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明早八點,民政局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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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顧佑洺你否認不掉,這一切全是因你而起!”
    她的不幸,不幸的婚姻,生父不明的女兒,白蕙的刁難,那十七個家庭,所有一切全都是因他顧佑洺而起!
    這些話,其中因果,她知,顧佑洺怎會不知?
    四下一片沉默,走廊上偶爾有人經過,或許側目,但全都有默契的不會多做停留。
    對峙中,顧佑洺臉上蒙上一層死灰似的暗淡,良久,也隻說出兩個字,“抱歉。”
    又是抱歉!
    餘生聽見這兩個字就煩。
    她沒那麽大度,這輩子估計也不會有那份大度,所以不可能在這聲抱歉之後接上句沒關係,“你要說的我都知道了,不過我想你的這些抱歉更應該去和那十七個失去孩子的家庭說!”
    據她所知,事故後,他是給每個家庭賠償了高額補償金不假,但事情全都是委托給律師去做,至始至終並未出麵,他和白蕙欠著那些家庭醫生抱歉,跪地乞求原諒都不為過!
    “好,我會的。”顧佑洺點點頭,應下她的要求,“餘生,進來吧,我不會再傷害你,站在這許多事情說不清,我想我們之間一直這麽拖著也非你所願。”
    說著他徑直轉身返回包間。
    餘生原地站了會,猶豫過後眉心緊皺著跨開步子跟上,如他所說,該斷的總歸是要斷的,這一麵免不了,與其之後再見,倒不如今天一次性把話說清楚。
    她進門後,並未將門關上。
    裏頭,餐桌上擺滿菜品,熱氣騰騰,應該是才剛上桌不久的模樣。
    兩張椅子,兩人份的餐具,顧佑洺入座後抬頭看她,“都是你喜歡的菜,能不能……陪我吃一些?”
    他問,能不能。
    卑微到帶著祈求的語氣,隻是想叫她坐下來和他一起吃頓飯。
    餘生從不曉得顧佑洺竟知道她喜歡吃的是什麽……
    餐桌上擺滿的,她掃一眼,的確全都是她喜歡的,就連小細節也拿捏正好,若不是四年來他們連一頓像樣的晚餐也沒有單獨共進過,餘生當真要覺得,他是個十分疼愛妻子的丈夫。
    可惜,他不是。
    從來也不是。
    “我吃過了。”餘生對他早已心死,此刻並無動搖,麵無表情的拒絕這可能是他們之間的最後一頓晚餐。
    她坐下,卻沒有要吃的意思。
    餐桌對麵,顧佑洺卻像是沒聽見這冰冷的拒絕般,自顧自動筷子吃起來。
    他的餐桌禮儀一向到位,吃飯時很安靜,微垂著眼眸,不曉得在想些什麽。
    餘生靜靜看著他將每道菜都吃一遍,不曉得他那一臉懷念對應的是哪段記憶,最終也隻見他唇角凝起一抹苦澀,食而無味般放下餐具,抬頭望餘生方向看過來。
    四目而對。
    他複雜,她默然。
    曾幾何時,餘生期待極了這樣一頓晚餐,可是命運總是愛開玩笑,在她最不需要的時候送來這頓晚餐,變了味道,像是發黴卻仍舊擺盤精致的美食,丟了可惜,食之惡心。
    錯過就是錯過了,對他死心已經無可更改。
    “為什麽要賣掉手鐲?”顧佑洺率先開口打破沉默,他知道那隻手鐲,她的嫁妝,新婚夜時見她戴過,可惜他們之間就連新婚夜的記憶也是荒唐。
    顧佑洺從不曉得自己有一天會這麽後悔。
    後悔自己的混賬,更後悔對她的不珍惜,所謂報複,為什麽一開始沒有看清,不過是被她吸走了眼球,一顆心撲過去,打著報複的幌子娶了心儀的她,荒唐如夢的四年,一朝夢醒,她卻已經在現實中走的很遠很遠……
    他們之間早不是這一張餐桌的距離。
    “那是我的事情,與你無關。”餘生並不打算給他解釋,的確時間和他無關的事情。
    “你缺錢。”其實就算她不說,他也已經猜到原因,她在哪些地方需要用錢,隻是……他皺眉,“他對你不好?”
