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驚鴻照影來(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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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雍聞言, 嘴邊浮現薄薄的笑意:“既你留在府裏,又知道了不該知道的,也是無路可走。今日同我出來,見到外頭的人,說什麽,做什麽, 你要心中有數。”
    蘇禧臉上似有些驚訝,不甚明白。她睜著一雙眼睛望著趙雍,尋常的表情, 落在這張臉上便透著嬌媚迷人。蘇禧低聲問道:“王爺……這是要帶妾身見人嗎?”
    趙雍笑問:“當初眾人瞧著我將你帶回府, 今日將你帶出來,有何不可?難道那個時候我將你帶回去, 是準備供在府裏當個擺件不成?”
    蘇禧低眉搖搖頭,抿唇道:“妾身明白了。”說話間她飛快看了一眼趙雍,待停頓過半晌,又輕聲說, “王爺的……發髻似乎有一點亂, 是不是……”
    趙雍讓蘇禧過去幫他綰發。
    在這件事情上麵, 蘇禧手生得很, 便不是十分利索。
    趙雍感覺出來了,無所避諱笑問:“你從前沒有做過這種事情麽?”
    “嗯……”蘇禧很輕的應了一聲, 微微紅著臉, “妾身是初次為別人梳頭……”
    趙雍見她這般的反應, 不以為假,隻是相信了。從蘇禧手裏抽過玉雕象牙梳,他是準備自己動手,卻先被攔下來:“王爺再給妾身一次機會試試?”
    莫名從眼前的人眼中看到了誠懇,趙雍任由蘇禧抽走梳子,背過身去,也任由她在自己頭上鼓搗。這樣慢慢吞吞磨蹭過半天,他們才終於下得了馬車。
    趙雍扶著蘇禧從馬車上下來,蘇禧自覺挽住他的手臂,顯出親昵姿態。趙雍臉色坦然,嘴角一挑,臉上便漾開一抹不羈笑意,意態閑適攜著蘇禧走進了望月樓。
    他們上得二層的雅間,寬敞明亮的屋子裏,一方桌子旁圍坐著許多人。見到趙雍攜著佳人進來,眾人紛紛站起身,一句句“王爺好”、“見過王爺”此起彼伏。
    趙雍笑笑,徑自攬著蘇禧入得了上座。盡管如此,周圍的恭維聲仍舊不停不休。蘇禧做小女兒態,窩在趙雍懷裏巧笑嫣然,仿佛不過他身邊一個點綴。
    在場的人即便身份上不如趙雍,但能成為座上賓,無不是豪門貴胄出身。其中一人執壺與趙雍倒酒,笑道:“王爺身邊的小娘子,倒第一次見,要怎麽稱呼?”
    趙雍攬著蘇禧,垂眼視線掃過她的臉,輕笑一聲:“由來都說緣字最妙,我如今也總算識得了。若不是那日巧遇,差點兒便是‘恨不相逢未嫁時’,何止可惜。”
    “你這個問題,問得不甚好。”趙雍抬眼看向了與他倒酒的人,徐徐道。
    那人連忙賠罪,仍笑:“王爺教訓得是,合該我自罰三杯!”
    數個月前,譽王當街救下一名美嬌娘,帶回府中。這件事早就傳開了,這些平常與趙雍一道花天酒地的人,更個個都清楚。當下聽言,便明白過來蘇禧的身份。
    蘇禧此時目光不往其他地方去,單停留在趙雍臉上,盈盈眼波無比勾人,好似誰被看上一眼便能教誰酥了骨頭。她咬著唇,嗔怪:“妾身未曾見王爺的明珠……”
    趙雍笑意漸濃,捉住她的手,摁在了自己心窩處,調笑問:“本王一顆真心猶如昭昭日月,小娘子怎麽不知?這樣的真心,難道竟還不比一對兒明珠麽?”
    蘇禧滿臉霞飛,是害羞至極,一時埋首趙雍胸前。
    那人當下接話:“王爺一片真心,自是千對萬對的明珠也比不得的!”
