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第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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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說雲烈今日是獨自登門, 並未刻意彰顯身份,但光就“雲烈”這個名字,已足夠羅家許多人震撼到不知所措。
    畢竟,盡管顯隆帝膝下子女眾多, 開府的殿下卻攏共就五個;雲烈在朝堂上雖勢單力薄, 地位顯得不尷不尬;可因戍邊有功, 在民間倒是頗有幾分剛正美名的。
    早前羅家門房是被嚇懵了,沒反應過來那個一大早氣勢洶洶前來堵門、“求見”自家大姑娘的“雲烈”,竟會是大名鼎鼎的“昭王殿下雲烈”。
    可這並不表示羅家所有人都遲鈍。
    羅家主母卓愉在得知“昭王殿下前來拜訪大姑娘”時, 當即不知如何是好,又不忍驚動養傷的丈夫, 慌張之下隻能讓人將兒子羅風鳴叫來商量。
    “這都快中午了, 昭王殿下會留下來用飯嗎?”卓愉絞著手中的絲絹, 一早上就沒有舒展過的眉心都快皺成團了, “這款待是該隆重一些, 還是隨意為好?”
    哪知羅風鳴比她更慌, “這, 主要是不知他是來做什麽的……”
    年前雲烈前腳接了黃家的拜帖見了黃靜茹, 後腳就將羅家的年禮退回來, 這事羅風鳴比誰都清楚, 對於昭王府的友好往來早就不抱希望了。
    哪知這會兒雲烈竟親自登門,可把羅風鳴給鬧糊塗了。
    卓愉見兒子也沒個注意, 隻好原地團團轉。
    恰巧羅翠貞這時候摸到主院來找母親說話, 可算是一頭撞刀口上了。
    “瞧你那頭不梳臉不洗的小邋遢樣, ”向來溫柔的卓愉難得板起了臉,“哥哥姐姐忙得不可開交,你卻隻知道貪懶睡覺。”
    “哪裏貪懶了?我昨夜看了好久的書,天不亮才躺下,就睡了不到三個時辰……”羅翠貞被訓懵了,後知後覺地跳腳,“我洗臉了!也梳頭了!”
    她隻是個孩子!眼下正逢新年,書院又還沒複課,她除了吃喝玩樂看書睡覺之外還能做啥?
    她倒是想幫著看賬本,可母親也不讓啊!
    見她還頂嘴,卓愉微惱:“夜裏不睡早上不起的,像什麽話!你就……”
    眼見母親要開始找茬絮叨,羅翠貞抱頭甩出救命稻草:“高展來了,在前廳喝茶呢!”
    初五那日高展來羅家玩了一整日,羅翠貞與他也算認識。
    高展這人性子開朗又隨和,羅翠貞跟著兄姐直呼他的姓名,他也沒有半點計較,因此羅翠貞就叫順口了。
    卓愉和羅風鳴聞言雙雙傻眼,不知自家今年走的是個什麽運道。
    即便在羅淮掌家時,羅家與朝中貴重門戶也攀不上什麽交情,這才被黃家以一個小小鬆原縣丞就卡死了北線商路的命門;今日前後腳竟來了兩位往常想請都沒門路的人物,卻又要頭疼該如何款待周全了。
    卓愉頓時也沒心思再訓斥小女兒,愁眉不展地看向兒子。
    羅風鳴揉著額角沉吟片刻,忽地眼前一亮,將羅翠貞拉過來。
    “你悄悄去找姐姐問一下,看她要不要留客人在咱們家用飯;若留,是和高展一並款待了,還是另開一桌。”
    此刻已是正巳時,再不做準備,午飯就來不及了。可羅翠微與雲烈還在書房裏單獨說話,倘是貿然去打擾又顯得失禮——
    這種失禮的事,讓小孩子去似乎就沒那麽唐突了。
    “哦。”
    羅翠貞不想再留下聽母親遷怒嘮叨,也沒問姐姐的客人是誰,老老實實揉著惺忪眼睛,拖遝著步子往長姐院中就去了。
    ****
    夏侯綾帶了兩個人在書房外候著,見羅翠貞過來,以為她無聊來找羅翠微玩,便趕忙將她攔下。
    羅翠貞才被母親訓出滿肚子起床氣,也懶怠聽夏侯綾解釋什麽,一麵打著嗬欠,扯著脖子就衝著書房大喊——
    “姐!母親和羅風鳴讓我悄悄問你,客人中午要不要在家吃飯!”