    這個他指誰,不言而喻。
    餘生擺在腿上的手不自覺僵了僵,臉上仍舊冷然,“這也是我的事情,與你無關。”
    “餘生……”
    “顧佑洺,你要說什麽,不如直接點,拐彎抹角不是你的風格。”餘生曉得他大費周章不可能隻是要和她吃一頓飯緬懷過往,肯定是有別的原因。
    對麵,顧佑洺唇瓣緊抿,他眸底一層複雜加重,到底是不曉得該怎麽開口。
    餘生靜靜坐在那裏,麵無表情等他下文,等了會見他沒有開口的意思,耐心用光,“如果你還沒想好怎麽說,那今天先這樣。”
    說著,她就要起身離開。
    “餘生。”顧佑洺及時開口叫住她,“一周前我接到一通電話,監獄那邊打來的。”
    監獄……
    原來如此。
    餘生心中幾分了然,監獄裏能讓他掛心的有誰不言而喻。
    “所以呢?”餘生明知道他要說什麽,還是問一句。
    “我媽在裏頭過得很不好,和她同住的一個是變態殺人犯,還有個是虐童犯,電話裏她和我說她知道錯了,求我救她……”說話時,顧佑洺眉間褶皺更深,“餘生,無論怎樣,她是我媽媽,所以能不能……”
    “不能!”餘生不等他把話說完,直接冷聲打斷。
    “餘生……”顧佑洺臉上一陣無力,“該做的賠償我已經做了,那場事故,我媽本意並非如此,她隻是知道了澄澄不是我的孩子,一時憤怒,所以才會做了傻事。”
    “是,你說得對,那場事故你媽本意不是如此!”餘生聽出他話中的弦外音,甚至澄澄這條命能留到現在,代價有多慘重,十七條無辜小生命堆砌而成,“你媽媽的本意是要澄澄死,要我們母女永遠從這個世上消失,她知道錯?她應該是覺得可惜吧?弄死了十七個小孩也沒能將澄澄弄死!顧佑洺,你媽做的孽,憑什麽要加注到我們母女頭上?”
    十七條生命,餘生不是沒有愧疚,午夜夢回會想起她們母女的生是十七個小孩喪命換來的,她相信因果報應,唯恐這層報應或多或少的殃及澄澄,那樣脆弱的小小生命,有病在身,再也經不住任何折騰!
    “十七個小孩,十七個家庭,哪怕是在監獄,你媽至少還活得好好的,你去看看十七個家庭,你以為拿了你的巨額賠償,他們的傷痛就能徹底過去?”餘生對他失望更加透徹,“顧佑洺,不如你去問問他們,如果那十七個家庭點頭同意,那麽放你媽媽出來,我沒意見。”
    顧佑洺深知這事情沒有那麽輕易能談成,甚至她出現之前他就已經預料到結果,隻是此刻心底仍舊是有幾分掙紮,不死心的問她,“當真沒有轉圜餘地了麽?”
    餘生答案還是一樣,“沒有。”
    “哪怕我答應和你離婚也不行?”那幾個字顧佑洺脫口而出。
    離婚……
    餘生盼了許久,求而不得,如今他總算鬆口,卻是這種情形,他始終都在算計,連離婚也不放過。
    結婚是,離婚也是。
    緣起緣滅,逃不過算計兩個字。
    或許,這樣也好。
    餘生心口一片悵惘,眼睛定定盯著那個男人,她麵上始終沒有太多表情,隻是愈發的想不通一件事情。
    當初,怎麽就喜歡上了他?
    是太年輕,還是孤苦無依中漂泊太久急求穩定?
    過往終究成謎,她記不清。
    習慣了他的算計、絕情,早已想不清當初記憶中那雙幹淨的隻有她的眼是什麽模樣。
    “顧佑洺,我隻想問你一個問題。”這段婚姻快到盡頭,該斷的眼前一次斷幹淨,“你從蝴蝶酒吧將我帶走的那晚,我們究竟有沒有做過?”
    似是沒想到她會問這個問題,顧佑洺唇角牽起一抹苦澀,“我以為你會問我有沒有愛過你。”
    “……”餘生皺眉,“不重要。”
    不重要……
    顧佑洺眼底有些泛酸,呼吸屏了屏,飛快將那不合時宜的感覺壓下,而後才開口,執著的給她那個問題的答案,“一直都愛。”
    一直,眼前也是。
    可惜太遲。
    真的太遲了……
    餘生心口有什麽被人連根拔起,她所有的狼狽,所有極力隱藏的東西這一刻全都暴露在空氣中,而後一陣狂風席卷,空蕩蕩什麽都沒剩下,釋然了,對他對這段婚姻。
    從此,無愛也無恨。
    “明早八點,民政局見。”餘生丟下幾個字,然後起身。
    “好。”她走到門口才聽見顧佑洺的應答聲,很輕很無力的一個字……
    ————
    酒店出來,餘生抬頭看了看黑壓壓的夜空,眼底一層酸脹剛剛開始就在咆哮,想哭哭不出的感覺,是釋然亦是枷鎖,那段婚姻終將成為她往後人生的繁重枷鎖,擺脫不掉,也忘不了。
    酒店大門口站了好一會,大概在裏頭和顧佑洺談話的時間都沒那麽長,直到頭頂夜空響過一聲驚雷,她才猛地回過神來,抬手攔車,然後離開。
    車子停在小區外頭時已經快十點,餘生一路走一路調整好自己的情緒,這個時間去宋奶奶那接澄澄也不曉得小丫頭睡著沒有。
    運氣不錯,她走到樓下時,豆大的雨點正好砸落,餘生抬手擦了擦落在鼻子上的一滴雨水,悶頭就往居民樓裏衝,幾乎才一進門,腳下步子就直接頓住。
    幾步外,樓梯扶手上,男人手上夾一根香煙斜身靠在那裏,分明已經站了好一會的模樣,腳邊一小堆抽剩的煙頭,此刻那雙黑眸定定看她,緩緩眯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