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chapter47.

字數:3686   加入書籤

A+A-




    ,最快更新溫水煮甜椒 !
    房屋主人在客廳裝了小型榻榻米, 宴暘跪坐在米粒上,眼前是一條正在滴水的四角內褲。
    楊桃睨她一眼,斜斜倚在棕紅色的電視櫃:“你們是不是應該交代一下, 合租房裏為什麽會出現一條男士內褲。”
    她的聲音理性又冰冷, 足以讓人想象她穿著法官製服, 敲錘審判的樣子。郝笛縮了縮脖子, 顫巍巍地握緊宴暘的手:“阿姨, 這內褲是我的。”
    郝笛頓了頓, 鼓足勇氣說:“最近學習任務太重, 我成天忙裏忙外,也沒有什麽洗衣的時間。眼見內褲攢了滿滿一盆,我為了懶省事,就到超市買了幾條新的。說來也巧超市女式內褲缺貨, 我就隻好買了男款。”
    這謊言說的太過劣質,楊桃用兩指拈起內褲邊角,扯了扯鬆緊度:“如果內褲的使用度沒有一半年及一年以上,是不會出現腰線鬆鬆垮垮, 邊緣起球的現象。”她眼神冷冷,翻出來縫在內側的商標, “品牌內衣隻在商場出售,如果沒有記錯,你說這條內褲是你不久之前, 在超市買的。”
    手腕被宴暘捏成一圈紅色, 郝笛抽搐著嘴角, 隻想把自己一拳錘死:“可能是時間太久,我有些記不清了。”
    “沒事,你慢慢想。”楊桃雙臂抄胸,慢悠悠地踱到宴暘身邊,她彎下腰,幽靜的眼睛像遊泳池的水:“至於你,現在跟我到屋裏來。”
    送走欲言又止的郝笛,宴暘臉色發白,心髒隨著旋開的門把手瘋狂跳動。
    手腕的力量比想象中沉重,門被打開,不大的臥室被陽光塞得滿滿當當。楊桃站在窗邊,迎光的側臉像一顆還未長熟的杏子,她垂下眼睛,濃密的睫毛遮住了宴暘想要窺探的訊息。
    柔軟的大床如坐針氈,宴暘摸著鼻子,怯生生地喊了聲媽媽。
    楊桃對女兒的呼喚置若罔聞,她望著窗外的飛鳥,緊身毛衣勾勒出消瘦的肩骨。保養得宜的女人不會早早老去,加倍眼霜、醫美儀器,都能規避讓女人如臨大敵的皺紋。可惜麵容上的芳華終歸一場空,誰也改變不了自然循環的身體機能,不複年輕的腸胃脾髒。
    知道自己人過中年,由勝轉衰,楊桃對宴暘更加瞻前顧後,甚至關愛的有些沉重。幾十年來她見過太多形形色色的事,樁樁交雜,有好有壞,仔細想想卻數都數不清楚。
    誰都想用社會經驗,避免孩子重蹈人生中的錯路。
    她舒開微蹙的眉,坐在宴暘身邊輕聲輕語的問:“告訴媽媽,你是不是談戀愛了。”
    宴暘晃了晃眼睛中的水光,抬起頭反問:“為什麽不是郝笛?”
    楊桃淡淡的笑:“因為我看著你長大,了解你勝過了解我自己。”
    拖鞋踩著地板上的影子,宴暘把長到膝蓋的海軍裙揉來揉去,不知道說些什麽。最終宴暘丟下皺皺巴巴的裙擺,抬起頭,認認真真地告訴她:“對,我有了男朋友。”
    意料之中,楊桃沒有生出詫異的神色:“什麽時候的事。”
    “三年前。”察覺出母親驟然變冷的臉,宴暘捂住腦瓜,癟著嘴巴嚎叫,“媽,我都二十一歲了,不要麵子也要臉啊。你千萬不要打我,要不然我會很叛逆的,不光母女對打,離家出走都有可能。”
    收住將要揮出去的手,楊桃冷喝一聲:“你怕是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很叛逆了。”