    這驚天動地的一嗓子,可真夠“悄悄”的。
    羅翠微朝雲烈歉意地笑笑,起身去推開了書房的窗戶,笑瞪著外頭的羅翠貞:“嚷什麽?討打呢?”
    “呃,”羅翠貞終於有些回過神了,白嫩嫩的小圓臉上堆起訕訕討好的笑,“失禮失禮。”
    羅翠微懶得理她,轉頭就對雲烈道:“要留下吃午飯嗎?”
    雲烈今日來得匆忙,隻是急於澄清誤會,恢複與羅翠微的“友好邦交”。
    方才已將誤會都說清楚,又將黃家對羅翠微行蹤了如指掌的事告知,提醒她要注意家中有無黃家的眼線,一時也沒旁的事了。
    可他剛要張口,就聽羅家小妹子又在外頭喊:“哦對了姐,高展也來了,羅風鳴問你的客人是和高展一桌,還是另開一桌?”
    雲烈立刻將已到唇邊的那個“不”字重重咽下,迎上羅翠微的目光,“那就打擾了。”
    大家都是不請自來的,憑什麽高展可以有飯吃,他就隻能喝完茶就走人?
    沒這種道理。
    ****
    盡管羅翠微和羅風鳴極力緩頰,這頓飯的氣氛依然怪異沉悶。
    雲烈從來不是個圓滑性子,在不相熟的人麵前一向都是板著冷漠臉,惜字如金。
    其實高展與他是認識的,隻是兩人並無來往,自被他劃在“不相熟”的行列;而滿桌羅家人裏除了羅翠微,他之前見過的就隻有夏侯綾,不過也僅止於見過,對他來說跟個擦身而過的路人沒兩樣。
    在高展這頭,因與雲烈年歲有差,身份也有差,見麵除了執禮問安之外,實在沒話可聊;加之忌憚著雲烈的在場,也不敢如往常那樣在飯桌上與羅家人隨意談笑,隻能悶頭吃飯。
    兩位貴客悶不吭聲,身為主人家的羅風鳴就隻好硬著頭皮打破沉默,小聲對高展笑言,“今日原該你家宴客,怎麽最後反倒是你跑我家蹭飯來了?”
    “別提了,昨夜鬧了些古古怪怪的動靜,大早起來就隻見滿地殘花,”高展心性孩子氣多些,一有人搭話,心頭就鬆快下來,“新年才起頭就走黴運,好氣。”
    雲烈唇角偷偷揚起得意的小弧,心道,誰叫你家沒事亂下帖子。
    羅風鳴見高展麵有鬱鬱之色,忙寬慰道:“許是昨夜風太大了吧?”
    “可惜我那幾盆精心澆灌的蝴蝶蘭,原本開得可好了,”高展說著,抬頭可憐兮兮衝對座的羅翠微苦著臉笑,“說好要給你好好瞧瞧的,早知道就該藏在房裏去。”
    羅翠微被他那模樣逗笑,也跟著勸慰:“沒事的,花總是還會再開的。”
    雲烈聽她似乎對賀國公府的賞花宴還有期待,心下當即無聲哼道:再開了也還是會落的。
    隻要有他在,別說花了,賀國公府若是能長出一片齊整的草來,那都算他無能。
    因為雲烈滿臉寫著“本王並不想閑談”,而高展又是個有人搭話就會應的開朗性子,眾人的話頭自就向著高展多些。
    雲烈倒是樂得清靜,隻是見羅翠微時不時笑望著高展也說兩句,卻並沒有多看自己一眼,胸臆之間沒來由就燃了點點悶火。
    顧自氣悶的他順手舀了半碗湯,也懶得用湯匙慢慢喝,咕嚕嚕一口灌了。
    羅家司廚想著替主人們消解連日的油膩,特意準備了酸筍肉片湯不說,還往裏添了米醋。
    因久在軍中,雲烈在吃食上沒太多挑剔,唯獨對“酸”味的東西敬而遠之。
    這一大口悶下去,他覺得自己牙都快倒了。
    不想被旁人看出端倪,他麵上倒沒顯出什麽波瀾,隻是心下莫名起了點惡劣心思。
    瞥見羅翠微伸手去夠麵前的小湯碗,便搶先一步拿走,將那小湯碗裝得滿滿的,放回她手邊。
    叫你不看我一眼!有難同當!酸哭你最好!