    趙雍似笑非笑斜眼,他倒不見怕,隻又笑,“哎……我今日是欠教訓了,該罰!該罰!”眾人哄笑,那人接連數杯酒下肚,爽快無比。
    酒過三巡,趙雍起身更衣,蘇禧與他同去。回來時,一人腳下不穩經過蘇禧身邊,眼看撞到她身上,趙雍手臂攬住她腰肢,帶著她旋了個身兒,輕鬆避了開去。
    那人醉眼蒙矓,含糊連聲道歉。
    趙雍隻笑:“王兄今日也是三杯就倒,這般酒量,怕要叫別人看笑話了。”
    蘇禧臉上好奇看過去一眼,收回目光,依偎趙雍身邊,不見其他情緒。其實以趙雍傷勢,方才那一下,足令他未愈合的傷口再度崩裂。這一撞,未必不是故意。
    從王府出來坐上馬車,蘇禧隱約意識到了,趙雍帶上她或許是因以他往常做派,身邊缺不得女人。但這會,她又感覺,大概還多一層原因是他身上的傷。
    除此之外,趙雍如今對她是半信半疑。這樣把她帶在身邊,是觀察,是試探,是把她當做一塊擋箭牌,也是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好好看著。
    難怪趙雍提醒她,見到人,說什麽、做什麽都要注意分寸。即使他一副風流王爺的做派也有不知道多少雙眼睛在盯著,容不得一絲的紕漏。
    趙雍為什麽受傷,蘇禧不是不清楚——謝丞相為大晉鞠躬盡瘁,卻因常年直言進諫為皇帝趙賢所不容。近來,又因其直言趙賢沉迷後宮而被趙賢暗中下令滅口。
    與趙賢不同,趙雍知謝丞相是忠臣,也欣賞與愛惜這樣的臣子。得到趙賢欲滅謝家滿門的消息後,他無法坐視不理。趙雍之所以夜深受傷,便是因為救人一事。
    原本若隻是救人,趙雍是不必冒極大的風險親自上陣。然,他有野心,有籌謀,也希望謝丞相能為己所用。況且,他若不親自去,隻怕此人毋寧死也不願苟活。
    蘇禧暗暗分析著,也猜測,趙雍對趙賢有恨,那麽趙賢……恐怕對趙雍,也是恨不能殺之而後快。有趙曦的死橫在中間,趙雍於他而言,始終是一枚定時炸彈。
    趙雍與蘇禧回到席間,兩個人的表情均看不出半分異象。到得後來,酒席散了,他們回到馬車上,蘇禧一言不發,扶著趙雍躺好,便去查看他身上的傷。
    傷口崩裂,血水已浸染包紮傷口用的白色的布條。
    蘇禧蹙眉望向他腰際,憂心忡忡。
    趙雍反而似不甚在意,笑道:“這般上來便扒本王衣服,小娘子未免太心急……待回得府中,自是有機會叫你瞧個清清楚楚……難不成,本王還能叫你失望?”
    蘇禧眼中鬱悶的看趙雍一眼。
    她悶悶道:“王爺自是……從來都不叫人失望的。”
    他們從王府帶來的東西,仆從一樣一樣小心搬下馬車,跟在後麵送到了屋子裏。東西倒不是很多,一一擱下,趙雍便將他們全部遣退,沒有留人收拾。
    蘇禧看著他們全都走了,房門也被關上,扭頭看趙雍。她臉上一點遲疑和為難,仿佛對眼前的情況無所適從,猶豫的問:“妾身……之後都要在這兒休息嗎?”
    趙雍人坐在桌邊,聞言一笑:“本王隻帶你一個出來,你到別處去睡,是生怕旁人瞧不出來不對?”他似已堪破她心思,轉而卻隻說,“來。”
    蘇禧走到他身邊,趙雍抬手虛點一點旁邊的位置,示意她坐。蘇禧坐了,趙雍伸手取過兩隻茶杯,又提了茶壺斟滿熱茶,將其中一隻杯子擱到她的麵前。
    “是還得委屈你一陣子才行,”趙雍口中說著,喝了口茶道,“等這件事過去,你有什麽想法盡可提出來,再與你做別的安排。本王先前答應過的事,算數。”
    趙雍答應過的事,是曾和她說過的回報。
    蘇禧看看他,複頷首應一聲。
    見她應下了,趙雍視線從蘇禧臉上移開,掃向他們帶來的那些東西。她瞧見了,也跟著他看過去,便開口說:“妾身來收拾吧。王爺……可以先去休息一會。”
    趙雍一時笑:“我來幫你。”片刻前倒的熱茶,蘇禧始終沒碰。故而起身之時,他又說,“本王親手倒的茶,是不值得許姑娘一嚐麽?”說完,他徑自的走了。
    蘇禧沒來得及回答趙雍的話,將茶水匆匆灌下,燙得舌尖疼也顧不上,立時間追了上去。趙雍說幫她,便是真的幫她,東西要怎麽擱、怎麽放,悉數先過問她。
    正經說起來,這麽一段時間,雖然蘇禧和趙雍之間並沒有發生過什麽,但比起最初的那種隔閡與陌生,也已經有了明顯的不同。至少趙雍在她麵前不太端著了。
    這是難免的。古話也一樣說過——“百年修得共枕眠”。哪怕沒有任何的親密,那樣子天天同出同進,是很難完全拉得開距離。接觸了,見識了,也多些判斷。
    趙雍如今對許瑩繡何種態度,若說男女之情仍有些差距,可也必然不是最初那些印象。體現到係統的數據上,是有一些好感了。於蘇禧而言,這是努力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