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償還(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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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浮舟渡走了無法複活的少女們,蛛網陣裏竟然還剩六枚女魄,這意味著除了雷宅裏的三個婢女,以及陳二小姐外,還有兩個能活的少女。
    元曜心中感到好過了一些,能多活一個,也是好的。
    嫏死去之後,雷宅恢複如常,仆人們紛紛醒來,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雷堯強打精神,與管家雷福一起收殮了雷全的屍體,對外宣稱是暴病而亡。雷堯還收殮了嫏的屍體,說是要運回它的來處,把它葬在峨眉山中。
    白姬將三名婢女的魂魄放入她們的身體之中,就拿著剩下的女魄告辭了。
    白姬、元曜回到縹緲閣時,已是午夜過半。
    離奴還沒睡,正在後院吹篳篥。
    白姬道:“離奴,別吹了,今晚有正事要做。”
    離奴道:“什麽事情?”
    元曜也很好奇。雷宅的事情都已經解決了,還有什麽事?
    白姬笑了,道:“挖墳。”
    元曜一驚。
    離奴道:“這種事情,讓書呆子去做就好了。”
    元曜一扭纖腰,道:“小生現在嬌柔無力,弱柳扶風,哪裏挖得動墳?白姬,你還是帶離奴老弟去吧,小生身體不適,十分頭疼,想先睡下了。”
    白姬笑道:“沈小姐的身體是不適合,但軒之的身體還是十分健康有活力的。”
    白姬拉著小書生進入裏間,一番折騰之後,小書生回到了自己的身體,沈筠娘臥倒在美人靠上。
    白姬拿出沈筠娘的女魄貼上她的額頭,一道金光閃過,魂歸入體。
    沈筠娘吐出一陣悠長的氣息,她雖然還沉睡著,但明顯不再是一具空殼。
    元曜問道:“白姬,我們為什麽要去挖墳?”
    白姬道:“因為得挖出這三位姑娘的身體,讓她們複活。”
    “明天白天挖不行嗎?深更半夜去挖墳,怪可怕的。”
    “事不宜遲。此時此刻她們有活的可能,一炷香之後,就說不準了。”
    “什麽意思?”
    “誰知道她們下葬了多久?是不是埋在荒郊野外?是被家人厚葬還是薄殮?晚一炷香時間,說不定她們的身體就腐爛了,又或者被野獸吃掉了,就沒法複活了。”
    元曜一驚,急道:“現在就去挖!”
    白姬拿出三枚女魄,呼喚出三個神色哀戚的少女。一個是陳家二小姐,一個姓吳,一個姓許。
    白姬細問得知,吳姑娘和許姑娘也是長安人氏,吳姑娘是三個月前遇害的,還癡傻地活著。許姑娘已經死了,剛下葬不久。因為身體與魂魄相通,問出了三人身體的具體所在,白姬、元曜、離奴就出發了。
    離奴心細,趁白姬、元曜在裏間問魂時,已經準備好了鋤頭鏟子火折子之類的挖墳工具,還用竹水壺灌了一壺蜂蜜水,打包了一些點心魚幹。它思量著,如果挖累了,肚子餓了,還能坐在墳頭上吃喝。
    離奴還把篳篥、羯鼓、銅鈸都帶著,打算忙裏偷閑,督促白姬、元曜在墳地裏練《善善摩花》。
    白姬、元曜堅決將樂器扔出了包袱。
    離奴化作一隻九尾貓獸,駝著白姬、元曜飛奔在長安城中,他們先去了宣義坊的吳姑娘家,將她的魂魄歸還了。陳二小姐和許姑娘的墳墓一個在銅人原,一個在長樂原。
    長樂原在城內,白姬、元曜先去了許姑娘的墓地,三人點著火折子在一片荒煙蔓草之中找到了許姑娘的墓。
    白姬推說今晚妖力耗費太多有點累,讓元曜和離奴挖。離奴推說吹了一天篳篥很辛苦,一邊喝著蜂蜜水,一邊督催元曜挖。
    小書生沒有辦法,又擔心拖延太久許姑娘不能複活了,隻好卯足了勁兒拚命地挖。折騰了一個時辰,三人才把許姑娘複活了。三人不放心把昏迷的許姑娘留在荒野墳地,就近找了一個尼姑庵,將她放入了殿堂裏。
    離開尼姑庵,白姬、元曜、離奴又急忙趕去灞河以東的銅人原,等三人到了銅人原時,已經寅時了。
    銅人原上荒草叢生,塔陵眾多。因為銅人原風水上佳,故而很多達官顯貴葬在這裏,市井百姓也有少許人埋骨此地。
    元曜眼尖,瞅見一個鬼鬼祟祟的黑影徘徊在一個高碑墓邊,不由得心中一緊,道:“有鬼!”