    整個過程不過須臾瞬間,自然流暢得像是習以為常,卻讓滿桌人的眼睛全直了。
    大家當然不敢盯著雲烈這個“肇事者”,齊齊將震驚的目光投向同樣震驚的羅翠微。
    ——請問你這是逮住了昭王殿下什麽把柄?!
    震驚、茫然又尷尬的羅翠微麵色微紅,小小覷了旁座的雲烈一眼。
    察覺到身旁投來的目光,雲烈一臉無事地回視她,雲淡風輕道,“你手短,怕你夠不著,要灑我一身。”
    眾人紛紛垂臉忍笑。
    原來昭王殿下紆尊降貴替人盛湯,隻是為了顯擺自己手長。
    羅翠微無比忍耐地閉了閉眼,強壓下心中那股想將碗扣他臉上的衝動,咬著牙根將頭略湊近他一些,輕聲道:“不會說話就不要說話。”
    說誰手短呢?!
    ****
    飯後,羅風鳴與高展就興致勃勃地提議要去鬥葉子格。
    葉子格的玩法是依次抓牌,大可以捉小,牌未出時反扣在手為暗牌,不讓他人看見;出葉子後一律仰放,由鬥者從明牌去推算未出之牌,以施競技。
    鬥葉子格通常需三到五人組局最為合宜。
    雲烈自然是不會湊這個局的,羅翠微也不大耐煩玩這個,於是羅風鳴就準備邀夏侯綾一道。
    不等他開口,羅家最閑的羅翠貞倒是跳出來自薦了。
    羅風鳴笑啐:“我可不樂意帶你玩兒。你個小孩子家家的,輸了就隻會抹眼淚,蔫頭耷腦跟得了瘟病的小雞仔似的。”
    “你才跟得了瘋病的狗崽子似的呢!”羅翠貞惱了,跳起來就要打他,“我是大人了!”
    這一翻過年,她虛歲就十四了,正是個不上不下的尷尬年紀,有時自己都不知該是大人還是小孩;偏羅風鳴就愛踩她這痛腳,三不五時刺她一句,總能叫她跳起來哇哇叫。
    “哦,你是大人,那你有錢嗎?”羅風鳴但凡得閑,一天不惹自家妹妹幾頓,就發自肺腑的不舒坦,“你拿自己的印信去賬房,能支出錢來嗎?嗬嗬。”
    “姐!你快把他趕出去討飯!”羅翠貞氣鼓鼓地轉向長姐求助。
    羅翠微被鬧得頭疼,無奈地揉揉太陽穴,對夏侯綾笑道:“阿綾,你跟他們去玩兒吧,順道給羅翠貞也拿一點碎錢;若她輸光了,就叫她回房看書去。”
    這就是羅翠貞最喜歡姐姐的緣故。
    無論大小事,姐姐從不會一口否決她的意願,隻在事前替她劃出一道合理的線,以免她因年紀小而不懂節製。
    才不像羅風鳴那個破哥哥!隻會天天的欺負她,將她當小孩子逗來逗去!
    高展滿眼羨慕地對羅風鳴嘀咕了一句:“若你能把小微微讓給我做姐姐,那我可以叫你哥。”
    羅風鳴被他這奇怪的要求和交換條件驚瞪了眼:“你想得倒挺美。”
    他們二人是湊到一處小聲嘀咕的,羅翠微並沒有聽清,也懶怠理他們在嘰喳些什麽。
    可雲烈久經沙場,自是習慣了耳聽八方的。
    “小微微”這個稱呼,讓他很想打人。
    賀國公府還有沒有點規矩了?!教出個什麽欠揍玩意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