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chapter 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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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扔下一袋吃完的零食,隔壁病床的小胖子撕著上好佳:“大哥哥,你還吃蘋果麽?”
    從手機屏幕挪到那顆氧化成棕色的蘋果,他張張嘴,過了好久才發出虛無的聲音:“你先吃吧,哥哥馬上再削。”
    把果盤遞給滿麵紅光的小胖子,梁斯樓怔在原地,望著病床上正在打鼾的父親。
    這人經常換著花樣生病,上個月風濕,這個月腸胃,每個細小的毛病他都要哼哼唧唧無限放大。誰也不知道下一秒,這人又會變出什麽折磨人的把戲。
    嗡嗡嗡,手機響了。梁斯樓以為是那個剛剛說喜歡的人,但來電顯示卻比想象中的還要重要。
    快步走到病房外,他擠出笑容,接通電話:“您好,古斌媽媽...噢噢,原來您剛才在開會啊,實在不好意思,冒昧打擾了。家裏出了些事,現在我人已到了盧川,家教課能不能挪到周五晚上?行,別忘了提醒古斌複習上一章的內容...再見。”
    幸好沒有取消課程,要不然又要少賺三百塊。
    抬頭望著天花板,支撐背脊的牆壁涼穿皮膚與心髒,在火苗對準的那刹,梁斯樓把煙撤回白色煙盒。
    他從沒有逃避現實的理由。以父親微薄的收入,早就供不起沒日沒夜的折騰,隻有他的杯水車薪,能慢慢填補這個彌天窟窿。
    即使父親沒病沒災,隻是想逃避難以啟齒的生活,梁斯樓也願用一生,去延續他搖搖欲墜的靈魂。
    誰讓他是老子,自己是兒子。上輩子欠的,此生就還個幹淨,來世再不相見。
    在病房前遇見喜迎出院的小胖子,小胖子的父母硬塞給他一包花花綠綠的零食,說是答謝那些被截胡的蘋果。
    推搡著不要,小胖子卻躺在地上撒潑打滾,他哭笑不得隻能乖乖收下。
    因小胖子的缺失,雙人病房格外靜謐。聽著腳步聲,梁淮淡淡地問:“你上哪去了?”
    對上父親那雙空洞的眼睛,他拽下唇角的笑意,冷的不能再真實:“去跟你的住院費打電話了。”
    哦一聲,梁淮懶懶散散地轉身,對著麥粒色的陽光,梳著為數不多的頭發。不過四十出頭,他身材大幅度走樣,就連發量也日益減少。
    想起家中垢滿灰塵的結婚照,梁斯樓很難將那個儒雅的青年大學生,同梁淮牽扯在一起。
    區區幾載光陰,好像什麽都變了。
    “讓剛上大學的兒子替你掏‘借住費’,你可真是個好父親。”踹著細細的單人床腿,生鏽的咯吱聲惹人頭皮發麻。梁斯樓挑了挑眉,“就這木板破床,能比家裏的席夢思舒服?”
    “我省吃省喝供你上了985,你還有什麽好抱怨的!”從兒子兜裏摸到一根煙,梁淮沒找到打火機,便放在口中唆著劣質尼古丁,“若不是為了你,咱們家會這樣麽?”
    梁斯樓遠距離丈量,把打火機一把扔進洗手水槽,他撐著床單,私心裏期盼打火機爆炸,把自己炸個片甲不留。
    可惜,隻聽撲通一聲,打火機永久報廢。他盯著梁淮,臉頰難以抑製地抽動:“不是因為我!”
    “不是你又是誰!”伸手推上堅實的胸膛,力量的懸殊使梁淮愣住將要揮出的手掌。
    氣喘籲籲地倒回枕間,梁淮歪著嘴笑,“要不是我,你早就死在六歲了,又怎麽可能活得平安無事,卻給我帶來這麽多的黴運!”
    “別說了。”梁斯樓拽起背包,轉身就要走。
    瞥見他臉上難以承受的痛苦,梁淮沉著眼瞼,乘勝追擊:“要不是你這個白眼狼,季潔不會去找別人,我也不會...”
    忍無可忍,梁斯樓瞪大一雙紅眼睛,咬著單薄的唇:“再說一個字,你就別想再薅我一個子兒!”
    心滿意足地把腦袋塞進被窩裏,梁淮‘噗嗤’的笑,伸出穿著病號服的胳膊,揮手讓他離去。
    飛快下著樓梯,梁斯樓一邊訂著火車票,一邊跑去收費台墊付半個月的住院費。三千塊是他一個月的補課收入,好在他在肯德基打夜工,還能攢下些生活費。
    梁斯樓在擔架與推車中躲躲閃閃,沒瞧見從病房走出的宴中北。
    仔細盯著與梁淮相似甚高的男孩,宴中北點開微信:‘暘暘,我在人民醫院看見你初中同學了。’
    消息回複的很快,顯然,宴暘正一刻不停地守在手機前。她問,誰。
    ‘就我們單位梁淮的兒子,聽說他成績很好,正在省大讀書。’
    在微信方框拚出梁斯樓,宴暘怔怔望了會兒,又一點點地將這三個字刪除。點開qq,最後一條消息仍是‘我喜歡你’,她躊躇著問:‘你是不是回盧川了?’