    “在哪裏?”白姬問道。
    “那裏!”元曜指向高碑墓,那黑影鬼鬼祟祟,不知在幹什麽。
    離奴好奇,馱著白姬、元曜衝向那個鬼影,去看個究竟。
    那黑影猛然看見一個九尾妖獸朝自己奔來,發出來驚叫:“啊,有妖怪——”
    月色朦朧,白姬、元曜定睛一看,那黑影竟是一個活人。那人獐頭鼠目,形容猥瑣,居然是那個灞橋上擺攤算命的洪卜。
    洪卜一身黑色短打,拿著一把鏟子,他腳下的墓已經被挖出了一個大坑,露出棺材了。
    元曜還沒反應過來,白姬已經笑道:“原來,今晚不光我們來挖墳,還有同道中人。看來,這高碑墓裏必定有值錢的陪葬品了,而且必是洪先生替這戶人家選的風水寶地。”
    離奴齜牙,發出一聲怒吼。
    洪卜嚇得抖如篩糠,他看清了白姬,還記得她,顫聲道:“元……元娘子,你……怎麽會在這兒?”
    白姬笑道:“還不是為了替洪先生你賣出的月老絲善後。”
    一聽月老絲,洪卜麵色慘白,又見白姬騎著妖獸,他恐懼地道:“你……你是妖嗎?”
    白姬冷冷地道:“你不必恐懼妖,人比妖可怕多了。你助紂為虐,替雷全、巫浪害死了多少無辜女子?”
    洪卜冷汗如雨,辯解道:“老夫……老夫隻賣月老絲,並不知道他們在做什麽勾當……”
    元曜怒道:“你怎麽可能不知道?那些姑娘因為妖邪作祟鬧得沸沸揚揚,連街頭賣茶的都知道,你混跡於市井之中,靠口舌吃飯,怎麽可能沒聽說?”
    洪卜臉色慘白,道:“老夫雖然知道,但老夫隻是拿人錢財,忠人之事……”
    白姬紅唇微挑,道:“你這麽喜歡錢財嗎?”
    洪卜咽了一下口水,道:“人為財死,鳥為食亡。”
    白姬望了一眼洪卜挖了一半的墓,笑道:“我看這墓洪先生挖得也辛苦,接下來撬開棺槨也得費不少力氣。既然遇到了,也是緣分,洪先生既然想要棺槨裏的富貴,我來幫你一把吧。”
    洪卜不明白白姬要幹什麽,驚恐地瞪著眼睛。
    白姬揮手,一道金光閃過,洪卜突然不見了。與此同時,那露出黃土的棺材裏傳來了拍打聲和洪卜恐懼的哭嚎。
    “放老夫出去——救命啊!裏麵好黑!”
    白姬笑道:“也是我與洪先生有緣,才助洪先生得財。別人,我還不幫呢。”
    元曜冷汗。
    “有鬼啊——老夫不要錢財了啊——”洪卜在棺材裏拚命抓撓,涕淚橫流。
    離奴吐出一團碧火,馱著白姬、元曜去找陳二小姐的墓了。
    白姬、元曜、離奴找到陳二小姐的墓,小書生又是一番挖掘忙碌,在天色蒙蒙亮時,才把她複活了。三人不放心昏迷的陳二小姐,打算把她帶入長安城。
    元曜在挖墓時考慮了很久,終於還是開口道:“白姬,那洪卜因為圖財,害死了那麽多無辜女子,確實罪大惡極,百死難贖其罪。可是,小生覺得把他關在棺材裏未免太殘忍了,現在天也快亮了,不如把他扭送去官府。雖然那些女子的冤死涉嫌怪力亂神,無法跟官府告發,但就盜墓這一宗罪,就夠他受的。”
    離奴撇嘴,道:“書呆子也是事多。那種惡人,比妖鬼害的人命還多,關在棺材裏憋死他算了。”
    白姬笑道:“既然軒之這麽說了,就聽軒之的吧。”
    離奴馱著白姬、元曜、陳二小姐又去找洪卜,那棺材依舊露出黃土,停在高碑墓邊。
    “洪先生?”元曜在棺材外喊道。
    棺材裏安靜如死,毫無回應。
    元曜一愣,才過了一個時辰,這洪卜不至於被憋死吧?莫不是睡著了?
    元曜正疑惑,白姬揮手,一道金光閃過,洪卜出現在棺材旁邊的黃土上。
    洪卜躺在地上,雙手因為抓撓棺材蓋而血跡斑斑。元曜湊近一看,但見他麵如死灰,五官扭曲,臉上定格著驚恐的表情,竟是活生生地嚇死了。
    元曜心情複雜,但覺人性無奈,人生可悲。
    白姬毫不在意洪卜的生死,打了一個嗬欠,道:“軒之,走吧。累了一晚上,困死了。把陳二小姐送到豐安坊,再把沈小姐送回沈府,我們就能睡覺了。”
    離奴也道:“今晚還得參加貓樂宴,得養足精神。”
    元曜也就不管洪卜了。遲早會有人發現被嚇死在高碑墓邊的洪卜,他的死會被長安城的人們加油添醋,渲染成盜墓的報應,卻沒人會知道,他真正應得的報應。
    離奴馱著白姬、元曜、陳二小姐逆著灞河而上,向長安城飛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