    劫後餘生的喜悅並沒有衝淡堆在胸膛的忐忑,宴暘吞了吞唾液,小心翼翼地說:“幹嘛這樣凶啊,我又不是早戀的中學生,至於麽。”
    “對,你是沒有早戀,但你和男生同居了。”楊桃黯了黯眼睛,口吻有些硬,“你如實告訴我,是不是和他做過那些事。”
    “沒有。”宴暘硬著頭皮,斬釘截鐵地說,“我確實是和郝笛住在一起,洗衣機裏的內褲是我替他洗的。”
    楊桃的眼神像把螺旋刀,她用清冷的光澤,在女兒身上來回拋擲。從小就怕母親審訊般的目光,每每走到這一刻,宴暘都是穿上囚衣、戴上鐐銬的犯罪嫌疑人,隻有一五一十的交代犯罪經過,才是最好的出路。
    在她脆弱的心理防線即將崩潰的時候,楊桃收回目光,轉臉笑得樂不可支:“你懶得出奇,自己的衣服也不見得洗,怎麽還有閑工夫管別人的內衣幹不幹淨。”
    心髒躲在角落暗自舒氣,麵對母親始料未及的疑問,宴暘紅了臉頰:“哎呦,洗了就是洗了,還能有什麽原因。”
    十幾歲的女生總能簡簡單單的喜歡一個人,為他心神不定,為他搖旗呐喊,為他做許多匪夷所思的事。喜歡著喜歡著,就幻想著天長地久,永永遠遠的在一起。
    楊桃撥弄著手腕上的玉鐲,青綠色的潤澤下,曾有人摁著她的脈搏輕輕偷笑。
    ——那時,南方的街道還是坑坑窪窪的水泥路,老圍牆外的丁香開了幾顆,他一邊摁著汽車喇叭,一邊偏頭對她說,楊桃你是不是傻,心髒跳得這麽快,不是得了心髒疾病,就是喜歡上了我。
    她唯唯諾諾的抽開手,你別不信,我真有心髒病史。
    林嗈摩擦著未剃淨的青渣,笑得有些邪氣,為什麽不信,你心髒病發作的源頭不就是因為我嗎。
    你這人少美。她把話說的毫不留情麵,卻匆匆搖開車窗,抑製不住笑起來像小逗號的梨渦。
    不過二十年,卻遙遠的像是上輩子的事,她的眼睛閃過觸手可及的溫柔,不過片刻,又蕩然無存到漠然。楊桃倒在床上,拽著女兒發梢的分叉:“我在讀大學時談了一段戀愛,曆時三年,不長不短,剛好能藏在心底記住一輩子。我性格偏冷偏強,他性格偏強偏冷,太過相似的人總是走不到最後。”
    “後來他出國了,臨走前想要捎上我一起飛到法國。”她盯著在空氣中浮走的塵埃,淡淡的笑,“我去法國能幹嘛呢,在他的房子裏一日日的等他放學、下班?宴暘,當時我就很清楚,女人如果沒有自己的事業,一輩子都是失敗的。”
    楊桃長歎一口氣:“於是我被分配回了家鄉,經過相親介紹嫁給了你爸爸。”
    明明她不悲不喜、神色如舊,宴暘依然能感受到她的悄無聲息的難過,把腦袋埋在母親的肩膀,宴暘輕輕細細地問:“你愛爸爸嗎?”
    “不過見了幾次麵,我們就在雙方父母的撮合下了結婚。這樣的感情,能有多愛。”楊桃閉上眼睛,“也許愛過吧,但我愛的不是宴中北,隻是宴暘的爸爸。”
    她頓了頓,認真的說:“宴暘,我要見見你的男朋友。”
    宴暘一咕嚕從床上爬起來,緊張到瞳孔失焦:“什麽時候。”
    楊桃還沒來及接腔,揣在口袋裏的手機突然響起了鈴聲,宴暘摸出一看,下意識的望了眼母親。
    出租屋的門被人輕輕叩了三下,楊桃聳了聳肩:“看來是要現在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