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一笑百媚生(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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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雍很認真的在看她,一樣是審視, 但和她在長街向他求救時的那種審視不同。他此時的眼神裏不含任何輕佻狎昵之意, 帶著思索,更像在重新認識眼前的人。
    蘇禧垂下眼,輕輕揪住自己的裙擺,問:“王爺怎麽了?”
    “你這樣跟著我, 是要敗了名聲了。”趙雍一笑問, “怎得我看你也不在乎?”
    這樣的話是多少唐突。
    蘇禧臉上一白,咬唇低聲道:“妾身何曾有過好名聲……”
    許瑩繡前夫去世時正值壯年,生前疼她愛她,恨不得將好東西都捧到她麵前去,臨死之時更放不下她,將父母都排到了後頭。種種一切, 外頭早傳得不像樣子。
    帶她回府之後,趙雍打聽過許瑩繡的事,便不是不清楚。要送走她,她不願意,他也沒怎麽放在心上。而今不得不承認, 這個人, 樁樁件件事都有自己的想法。
    趙雍心裏尋思著這些, 又問:“你想要什麽?”頓了頓, 他說, “你既幫了我, 理應得到報答,若是有什麽想要的,不妨說出來聽一聽,我自不會虧待於你。”
    這話不留情麵,卻並不是趙雍第一次在她麵前這麽說話。那時她以毀容博求趙雍留下她在王府,已經暴露她的心思。但論許瑩繡的處境,不懂自保才更為可怕。
    趙雍把話說得很直接,蘇禧反倒變得囁喏起來。在他的注視下,她的臉一點點的變紅了,遲疑中回答:“妾身……尚未想好……”話不說死了,才好留條後路。
    “那等你哪日想好了,再告訴我。”趙雍說道。
    蘇禧低低的應了一聲。
    回到府中,馬車停在垂花門外。先一步下去的趙雍,在外人麵前,依然是生龍活虎的樣子。他立在馬車旁,不急著走,伸手去扶裏麵的人也下來。
    蘇禧看到趙雍的手掌遞過來時,因也不曾想,倒愣了愣。但很快,她將自己的手放了上去,隨即被趙雍握住了。她被他扶著落到了地上,才站穩又被橫抱起來。
    趙雍這一舉動來得突然,蘇禧不防備,驚呼一聲。她手臂一瞬間似下意識勾住趙雍的脖子,待反應過來,本就嬌媚的一張臉越發漲紅了,又羞又窘的樣子。
    蘇禧臉都紅透了,倉促中想收回手臂,卻先被趙雍阻止。他用一雙強健有力的手臂將她抱在懷中,低頭望住她笑:“摔著了本王是要心疼的,乖乖的別亂動。”
    越是身上有傷越是非要做出個樣子來,蘇禧拿一雙眼睛瞅他,視線落在他線條堅毅的下頜。她依偎著他,當著府中那麽多下人的麵,就這麽被趙雍抱進垂花門。
    不知道多少仆人瞧見了,暗地裏也迅速傳開了,說王爺近來迷上了一個小寡婦。在外頭無論幾多風流債,都不如這般,叫人覺得荒唐不像話,隻是無人敢多嘴。
    趙雍是皇家出身,在外人眼裏,他再如何紈絝、浸淫於聲色犬馬中,仍舊想要什麽樣的女人都有。一個寡婦怎麽美貌,終究當不起這種寵愛,何況還聲名敗壞。
    不過這些對蘇禧沒有什麽影響。這一陣子,趙雍出門會將她帶在身邊,回到王府夜夜宿在她房裏。明明白白一種獨寵架勢,以致於府中仆從對蘇禧都恭敬好些。
    蘇禧借著為李明月煎藥的名義,也將趙雍那份藥一起煎好了。為此,趙雍送她數對明珠作為謝禮。東西很值錢,蘇禧收藏得妥妥帖帖——這可是資本。
    他們在外麵如何親密無間,在府裏頭、在蘇禧住的屋子裏,都從來本本分分的。起初夜裏蘇禧自己睡在小塌上,趙雍覺得不妥,沒多久便讓她也到床榻上去睡。
    尚是冬天,屋裏多燒幾個炭盆,一人一床錦被,誰都不至於會凍著了。這樣子,也方便蘇禧照顧他——他不能靜心休養,身上的傷好得慢,也常有發熱的時候。
    趙雍最開始在蘇禧這裏休息的那晚,因為比往日睡得昏沉,他確實是起了疑心。後來他便覺察到與她無關,是自己身體的緣故,算是解除了一份疑慮。
    一日夜裏,睡到迷迷糊糊,蘇禧習慣性手往趙雍額頭探去。他額頭滾燙,顯然是又發熱了。收回手,蘇禧掀開被子下床,拉好帳幔才隔著門吩咐丫鬟送水進來。
    折回來時,趙雍已經醒了,也感覺到一陣難受。一件中衣後背被汗濕了,貼在身上叫人十分不舒服。望見蘇禧取來幹淨的衣服要拿給他換,趙雍自覺地坐起身。
    蘇禧將衣服擱到了床榻上,背過身去繳好帕子,遞給趙雍。幫忙擦身子這種事,由現在的蘇禧來做,總是不太妥當,因此她從來都僅僅是繳個帕子而已。
    趙雍自己擦好身子,取過幹淨的衣服一麵穿一麵說:“這傷比我預想的囉嗦,繼續拖下去恐怕不行……要不要去別院住一陣子?那兒有溫泉,有滿山梅樹……”
    “王爺要帶我去?!”蘇禧一刹那回頭,卻呆住了。
    趙雍上半身單披著衣服,還未穿好,他胸前大片光裸的皮膚在她眼前。
    “往年這個時候,也差不多都是會去的。”趙雍看著蘇禧羞窘匆匆轉過身去,維持著一份鎮定說,“大夫沒辦法帶,要帶你卻方便。你去了,當散散心也好。”
    趙雍詢問道:“你覺得如何?”
