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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鬼易盯著他變藍的眼睛，沒聲好氣的哼一聲，“哼？嫌苦啊？那老夫拿它喂狗好了？”
    “別呀？還是喂我吧？”藍楓搶過藥丸，服了剩下的半顆，自嘲的一笑，“有老爺子在啊就是好！老爺子就是上天派到我生命裏的貴人！”
    “哼，知道就好！別這麽快死了啊？別害老夫這十一年白忙活！”鬼易揮揮手，趕他出去。
    “知——道——啦——”藍楓拖腔帶調的點點頭，也隻有在老爺子跟前，他才這樣溫馴！
    “嗯，乖！”鬼易半躺在軟墊上，繼續看竹簡。
    藍楓感覺到很困，沒有出去，也橫躺在他身邊，頭枕在他的腰上，像個孩子般偎依在他懷裏，隻有聞著他身上獨有的藥香，他才睡得安穩……
    頭很沉很沉，像灌滿了石子一樣堅硬，他的身體完全沒有知覺，唯獨還有一點點意識，他的眼睛用盡全力也睜不開，但是能感覺到身邊有個人，他身上有股獨特的藥香！
    “再紮最後一針，就剛好一千針了！”聽聲音是個中年男子，“小子？你聽得到我說話吧？現在的你呀？跟刺蝟有得一比了！能中地獄火毒又活著的人，你是第一個呢？等這一千針紮完，還有八百針，八百針紮完，還有六百針……”
    門吱呀一聲響，又走進來一個人，聽腳步應該是個老者！
    “怎麽樣？已經一個月了，他有希望麽？”老者問。
    “很難說啊？穀主大人？”紮針的人說，“這小子，命真夠硬的！也不知是什麽在支撐他？”
    “鬼易快看？他的眼皮在動，他是有意識的麽？”穀主問。
    “嗯，有的！”鬼易回答，“昨天開始，就已經有意識了，我們說話他能聽得見！真是個有意思的孩子，我叫他怎麽樣吐納吸氣，他都會按我說的做！這孩子是個練武的奇才，他本身就有功底，再加上他骨骼異於常人，雖然被化骨泉腐蝕嚴重，相信再經過幾年的剝皮剔骨，他就能重新變回一個人來……”
    一隻手摸在他的臉上，他感知不到是溫暖還是冰涼的，他的體內像熊熊烈火在灼燒，一會兒又像墜入千年寒冰之中。
    “奇了怪了？半年了，怎麽還沒醒過來？”鬼易在問他，“小子？你有什麽恐懼之事不敢麵對麽？快點醒過來？躲是躲不過去的！”
    沒有啊？我是天不怕地不怕的霸王！
    他想開口，喉嚨裏灼燒得讓他要發瘋，他的手拚命的抓著什麽，終於擠出一個字來：“水……”
    一絲清涼流入腹中，他貪婪的張嘴一吸一合，直到身體不那麽火辣了才停止。
    第一年，老爺子把他從鬼門關搶回來，他每喝一口藥，都必須要有竹管幫他，強行灌進去，更不用說喝水和湯了，如果不是老爺子，他根本沒法活下去。
    他夢見了母後，在小溪邊欣賞草原的遼闊，她捧了一汪清水喂給他，“甜不甜？我的布日古德？快快長大，敖翔在這無垠的藍天之下……”
    “甜……好甜……”他微笑著回答，母後撒開的水珠，如無數閃亮的珍珠落在溪水中，陽光閃耀得讓人睜不開眼睛，但是母後的臉，非常美麗……
    一匹快馬從身後突然出現，馬兒帶著嘶鳴揚蹄，有隻大手向母後伸去，同時，母後推了他一掌，“布日古德……快跑……”
    母後的身影隨著快馬飛奔消失，他掉進溪流中，不停的趟著水，掙紮著，“母後……母後……不要離開我……放開我母後……”
    母後是風氏一族的繼承人，那個部族是母係部落，族中所有人都是女子，每一個女人都是出奇好戰的士兵，常常遊弋在北方森林和草原之間。
    她們為了繁衍下一代，有時也會將俘虜的敵人留下，用完之後再殺掉，生下的是姑娘，則由全族人共同撫養，如果生下的公子，她們就會丟棄。
    父王與母後相遇，是在與她們的大戰中相識相愛的，母後為了父王，逃離了她的部落，一直到生下他，養到九歲多時，母後才被她的族人給找到了，並且給抓了回去。
    父王大怒，發動戰爭，派出很多的布日古德去尋找，她們的部落像鬼魂一般消失了，他再也沒有見過母後……
    “你的眼睛可以睜開了，我把你融合成一整塊的眼皮給割開了，也不知裏麵受損沒有？你必須要強迫自己麵對現實，已經一年又十個月了！不要怕？有我在你身邊！嗯？”鬼易說。
