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3.風定落花深(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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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係好白色布條,蘇禧幫趙雍重新穿好衣服, 表情是溫順的, 暗地裏卻也意識到自己差點兒露餡。她自己多少疏忽了, 許瑩繡是這樣的出身,思想上會更保守些。
    好在趙雍此前不曾真正了解這個人,她還不至於走到崩人設的地步。蘇禧心中提醒過自己一回, 坐到和趙雍隔著一點距離的位置上, 稍稍抬眼便對上他的視線。
    趙雍很認真的在看她, 一樣是審視,但和她在長街向他求救時的那種審視不同。他此時的眼神裏不含任何輕佻狎昵之意, 帶著思索, 更像在重新認識眼前的人。
    蘇禧垂下眼, 輕輕揪住自己的裙擺, 問:“王爺怎麽了?”
    “你這樣跟著我, 是要敗了名聲了。”趙雍一笑問,“怎得我看你也不在乎?”
    這樣的話是多少唐突。
    蘇禧臉上一白,咬唇低聲道:“妾身何曾有過好名聲……”
    許瑩繡前夫去世時正值壯年, 生前疼她愛她,恨不得將好東西都捧到她麵前去,臨死之時更放不下她,將父母都排到了後頭。種種一切, 外頭早傳得不像樣子。
    帶她回府之後, 趙雍打聽過許瑩繡的事, 便不是不清楚。要送走她,她不願意,他也沒怎麽放在心上。而今不得不承認,這個人,樁樁件件事都有自己的想法。
    趙雍心裏尋思著這些,又問:“你想要什麽?”頓了頓,他說,“你既幫了我,理應得到報答,若是有什麽想要的,不妨說出來聽一聽,我自不會虧待於你。”
    這話不留情麵,卻並不是趙雍第一次在她麵前這麽說話。那時她以毀容博求趙雍留下她在王府,已經暴露她的心思。但論許瑩繡的處境,不懂自保才更為可怕。
    趙雍把話說得很直接,蘇禧反倒變得囁喏起來。在他的注視下,她的臉一點點的變紅了,遲疑中回答:“妾身……尚未想好……”話不說死了,才好留條後路。
    “那等你哪日想好了,再告訴我。”趙雍說道。
    蘇禧低低的應了一聲。
    回到府中,馬車停在垂花門外。先一步下去的趙雍,在外人麵前,依然是生龍活虎的樣子。他立在馬車旁,不急著走,伸手去扶裏麵的人也下來。
    蘇禧看到趙雍的手掌遞過來時,因也不曾想,倒愣了愣。但很快,她將自己的手放了上去,隨即被趙雍握住了。她被他扶著落到了地上,才站穩又被橫抱起來。
    趙雍這一舉動來得突然,蘇禧不防備,驚呼一聲。她手臂一瞬間似下意識勾住趙雍的脖子,待反應過來,本就嬌媚的一張臉越發漲紅了,又羞又窘的樣子。
    蘇禧臉都紅透了,倉促中想收回手臂,卻先被趙雍阻止。他用一雙強健有力的手臂將她抱在懷中,低頭望住她笑:“摔著了本王是要心疼的,乖乖的別亂動。”
    越是身上有傷越是非要做出個樣子來,蘇禧拿一雙眼睛瞅他,視線落在他線條堅毅的下頜。她依偎著他,當著府中那麽多下人的麵,就這麽被趙雍抱進垂花門。
    不知道多少仆人瞧見了,暗地裏也迅速傳開了,說王爺近來迷上了一個小寡婦。在外頭無論幾多風流債,都不如這般,叫人覺得荒唐不像話,隻是無人敢多嘴。
    趙雍是皇家出身,在外人眼裏,他再如何紈絝、浸淫於聲色犬馬中,仍舊想要什麽樣的女人都有。一個寡婦怎麽美貌,終究當不起這種寵愛,何況還聲名敗壞。
    不過這些對蘇禧沒有什麽影響。這一陣子,趙雍出門會將她帶在身邊,回到王府夜夜宿在她房裏。明明白白一種獨寵架勢,以致於府中仆從對蘇禧都恭敬好些。
    蘇禧借著為李明月煎藥的名義,也將趙雍那份藥一起煎好了。為此,趙雍送她數對明珠作為謝禮。東西很值錢,蘇禧收藏得妥妥帖帖——這可是資本。
    他們在外麵如何親密無間,在府裏頭、在蘇禧住的屋子裏,都從來本本分分的。起初夜裏蘇禧自己睡在小塌上,趙雍覺得不妥,沒多久便讓她也到床榻上去睡。