    “好。”蘇禧點一點頭,“請王爺務必將妾身捎上。”
    趙雍將衣服穿好,又說:“回來睡吧。”
    蘇禧仍點頭,先將他換下的衣服收到床邊的小塌上,才重新上床休息。
    趙雍口中的別院在鄴京郊外,他們一起乘馬車過去。在府裏憋了太久,好不容易能出來放風,蘇禧心情愉悅。趙雍瞧出來了,一時覷向她笑問:“這樣高興?”
    蘇禧也看他,笑著抿一抿唇:“王爺難道不高興嗎?”
    趙雍說:“還好。”
    蘇禧悄悄掀開車簾子去看外麵的風景,冷風立時灌進來,她很快鬆手。待到坐直了身子,她又去看趙雍,和他匯報說:“出了鄴京,應是馬上就到了。”
    說話間,蘇禧執壺替他倒滿一杯熱茶,將茶杯舉到他麵前,一雙似被雨水衝刷過的明亮眸子望著他。趙雍被她烏潤潤的眼睛瞧住了,卻隻接過杯子,喝起了茶。
    林婉柔獨自愁悶半天,待到得翌日,高公公親自到肅寧伯府來傳話。高公公說前一日將她推下水的人已是受了懲戒,陛下望她好好休養,莫要思慮過重。
    彼時把林婉柔推下水的人乃為承恩侯府的五小姐。她在宮裏闖下了大禍,消息傳回侯府後,承恩侯便即刻入宮請罪去了。禍可不及侯府,五小姐受罰卻無意外。
    除去傳達這些關心之言,跟著高公公來的宮人還一一捧上百年老參、靈芝等物,都是陛下賞賜。這一舉一動,無不是透露著關切,叫人沒有辦法不感恩。
    林婉柔問:“陛下今日身體可好了一些?”
    高公公笑道:“林三小姐安心,陛下今日好多了,您也要好好將養身子。”
    林婉柔心中動容的點一點頭:“多謝公公關心,也煩請高公公且代我謝過陛下,待他日陛下痊愈,我再親自入宮謝過此番恩典。”
    送高公公到了肅寧伯府門口,林婉柔看著他上了馬車,預備回宮裏去了。在馬車臨到要走的一刻,她突然喊了馬車裏的人一聲,語氣頗為急切。
    高公公掀開馬車簾子,好脾氣笑著:“林三小姐可是還有事?”
    林婉柔也看著他,頷首說道:“我隨您進宮。”
    嗆了水、受了寒,還挨了蕭大人訓斥的蘇禧,躺在床榻上做可憐巴巴狀。入宮來看她的大長公主才剛走不一會,蕭望之後腳便進來了,他身後宮人手裏端著藥。
    若是當真算起來,自打出生到現在,白婼從沒有遭過這種罪。她是先皇和先皇後的掌上明珠,沒有敢欺負她、陷害她、給她好果子吃。蕭望之心裏再清楚不過。
    前一日,他在衙署裏聽到陛下落水了的消息,未及細聽,匆忙入宮,在路上才將事情弄了一個明白。有那麽多人在,是不必她做這種事,她卻不管不顧的……
    在蕭望之看來,這是一種極不負責任的行為,因而訓斥。身在高位,她應該很清楚自己的身份,清楚自己的一舉一動都會帶來影響,不是什麽事都能隨心所欲。
    惦記著昨天有人懟了她,蘇禧乍看到蕭望之,便是一笑:“喲,今天吹什麽風,竟然把蕭大人吹來了?您今天過來,莫不是又要教訓教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