    這聲音給了他安全感，他不再恐懼，不再緊張，內心非常平靜，他試著睜開眼睛，卻什麽也沒看到！一片漆黑！
    第二年，開始去腐生肌，剝皮剔骨，他四肢的骨骼嚴重腐蝕了，身上的肉散發著惡臭，如果不是那張玄冰床，他早就……
    “呃——好吧，還是沒有成功？小子你再耐心等著？再過半年，老夫一定會成功的！哈哈哈……你相信老夫？太好了！繼續保持這強大的信念……”
    第三年，老爺子再次剝掉他新生的皮肉，因為那些肉，需要經過至少三次以上的修複重生，才能不被地獄火毒再次腐爛！
    “呃……”那一天，鬼易發出的驚訝，證明他新換上的眼睛又壞掉了！
    他發出奇怪的哽咽和絕望，一把扯住鬼易的手，身體劇烈的抽筋，鬼易連忙點了他穴道。
    “別哭別哭？知道你很難受！放心？我會給你弄一雙合適的眼睛！閃亮又健康？像黑珍珠似的！絕對不輸你原來的眼睛！不把你雕刻到最完美？怎麽對得住我這雙手呢？”鬼易拍拍他的手說，感覺到小子鬆開了他，再看自己的手上，留下了五個深深的白指印。
    第四年，他的地獄火毒有了新的突破，老爺子找到了新的藥方，他的身體也在無數次剝離中得到了修複，他像一隻蠶蛹，經曆漫長的兌變……
    “知道麽？小子？從來化骨泉中掉進去的東西，就沒有化成膿水還能活著的，你是什麽做的？鐵？玉？還是土捏的？我看你是不小心從天上掉下來的天兵天將！”
    閑瑕時，老爺子喜歡逗他玩，他已經能開口說話了，很慢也說得不太清楚，“我是肉……做的……我父王……是東胡……大王……”
    “嗬嗬，早就知道啦？你身上那足以證明你身份的王印，是該還給你了！”鬼易把金鑲玉的王印遞給他，“小子？你一定是犯了什麽錯！知道麽？我們天蠶穀裏，隻有犯了不可饒恕的罪過，才會把人丟進化骨泉裏處死！你卻從天而降，是老天爺在懲罰你麽？”
    他沒有爭辯也沒有解釋，雙手顫抖的接過王印。
    第五年、第六年、第七年……
    七年的痛楚，他仍記憶猶新，每一天、每一刀割去的，豈止是他身上壞掉的皮肉？更是他那痛苦不堪的往事！痛，早已不再是痛……
    被他咬斷的木棍堆積成山，他始終沒有喊過一聲痛，不是他感覺不到痛，是痛得他死過去又活過來，根本沒有力氣去喊痛。
    他更清楚，就算喊聲痛，也絲毫減輕不了身體上的疼痛，卻會影響到老爺子……
    “你可以喊痛……孩子？喊出來吧……”老爺子柔聲哄他，也被他的毅力震驚了，他的雙手雙腳被鐵索捆在床邊的柱子上。
    “嗚嗚……”他的臉扭曲變形卻還是搖搖頭，嘴裏咬著木棍，嘴角流出血來。
    無數次痛得掙斷了鐵索，咬斷嘴裏的木棍，卻沒有一次出手傷到老爺子，每次掙脫後的他，迅速抓起早就準備好的絲巾咬在嘴裏，老爺子也迅速點了他穴道，讓他沉睡過去。
    “唉……”鬼易再次他換上新的鐵索，準備好新的絲巾，那一堆堆絲巾上，有這孩子的斑斑血跡和深深的牙印！孩子的牙齒也嚴重變形了，幸好這孩子正值生命的茂盛黃金期，還有機會補救！
    七年之後，他有了一張新麵孔，第一次看見銅鏡裏的俊俏公子時，他無聲的撲在老爺子懷裏，像個隱忍了很多年委屈的孩童，顫抖著，卻沒有哭泣！
    “穀主大人快不行了，最多隻有三個月好活，他想見你！”鬼易輕拍他的後背說。
    藍楓幾乎發瘋般的奔向穀主房間，床上的穀主笑得很欣慰，“我的天呀？鬼易這個老東西，真不是個人！是當之無愧的神仙！看看這是誰呀？一個美如冠玉的少年王子？”
    他強扯出一絲酸澀的笑，握住大人的手，顫抖的回答：“是我……紮木……你的義子……”
    “嗯，紮木？我心愛的孩子……”穀主大人喘息片刻，“以後，有鬼老爺子跟隨你，我就放心了！繼續做他的孩子吧？他在？如同我在！”
    “不要離開……您不要……丟下我……”他將頭埋在他懷裏。
    “嗬嗬……一時半會兒，我還走不了！我要羽化成仙了……比鬼易老東西先成仙，你不為我感到高興麽……咳咳咳……”
    “老爺子……能救活我……也能……救活您……”他睜著祈求的大眼睛，滿含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