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紅杏枝頭鬧(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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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雍到了蘇禧的房間。
    吩咐丫鬟送熱水進來,之後屋裏僅剩下蘇禧和趙雍兩個。
    趙雍被蘇禧扶著躺到了床上去,他看著她將從櫃子裏輕鬆翻出來一個藥箱,提到床邊的小塌上穩穩的擱好。藥箱打開來,乍看過去,裏邊的東西可謂一應俱全。
    蘇禧側身坐在床邊,蹙眉看看趙雍身上的錦袍,又看了他一眼,遲疑問:“王爺是不是應該……先將外麵的衣服脫了?”
    趙雍雖然沒有精力關注蘇禧的一舉一動,但是她的一些事情是有人會稟報到他那裏去的。她會一點醫術且在府裏治過幾個人的病這件事,在之前他已有所耳聞。
    願意過來這裏,趙雍是做好了卸下部分麵具的準備。因此尋常在外人麵前那股風流王爺的態度,此時收斂起來。他知道自己傷得重,傷口急需處理,不是玩笑。
    隻當下,他不著急傷勢,先問:“你如何知我受傷?”
    蘇禧誠懇的說:“王爺身上有血腥氣。”
    趙雍問:“怎麽敢直接說讓我到你房裏來?”
    蘇禧依舊誠懇回答:“王爺受傷乃是大事,王爺身邊的人竟不敢表現出關心緊張之意,說明此事不可宣揚……妾身才想到也許不好請大夫來,可傷口怎麽辦?”
    “王爺知,妾身如今生死不由己。行差踏錯,丟了性命,誰也不會憐惜。”她慘淡一笑,“但發現王爺受傷,豈可不聞不問?畢竟我這條命,是王爺救回來的。”
    趙雍其實清楚,自己對眼前的人也是莫名的信任。換作旁人,他不會如此,隻是對眼前的人猜忌不起來……也許是因為她總容易叫他想起了妹妹趙曦。
    當初若能對趙曦再多一些關心,她也不會遭受那些傷害,不會在悲憤絕望裏將自己的性命了結。趙雍遺憾懊悔,卻無法去彌補,他知道這種遺憾會伴隨他一生。
    “你該到湖州去的。”趙雍說。
    蘇禧不接這話,臉上笑容淡淡,轉而道:“我幫王爺寬衣吧。”
    見她這般,趙雍也不再多話了。
    抬手自己解了衣襟,蘇禧幫他一起將外麵的錦袍脫下,他上半身便隻著一件淺色中衣。在趙雍腰際,衣服早被鮮血染紅,血色氤氳開來。
    如果不是這一次傷得太重,蘇禧知道趙雍不會承認自己受傷,而他即使承認這個也不代表什麽。他不會解釋自己為什麽受傷,那麽她也不問,守好自己的分寸。
    又動手幫趙雍將貼身的衣服除了下來,血淋漓的傷口看得更為清楚。傷在後腰,蘇禧扶著他在床上躺好了,一麵幫他仔細清洗傷口,一麵欣賞了一下他的身材。
    在身材管理這件事情上麵,趙雍做得很到位,因此他的身材非常好。寬肩窄腰且骨肉勻稱,手臂可以看得出強健有力,但又不會顯得魁梧,是恰到好處的強壯。
    一盆清水漸漸變作了血水,幫他清洗過傷口,蘇禧取出了一個瓷瓶。她將東西遞到趙雍的麵前,問他一句:“是止血的傷藥……王爺可要先看看?”
    趙雍將東西擋回去,摁了摁眉心,說:“我若不信你,便不會來。”言下之意,是讓她自己看著辦就可以,不必事事過問他。
    蘇禧將瓷瓶收回來,應過一聲不再贅言,沉默往他傷口上撒藥粉,又用幹淨的白色棉布仔仔細細地幫趙雍包紮好了傷口。到得這時,趙雍額頭已覆上一層薄汗。
    她取了帕子要替趙雍擦汗,被他抬手擋了一下,示意不必。蘇禧不勉強,同他小聲道:“正好明日我要出府去幫明月妹妹抓藥,可以把王爺那份一起抓回來。”
    “那藥隻說是我自己身體不適要喝的,且我親自煎。煎好的藥擱在房裏,王爺記得過來喝便是了……”她沉吟中說道,“傷口深,得將養一陣子,要避忌……”
    趙雍試圖起身,被蘇禧摁住肩膀。
    她衝他搖頭,憂心般道:“王爺現在這樣子,實在不宜亂動,您休息吧。”
    先前安安靜靜看蘇禧做著這些事,直到此時,趙雍終於一笑:“先前聽說你替人診脈,倒是不覺得什麽,今日得見才知有模有樣……當真很像是一位大夫了。”
    蘇禧拉過錦被替他蓋好,也笑道:“不瞞王爺說,這其實是妾身初次幫別人包紮傷口……不過略懂一些皮毛罷了,若有其他問題,隻怕王爺仍得去找真大夫。”
    趙雍問:“你爹以前也是大夫?”
