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第七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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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自低落自責的羅翠微並未察覺有何不妥, 悶悶耷拉著肩膀, 雙手背在身後遛著雲烈, 一路行到做飯廳用的小間門口。
    候在門口的陶音見狀, 鎮定地向這夫婦二人行了禮, 神色平靜極了。
    倒是迎麵而來的夏侯綾倍感不安,疾步迎到羅翠微跟前,尷尬地咳嗽了兩聲。
    羅翠微應聲抬頭, 見她蹙著眉頭朝自己猛眨眼,一時未能領悟其中真諦,眼神格外茫然。
    見她完全沒明白自己的暗示, 夏侯綾無奈, 隻得以口型提醒她, “快撒手”。
    得虧此刻沒旁人在,若被人瞧見昭王殿下就這麽一路被遛著過來,麵子往哪兒擱去?
    羅翠微這才如夢初醒, 倏地鬆手,歉疚地抿了抿唇,沒敢回頭。
    連阿綾都看不下去,大約她真的有點欺負人。
    雲烈卻不以為意, 隻是縱容地勾起薄唇, 上前兩步,主動牽住她的右手, “吃飯吧。”
    因夏侯綾從羅家帶了兩名司廚過來, 桌上的餐食顯然與之前幾個月大不相同。
    “那都是特地給你做的, ”羅翠微在離桌五步遠的地方就不肯再近前,隻遠遠指了指桌上的幾道菜,對雲烈道,“我近日吃不了這些,你自己吃。”
    有雞有魚有肉,顯然是對雲烈的胃口來的。
    但雲烈卻半點高興不起來,蹙眉看向羅翠微,憂心道,“那你吃什麽?”
    羅翠微又指了指靠牆的一隅,落寞地扁了扁嘴,“我這些日子不大見得油葷,隻能吃那些。”
    順著她手指的方向,雲烈才察覺這裏頭新添了一張小桌,桌上擺了一個紫砂小盅,另有一個小圓盤內壘了約莫二三十顆栗子大小的金黃小團,外加一小碗白粥。
    “你就吃這些怎麽行?”雲烈心中大痛,舉步走向小桌,隨手揭開紫砂小盅的蓋子,“要……”
    小盅內,清澈如白水般的湯汁裏,可憐巴巴浸著幾株鮮嫩的菜心。
    雲烈神情複雜地細細打量了圓盤中那些金黃的小團,再回頭瞧瞧大桌上那些屬於自己的大魚大肉,頓時恍然大悟。
    見他似笑非笑地回眸挑眉,羅翠微心知他已看穿了其中玄機,抿唇笑得眼兒彎彎,挪著心虛地小碎步湊上去。
    “對不住啊,給你吃的都是……我剩下的。”
    雲烈放下那盅蓋,好笑地捏了捏她的臉,“你這奸詐的刺兒莓。”
    方才還故意做出委屈巴巴的可憐相,嘖。
    ****
    兩人各自落了座,一邊隔空搭著閑話,正準備用餐,外頭卻傳來熊孝義的聲音。
    “我這就叫來得早不如來得巧,”豪邁的嗓音隨著興高采烈的腳步聲漸近,“聽陶音說,來了羅家的司廚?”
    話音未落,風塵仆仆的大塊頭已自動自發邁進廳來。
    雲烈抬頭看向他,淡淡應了一聲後,問道,“你怎麽這時候就回來了?”
    按昨日的安排,雲烈連夜先行趕回,熊孝義則在今晨帶人護送從北狄救回來的那兩名受傷的同袍隨後跟來。
    那兩人的傷勢並不適宜疾馳趕路,按腳程算,理應下午才到。
    “馬車還在後頭,慢悠悠的,我實在受不了,自己先打馬跑回來,就想說來你們這兒蹭口肉吃。”
    熊孝義咧嘴笑到一半,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桌上隻有雲烈一人,“咦,王妃殿下不……”
    “在這兒呢。”
    靠牆的小桌前,羅翠微放下手中的半碗白粥,對熊孝義笑了笑。
    熊孝義看看雲烈麵前這一桌的大魚大肉,再扭頭看看羅翠微麵前那可憐兮兮的兩盤玩意兒,登時目眥盡裂。
    他氣衝衝地走到大桌前,熊掌拍了拍桌沿,“有你這麽苛待自家妻子的嗎?自己大魚大肉,卻將她趕到牆角吃白水燙菜心!簡直喪盡天良!”