    尚是冬天,屋裏多燒幾個炭盆,一人一床錦被,誰都不至於會凍著了。這樣子,也方便蘇禧照顧他——他不能靜心休養,身上的傷好得慢,也常有發熱的時候。
    趙雍最開始在蘇禧這裏休息的那晚,因為比往日睡得昏沉,他確實是起了疑心。後來他便覺察到與她無關,是自己身體的緣故,算是解除了一份疑慮。
    一日夜裏,睡到迷迷糊糊,蘇禧習慣性手往趙雍額頭探去。他額頭滾燙,顯然是又發熱了。收回手,蘇禧掀開被子下床,拉好帳幔才隔著門吩咐丫鬟送水進來。
    折回來時,趙雍已經醒了,也感覺到一陣難受。一件中衣後背被汗濕了,貼在身上叫人十分不舒服。望見蘇禧取來幹淨的衣服要拿給他換,趙雍自覺地坐起身。
    蘇禧將衣服擱到了床榻上,背過身去繳好帕子,遞給趙雍。幫忙擦身子這種事,由現在的蘇禧來做,總是不太妥當,因此她從來都僅僅是繳個帕子而已。
    趙雍自己擦好身子,取過幹淨的衣服一麵穿一麵說:“這傷比我預想的囉嗦,繼續拖下去恐怕不行……要不要去別院住一陣子?那兒有溫泉,有滿山梅樹……”
    “王爺要帶我去?!”蘇禧一刹那回頭,卻呆住了。
    趙雍上半身單披著衣服,還未穿好,他胸前大片光裸的皮膚在她眼前。
    “往年這個時候,也差不多都是會去的。”趙雍看著蘇禧羞窘匆匆轉過身去,維持著一份鎮定說,“大夫沒辦法帶,要帶你卻方便。你去了,當散散心也好。”
    趙雍詢問道:“你覺得如何?”
    “好。”蘇禧點一點頭,“請王爺務必將妾身捎上。”
    趙雍將衣服穿好,又說:“回來睡吧。”
    蘇禧仍點頭,先將他換下的衣服收到床邊的小塌上,才重新上床休息。
    趙雍口中的別院在鄴京郊外,他們一起乘馬車過去。在府裏憋了太久,好不容易能出來放風,蘇禧心情愉悅。趙雍瞧出來了,一時覷向她笑問:“這樣高興?”
    蘇禧也看他,笑著抿一抿唇:“王爺難道不高興嗎?”
    趙雍說:“還好。”
    蘇禧悄悄掀開車簾子去看外麵的風景,冷風立時灌進來,她很快鬆手。待到坐直了身子,她又去看趙雍,和他匯報說:“出了鄴京,應是馬上就到了。”
    說話間,蘇禧執壺替他倒滿一杯熱茶,將茶杯舉到他麵前,一雙似被雨水衝刷過的明亮眸子望著他。趙雍被她烏潤潤的眼睛瞧住了,卻隻接過杯子,喝起了茶。
    熱鬧的長街,一間酒樓門口不知因何起了爭執。四五名凶神惡煞的男仆,正對著一名女人拉拉扯扯。在他們身後,鬢邊白發惹眼的男子摸一摸胡須,嘴邊含笑。
    “小娘子,你舅舅收了我的聘禮,往後你便是我的人了。”年已四十七歲、名叫張立的商賈望著眼前一張媚態橫生麵龐的女人,好脾氣問,“你能跑到哪去?”
    身上衣裳被扯得有些淩亂的女人冷眉冷眼,半點都不屈服,怒道:“我從沒答應過這婚事,你不過仗著幾個臭錢,想我給你做夫人,呸!想得美!”
    張立聽言,眼眸一眯便笑:“嗬!你一個人盡可夫的賤人,今日得我看得起你,倒叫你掂量不清楚自己的斤兩了。”他走到女人麵前,踱得幾步,壓下了脾氣。
    “等回去,看我怎麽收拾你!”壓低聲音威脅一句,張立對男仆們使了個眼色,嚷聲指揮,“走!把人給我帶回府去!”女人被架著往前,掙紮間被捂住嘴巴。
    遠遠近近有人圍觀,暗暗指點,竊竊私語、議論紛紛,卻無人上前。為此,張立越發理直氣壯起來,抬首挺胸,仿佛年輕了二十歲,領著一行人便回張府。
    被製住的女人仍是不甘心,拚盡一身力氣掙紮,逼得捂住她嘴巴那人鬆手,又被她狠狠的咬了一口。那人頓時間慘叫一聲,張立回頭,正好瞧見她鬆開嘴一幕。
    張立怒氣衝衝往回走過去,反手便甩那男仆一個巴掌:“廢物!連個女人都降服不了!”抬腳又要往女人身上踹去,女人卻躲過毆打,大力推開仆從又要逃跑。
    許是逃得太急,且身上仍有傷,沒跑出去幾步,女人跌倒在地。她身後,幾名男仆很快追上來。此時一輛華貴的馬車緩緩而過,女人就勢一滾,兀自撞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