    蘇禧應了一聲,平靜說:“但我很小的時候,爹爹和娘親便去了。”
    “王爺休息吧。”她似乎沒有要和他聊天的欲望,一邊收拾藥箱一邊說,“待會我出去吩咐丫鬟幫王爺準備一身幹淨的衣裳,至於其他這些……王爺自己想辦法處理吧。”
    她直接把麻煩推回給了趙雍自己。
    趙雍一笑,頷首道:“是,今日多謝……許姑娘了。”
    府中下人管蘇禧叫劉夫人,以許瑩繡被趕出劉家前的身份相稱,是王爺還未完成承認她身份的意思。趙雍卻管她叫做許姑娘,是完全不理會她出嫁與否這件事。
    對於這個稱呼,蘇禧微微驚訝的模樣,複低眉一笑,拎起藥箱,鎮定道:“妾身多年之前便已不是能被人叫做姑娘的了,王爺萬莫打趣我。”
    把藥箱重新放好了,出去交待過丫鬟幾句後,蘇禧折回了房間。她自己動手拖過一張小塌到了床邊,翻找出來一床被子,今天晚上便準備這麽將就著和衣而寢。
    趙雍本已合眼,聽見動靜又睜開了眼睛。
    他看著縮著身子躺下來的蘇禧問:“怎麽不上來休息?”
    蘇禧轉過臉望向趙雍道:“王爺身上有傷,妾身夜裏睡覺不安穩,萬一不小心磕碰到便不好了。何況……妾身鬥膽猜一猜,王爺也非外人口中那般風流人物罷。”
    趙雍淡淡反問:“你又了解我什麽?”
    蘇禧噤聲,默默轉過身,悄聲道:“已經很晚了,王爺快休息吧。”
    這個樣子,反倒像是她怕他會真的做出些什麽來。
    趙雍不由失笑,卻也閉嘴徑自睡去了。
    翌日,趙雍一覺醒來時,原本躺在床榻旁的人已經起身,且將一切都收拾妥當。他才發覺自己夜裏睡得過分安穩,暗暗思忖是受傷緣故還是那藥粉有貓膩……
    蘇禧獨自從外麵掀開簾子走進來,見趙雍醒了,當下與他請個安。趙雍收斂思緒,聽到她問:“王爺可是要起身了?”他略點一點頭,看著蘇禧轉身又走了出去。
    招呼丫鬟進來伺候趙雍梳洗洗漱,再命人擺好早膳——這些事情,蘇禧隻吩咐婆子和丫鬟,沒有為了在趙雍麵前表現或是什麽親自去做。其實不過因為不必要。
    有外人在,昨天夜裏其實沒有發生過什麽的兩個人卻默契的看不出來半點生疏。他們坐在桌邊用膳,趙雍臉上是一貫輕浮笑意,問:“你今日要出門?”
    蘇禧幫他夾了一塊棗糕,點頭說:“王爺怎麽問起這事?”
    趙雍便問:“不若本王陪你去?”
    他說話間,擱下筷子去握蘇禧的手,戲謔道:“你進府也有些時日,怠慢你,是我的不該……小娘子若是願意,可否給本王一個機會補償?”
    蘇禧臉上一抹嬌羞,咬著唇壓低聲音說:“王爺……”
    趙雍輕笑:“本王便當你是願意了,那望月樓的糕點甚好,本王帶你去嚐嚐。”
    後來,蘇禧和趙雍一起乘著馬車出的門。她心裏明白,即便身上有傷,趙雍也絕不能待在府裏。他一個隻曉得吃喝玩樂的風流王爺,一反常態,豈不惹人起疑?
    隻是,非要和她一道出門……
    蘇禧總覺得,這裏麵,還有別的什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