    消息比想象中回的快,他言簡意賅,隻發個問號。
    選擇權又交到她的手上,宴暘刪了又改,決定實話實說:‘我爸在人民醫院看見了你,梁斯樓,你是不是生病了?’
    ‘叔叔怎麽會認識我?’
    ‘你爸和我爸是一個單位的同事,他曾見過你。’
    ‘關於你剛才說的事....’
    ‘停!你再深思熟慮幾天,見了麵再告訴我唄。’
    ‘現在說和以後說,結果也不會有什麽區別。’
    ‘死緩和槍斃肯定不同啊,我爭取勞動改造,把死緩降到無期徒刑。哎,你什麽時候沒課啊,我去省城找你玩?’
    從未覺得等待是這樣漫長,宴暘抖著腿,把膝蓋上的粉紅豹顛到地上。她懶得去拾,任由它卷了半乍灰塵,躺的無辜又委屈。
    被晾了兩個小時的告白,讓她沒有精力去管閑暇的事。幸好,梁斯樓還算有良知,他回複:‘趁著天氣涼舒,周末來壁靈湖看天鵝吧。’
    壁靈湖的野天鵝,長亭的垂柳樹,是省大獨一無二的玲瓏風景,她不信梁斯樓會在這裏拒絕她。
    回複一連串的‘好好好好好...好’,宴暘抱著腦袋尖叫,跌跌撞撞地撲到床上流眼淚。正在捆頭發的劉小昭被嚇個半死,她插著腰說:“叫叫叫,大白天發什麽春。”
    “小昭,我好像快戀愛了...”閃著水澤的眼睛,宴暘忍不住向她分享這個天大的好消息。
    摸了摸她的額頭,劉小昭下了診斷:“果然又發燒了。”
    ***
    薑念寶來到畫室,發現她最愛的水果拚盤(臨摹雕塑),已經被人捷足先登。
    蹬蹬蹬地走過去,她用細高跟踢他的畫板,鵝蛋眼睛擰成了火:“喂,別以為我喜歡你你不喜歡我,就能讓我因為自尊心,而放棄與你爭奪水果拚盤的占有權!”
    撿回畫板和顏料四橫的素描紙,梁斯樓拍了拍身邊的椅子,抬眉望她:“為你留了位子。”
    嘟囔了聲‘奇怪’,薑念寶兔子似得蹦上座位,神色大膽的打量他:“小學弟,自從被你無情拒絕,我還以為,再也和你說不上話了。”
    剛開學時,梁斯樓因為打工,錯過了選擇選修課的最佳時間,也是倒黴,教務處把他簽進掛科率最高的油畫課。
    果不其然,第一堂課他就見到充滿藝術氣息的古板老師,以及掛科四個學期的薑念寶。見麵的方式很特別,因為梁斯樓臨摹了她霸占三年的水果拚盤。
    他很好奇,一個隻畫水果拚盤的人,究竟手殘成什麽樣才能重修兩年。然後,梁斯樓看見果盤裏的雪梨、紫葡萄和她畫紙上的酸黃瓜、羊腰子。
    從此,他記住這個年紀不小,疑似手部麻痹的人。
    薑念寶脾氣很大,即使梁斯樓很有自知之明地不再霸占水果拚盤,剩下的幾周,她就像記仇似得,故意把他的畫撒上顏料和墨點。
    梁斯樓的不氣不惱,增加了她的好勝心。當她用沾滿藍顏料的筆,在他的畫紙上塗鴉‘i love you’,終於,梁斯樓的眼睛閃過滿滿的憤怒。
    他用黑色的顏料,在她素描紙上,畫上大大的‘  i hope you can get out of here’
    她用藍色的顏料桶,潑滿了他白色的襯衫。
    然後,薑念寶真的喜歡上了梁斯樓,她每天都會用藍墨水寫下不同語言的‘我愛你’,拍下來,再發給他。
    可惜,他從未回應過一句話。
    想到這,她沾著紅顏料,在畫紙上塗鴉一個被馬尾少女暴打的豬頭。薑念寶很貼心地打著箭頭,用鉛筆注釋如下:‘念寶’與‘斯樓’相愛相殺在一起。
    扔給坐在左邊的梁斯樓,薑念寶扒著畫板,沒皮沒臉地問‘怎麽樣怎麽樣’,巴拉巴拉地像個聒噪的鸚鵡。
    破天荒的,梁斯樓拆開這幅畫,稍作點評:念寶’與‘斯樓’相愛相殺在一起一天。
    一天?
    把眼睛湊到梁斯樓的臉上,她說:“你這是要當一天共享男友?”
    “不願意?”他扭過臉問。
    “願意!願意!”摟過他的手臂,薑念寶笑成一罐蜜糖,“就算是一小時也願意!”
    把手臂抽開,梁斯樓隨口接一句:“一分鍾你願意麽?”
    湊在他耳邊,薑念寶神秘兮兮:“別謙虛,我相信你比一分鍾持久。”
    戳開她的腦袋瓜,梁斯樓抿著唇線,扇形的睫毛清清冷冷:“我希望在這一天,你能幫我拒絕一個人。”
    合著是拿她當擋箭牌呢!
    正準備撒潑打滾,用顏料報廢他身上的機車服,薑念寶睨一眼他顫抖的指尖,嗤笑句:“真不知道是你拒絕別人,還是別人拒絕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