    大黑臉上滿是義憤填膺的怒火,瞪著雲烈的眼神充滿指責與失望。
    如今臨川軍吃喝不愁,連傷員都可以送到濟世堂就診養傷,村子裏的同袍眷屬們也再不必為生計發愁,這些全是羅翠微的功勞。
    眼見羅翠微被雲烈“欺負”到這樣可憐的地步,竟隻能窩在牆角喝白粥吃菜心,而雲烈卻就在旁邊大魚大肉吃給她看,熊孝義簡直氣得想造反了。
    “坐下一起吃,”雲烈很冷靜地瞥了他一眼,指了指自己旁邊的長凳,“不夠廚房還有。”
    “不是,既然廚房還有,那你幹嘛不給她吃?!”熊孝義被他的冷靜徹底激怒,轉頭看向羅翠微,“他這麽欺負你,你也能忍?!”
    羅翠微還是頭一次見熊孝義對雲烈發火,想到他是在為自己鳴不平,心下甚慰,卻又有些哭笑不得。
    她尷尬地笑笑,小聲解釋,“他沒欺負我。”
    語畢,轉頭看了雲烈一眼。
    雲烈鎮定挑眉,舉箸指了指麵前的菜,對熊孝義道,“這些,都是做她那兩道菜剩下的邊角料,扔了可惜。”
    嚴格說來,他才是被“欺負”的那一個。
    ****
    羅翠微那紫砂小盅裏看似開水的湯汁,其實是用整隻珍珠雞與豬骨髓一起燉了湯,又以細紗反複過濾幾十次,這才成了清澈見底的模樣。
    而那盤栗子大的小團,則是魚子打成泥,調味後做成小團,再以丁香油煎至金黃。
    看似可憐巴巴的兩道菜,卻耗材費工近乎極致。
    “……取了魚子,就剩了許多魚,扔了可惜,”羅翠微抿了一口湯,有些不好意思地指了指大桌上那盤魚,“就把不要的魚身做了八珍釀魚。”
    熊孝義訕訕在大桌旁坐下,目瞪口呆。
    “取了骨髓,就剩下很多用不上的豬肉……”見熊孝義似乎大受震撼,羅翠微不忍心再說下去,隻好求助地望向雲烈。
    雲烈心領神會地舉箸,戳起一顆淋了醬汁的丸子在熊孝義眼前晃了晃,“那些用不上的豬肉就被剁成肉糜,做了這丸子。至於這道蔥油雞片……”
    “不必解釋了,我懂了,”熊孝義絕望地抬起手製止了他的未盡之言,“這是熬完湯過後不要的那隻珍珠雞。”
    雲烈噙笑將那丸子吞了,扭頭向羅翠微投去關切的目光,見她正拿小銀匙認真喝湯,並無反胃的跡象,這才稍稍放心了些。
    “誒,不對,”熊孝義忽然抬頭,疑惑的目光在兩位殿下之間來回逡巡,“這好端端的,你倆為什麽分桌而食?”
    還吃得不一樣?
    “哦,”雲烈夾菜的手一頓,狀似漫不經心地道,“我家微微,她害喜,須吃得清淡又不失精細才行。”
    熊孝義愣了愣,片刻後才反應過來,忍不住牙根發酸地瞪著他,“裝什麽雲淡風輕?眼睛裏的得意和炫耀都要撲一地了!要為人父了很了不起嗎?!”
    雲烈瞥了一眼他那嫉妒到近乎扭曲的臉,淡聲哼道,“了不起啊。”
    一直專心進食的羅翠微恰在此時放下碗筷,一扭頭就正對上自家夫婿噙笑的眸子。
    墨黑眸心乍亮,似有誰在其間掀翻了一天星河。
    她無聲抿笑,終於確定他是真的很高興有了這個孩子。
    ****
    不過,這世間有些喜悅的背後總不免又有些苦楚心酸,雲烈雖欣喜於自己即將身為人父,但這份欣喜每到夜深人靜時,就會被某種抓心撓肝的煎熬衝垮。
    最讓他苦惱的是,羅翠微總是不安分地在他懷裏瞎折騰。
    簡直不給他活路了。
    “瞪、瞪我做什麽?”羅翠微見他突然睜開眼,嚇了一跳,惡人先告狀地戳了戳他的心口,“趕緊睡你的大頭覺。”
    她自有孕後夜裏總是睡不安穩,時不時還要爬起來跑出去幹嘔一陣,因此寢房內的燭火便通夜不滅了。
    此刻也不知是不是燭光映照的緣故,她總覺雲烈雙眼中搖曳著兩簇燦亮的小火苗。
    “你方才偷偷摸我做什麽?”雲烈的目光攫著她,一臉嚴肅地將她禁錮在懷裏。
    羅翠微臉上立刻浮起了大大一個“冤”字。
    “誰摸你了?”她哭笑不得地捶了他兩下,“我明明是在推你啊!”
