香味卻迎麵而來。
“好像咱們都沒怎麽吃東西,光請你喝茶了。”江麓說。
“是你請的嗎?”言下之意是人家訂婚免費給的,霍城調侃。
江麓笑著瞥了他一眼,她不想又餓又難過的回家:“我們去吃烤肉吧,這回我真請。”
“你不怕被人撞見你其實沒走?還是打包吧,去海邊。”霍城指指不遠處的樹林子,那裏有條小路,直通海灘。
“有道理。你站這就好,我去買。”江麓點點頭,接著就照做了。
她跑開的時候,霍城手裏一鬆,這才發現,為了做全戲,那兩隻手已經握了很久,直到她走開。
霍城下意識地抬起那隻手,伸開五指,看了看,又把手垂下去。
那天晚上風微大,很涼快,浪潮被一次次推上海灘,在月色裏晶光剔透、忽靜忽動。
江麓吃完了烤肉就一直坐在台階上,雙腳不時擺蕩,好像很開心,但不說話。
霍城是雙手合十搭在欄杆上,微彎的身子朝向無邊的海,就站在離她很近的地方。任憑風再大、夜很黑,他可以輕而易舉聽到她任何聲響。
“你為什麽找我來給你幫忙?這麽信任我?”
其實,霍城想問的是她怎麽會和王策與羅淑曇認識,但是張嘴問出的卻是另一個問題。
“很簡單。要是找個朋友,我那朋友圈的人彼此都認識,哪能騙得過。”
“嗯,按照這個推理,咱們不算是朋友。”
“現在算啦。”江麓好像在想心事,隻是漫不經心的回答,答到這裏她才忽然鄭重起來,急忙轉過頭嚴肅地問,“能算了吧?”
“算。”霍城聲音懶洋洋得。
“那你可要把我號碼存好了別丟,以後有什麽好吃好喝的我不落下你,以表感謝。”
他們像是就這樣正式認識了,接著卻陷入沉默,霍城猜想對方正被某種情緒席卷,所以說不出話。
“有些東西既然到了一個地步,放下吧。”霍城開口勸慰。
“我也是一直想放的。”江麓對於霍城這種心知卻又不挑明的談話方式很是喜歡,這為她接下來的敘述營造了一個很輕鬆的氛圍。
“他不好,但不得不說沒有他就沒有今天的我,所以難忘記。但今晚我有些感慨,隻是因為他們說,新娘長的像我。”
“當一個女人在某個男人身上獲得了愛情最最豐實的心得,這個男人對她來說就會像烙印,因為他代表她整個蛻變的過程,意義那麽重。四年前當我在他身邊,也正好是我剛剛進入一個全新的環境。除了他經常關照我,也碰到過一些不錯的人。比如有個女孩子,我叫她姐,她比我大三歲,和他同歲。在我眼裏她就像是親姐姐,因為她對我體貼入微、盡心盡力。她說她在我身上看到了自己,第一眼就覺得親近。那時候我還在上大學,她和我是一個專業,選了幾門一樣的課。有一段時間她一直不來上課,教授找到我問,‘你知道她去哪了嗎?’我說我不知道。教授讓我帶話給她,如果她繼續曠課,會取消這門課的聽課資格。我說好的,我會轉告。但事實上我根本沒找到她,她銷聲匿跡。再後來,這事過去很久很久,真的很久了,那時候他已經離開我,我一個人在一個城市裏試圖愈合他帶給我的裂痕。可是忽然某天,有個朋友告訴我,那女孩子之所以翹課一學期,是因為她懷孕了。她回家了,她打胎了,所以她消失了。我朋友說,那孩子是他的,我身邊所有人都知道這回事,一直知道,他們以為我也知道。但事實是我根本不知道。”江麓沒有回頭,就像自言自語一樣。
“他們曾經在一起,這是我唯一了解的,但我出現的時候,他們早就分手了。除此之外,我一無所知。可當我知道這件事的時候,我依舊覺得很愧疚,非常非常愧疚。雖然沒有人真正坦白告訴過我他們之間究竟是怎麽回事,雖然我不知情,但我很受折磨。當所有人都猜想我早就知道所有事情的真相的時候,那意味著我是一個掠奪者,在他的前女友為他懷了孩子的時候,我依然無所顧忌的和他在一起,自私的不考慮被傷害者的心情。”
“等這一切我真正明白的時候,他已經遠離我的生活,而我還沉浸在他離開的陰影裏。當得知這件事時,我甚至覺得,他帶給我的痛感已經不那麽重要了。一個對你有恩的姐姐,你辜負了她,讓她一個人承受痛苦,這事一度纏在我心裏。我可以忍受我愛的人離開,可以忍受自己得到傷害,但我不能忍受愛我的人為我所辜負和傷害。我當時覺得,我再也不要被牽扯進任何的三人關係之中。”
“有一天,那女孩重新回到學校,她一如既往地對我好。有一次她來我家,她說她要搬走了,剩下一把很不錯的折疊椅,想留給我,我說好。她親自把椅子搬到我家,我們坐著聊天,像姐妹那樣。聊著聊著突然安靜了,我就看著她,隻說了四個字。我說‘我不知道’,然後我就先哭了,還是她立刻告訴我說,‘沒事,沒事’,然後她抱住我,我們就這樣抱頭痛哭。從那以後,這其中所有的故事就斷了。其實我和他,很多年不相問了,要不是上次校友聚會,我從來沒想過要再見一次他。但哪怕我早就遺忘他,他還是每一年頻繁出現在我夢裏,那些夢毫不留情地提醒著我,薄弱著我的精神意誌,我不能控製。有時無力,有時認命。但今天,時間的奇效讓所有人各自安好,滄海桑田之後隻要知道曾經的人都相安無事,也就好了。一個微笑走一個過場,也就夠了。有些東西存有記憶也是無法改變的,經曆的都是禮物。”
她說完這些話,突然意識到自己說太多了,嘮嘮叨叨的,也不知道霍城願不願意聽。
她轉過身來,看霍城還是保持原來的姿勢一動沒動,她說對不起。
霍城好像是沉默了很久沒有出聲,江麓隱約能捕捉到黑夜裏他的輪廓,還有他西裝袖口上一粒銀色的精致紐扣。
她看不清他的表情,他的睫毛在遠遠的路燈映射下顯得微黃,硬挺的鼻梁高高在上,但鼻尖好像是充滿人情味地,透出了一股沉吟。
“你要是怕我聽見,就當自己是對大海說的吧。”霍城回應。
江麓點點頭。
“你試過在難過的時候劇烈運動麽?去海灘上跑跑也許感覺更好。”霍城補了一句。
“行啊,我去試試。可是這麽黑,一會我要是跑丟了你記得把我撈上來。”江麓以為霍城會在自己絮絮叨叨完了之後,像影視劇裏那樣給自己講很多很多的道理或者很甜蜜溫暖的安慰或者某些言語批判。然而,他沒有,他隻是用簡單的一句話,幾個字來告訴自己,他聽到了。
或許因為心裏積蓄太久的東西被一下子傾瀉出來的原因,江麓隱約有種神清氣爽的感覺,她沒有猶豫地站起來,朝海水邊走去。
“那一起吧。我聽說有的人有夜盲症,分不清海和沙灘。”霍城在身後喊道。
“你才有夜盲。”
霍城跟在她後麵也跑起來,兩個人大笑著,一前一後。那天晚上有人在很遠很遠的海邊亭子裏點燈,點了很多很多的燈,讓人一時誤以為,是海裏飄來銀色的荷花,還會發光。那些小燈,純潔而美好,好像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裏,有神靈飄洋過海,送來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