    這幾日她渾身難受,又說不清究竟是哪裏不舒服,總是要輾轉到近天亮才睡得著。
    偏生雲烈不知怎麽想的,非要摟著她才能安心入睡似的,害她隻能趁他睡熟後偷偷推開他,躲出他的懷抱去。
    今夜大約是時機沒掌握好,她才推了一下,雲烈就被驚醒了。
    雲烈想也不想地抓住了她那捶在自己肩頭的手,萬分痛苦地將臉埋到她的鬢邊,無助哀求,“別鬧,你再惹我,我大概就要英年早逝了。”
    “吃素”的日子不好過,他忍得很辛苦啊。
    “誰要惹你了,”聽懂了他的弦外之音,羅翠微雙頰倏地一紅,在他懷中僵住,囁嚅道,“沒見我這幾夜都自覺躲到快嵌進牆裏去了,可你每回迷迷糊糊時就非得把我抓過來抱著……”
    純屬活該。
    雲烈聞言,當即偏過臉齧住她燙紅的耳珠,委屈控訴,“那是因為你總在旁邊翻來覆去,不把你抓過來抱著,咱倆都沒得睡。”
    他這控訴成功惹得羅翠微一巴掌貼上他的額心,使勁將他的腦袋推遠。
    “是我不想好好睡的嗎?”羅翠微著惱地在被下踹他,“還敢嫌我翻來覆去,不想想這事怪誰呀?”
    “怪我怪我,”雲烈忽然悶聲苦笑,再度將她圈進懷裏,以手腳將她縛住,“但你千萬別再踹了,也別再趁我睡著偷偷碰我。你若再不安分,隻怕是要‘出事’的。”
    某些不可描述的變化讓羅翠微當即不敢再動彈,好半晌之後才不可思議地抬頭看向他。
    “你的……定力呢?”
    “死了。”他閉上眼,自暴自棄地嘀咕道。
    加上他離家那十幾日,再到今夜,算一算,他已“吃素”快一個月了。這分明已經是定力過人了好吧?
    見他顴骨泛紅,額角密密沁出熱汗,羅翠微於心不忍地閉了嘴,老老實實窩在他懷中發呆。
    許久過後,雲烈的呼吸終於漸趨平穩,先前發僵發燙的懷抱也漸漸軟和了些,羅翠微才鬆了心神。
    偷偷抬起眼打量了他的睡顏半晌後,她忽然心生好奇“歹念”:當真這麽惹不得?睡著了碰一下也會……
    這麽想著,她的手就鬼使神差地探過去,做賊似的在他的襟前摸了一把。
    飛快地自己那作惡的手後,羅翠微閉緊了眼,心裏像有幾百隻兔子在滿地亂滾,撞得心房咚咚亂響。
    等了半晌也沒動靜,她虛了一隻眼,看到雲烈仍是一動不動地閉目沉睡裝,她心中那幾百隻兔子齊齊無趣地停下了。
    騙人的,他睡著以後根本就什麽都不知道,方才隻是虛張聲勢嚇她的,哼。
    無聲地打了個嗬欠後,她心中忿忿,順手在他腰間戳了戳。
    她這麽難受,始作俑者卻睡得安穩,簡直沒處說這理去。
    嗬欠打到一半,她驚慌地瞪大了眼,當下就想往後躲。
    “不是,我就是好奇……那什麽,大夫說了不能胡來……”
    箍著她的手臂卻越收越緊,根本不容脫身。
    雲烈猶自閉目,薄唇微翕,沉嗓被慵懶睡意碾過,沙沙的,“你難道就沒仔細算算,你最多還能皮幾個月,嗯?”
    牙關緊咬,沉聲顫顫,痛苦隱忍中藏著“秋後算賬”的警告。
    一想到自己極有可能會在“秋後”被這記仇又言出必行的家夥啃到渣都不剩,羅翠微後悔又無助地閉上眼,心中那幾百隻兔子爭先恐後地口吐白沫,倒地不起。
    叫你手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