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七章 莫煜之心(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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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開始毀壞掉的東西永遠都不會恢複完整,除非一切重來回爐再造。
但世間之事,從來都不能重來。
九方夢看著麵前的莫煜臉上露出痛苦的神色,她輕輕笑,“你現在又何必做此姿態呢?你已經贏了,你如願以償了,你唯一輸掉的隻是真心罷了。”
“真心”兩字落在莫煜的耳中,隻覺得刺耳無比,他原以為他放棄了荻家不會這麽痛,可是在這初秋的深夜裏,站在這黑暗之中,對著九方夢那一雙仿佛看穿他所有的明亮雙眼,他忽然就覺得整個心髒難受無比,竟是要裂開一般。
他想起自己第一次到皇室子弟的族學裏讀書的時候,荻老太爺送了他一套文房四寶,然後親手磨墨,握著他的手寫下的第一個字就是“真”。當時荻老太爺對他說,“孩子,做人無論遇到什麽事,最重要的都是在守住自己那顆真心。”
可是他的真心早在這十幾年歲月的磨礪和慶王府的水深火熱之中丟失了,他變得功利,變得狠絕,變得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他早早就失去了天真和純良,他學到的隻是如何在這個爾虞我詐的世界生存下來,帶著虛假的麵具把自己的心腸磨練得硬一點,再硬一點,一直到有一天他的心堅如頑石再也不會疼痛。
而如今,他那顆堅如鐵石的心髒卻被九方夢的話語狠狠地剝開,露出脆弱的內裏,鮮血淋淋地疼痛得不可抑製。
原來他的心還在,原來它還會痛。
“所以,你們那般的重視莫瑜,為的就是他的真心?”莫煜諷刺地扯起了嘴角,“你就這麽確定他會保持著他的那顆真心一輩子麽?”
九方夢目光一凜,語含警告,“莫煜,你已經大獲全勝,莫瑜已經輸了,你沒必將他逼至絕路!”
“你在怕什麽?”莫煜輕笑,“你也在怕他終究守不住他那顆真心麽?”
“莫煜,你給我聽清楚了,你若是再敢對莫瑜做什麽,我絕對不會放過你!”九方夢目光冰冷,渾身殺氣四溢,激得莫煜忍不住起了雞皮疙瘩,她的語氣如那凜冬凜冽的寒風,“若是莫瑜出了任何事情卻是與你有關,別說你想當玄國皇儲了,就是你坐上了那張龍椅,我也會要你的命!”
看著麵前橫眉冷眼的九方夢,莫煜忽然苦笑,“我真羨慕莫瑜。”能有像九方夢這樣一心維護著他的人。
這是他第一次這樣羨慕莫瑜,羨慕得抓心撓肺,羨慕到嫉妒。
為什麽,他身邊就沒有這樣一心為了他著想,卻對他毫無所求的人呢?
不曾經有的,他的外祖父荻老太爺,可是如今也失去了。
是他自己弄丟的。
九方夢冷著臉不說話,隻是靜靜地逼視著莫煜,莫煜正要說什麽,就在這時,一旁忽然傳來一聲輕喚,“莫大人!”
莫煜和九方夢看過去,卻是芍藥。芍藥作為指證侯景的證人,被莫煜一起帶到了帝都,因為莫煜與她的約定,莫煜並沒有將她曾經的所做所為揭發出來,所以她才能在侯景一案之中得以全身而退。
“你怎麽還在帝都?”莫煜皺起眉頭,看著向著他急急走來的芍藥,他早已安排人送芍藥離開帝都,以免有心人非要將她的過去揪出來,到底他想維護她可不容易。
“你為什麽不肯見我?”芍藥的語氣有些委屈,侯景一案了結之後,她幾次求見莫煜,莫煜都避而不見,今天好不容易在這裏意外地遇見他,她就立刻過來了。
“我答應你的條件都做到了,侯景一案並未牽扯到你,一百萬兩銀子也換成銀票給了你,你還有什麽不滿足?”莫煜的眉頭皺得更深,他實在不想同芍藥做過多的糾纏。
“我不想離開帝都。”芍藥仰著臉看著莫煜道,她之前從來不知道原來帝都是這樣繁華的地方,這裏的青年才俊,達官貴人那麽多,她還年輕,如今她有錢可以做為嫁妝了,莫煜也幫她脫離了奴籍,為什麽她不可以在京城找一個出身世家的貴公子嫁了呢?
莫煜一眼就看出了芍藥那異想天開的想法,他冷笑,“你知道因為侯景倒台,朝中有多少官員受到波及麽?我也就算了,他們不敢,也沒那本事拿我怎麽樣,但是我可不敢保證你留在帝都,他們不會拿你泄憤。若是你幫著王申殺害吳禦史的事情被翻了出來,我可沒有把握能救得了你。”
芍藥的臉色白了白,咬咬牙道,“那若是我人在慶王府,服侍在莫大人的身邊,自然就無人敢動我了。”
這才是她心裏真正打的主意,莫煜是什麽身份,如今莫瑜不行了,他十之八九就是將來的皇帝,若是她跟了他,等將來莫煜登上大寶,她少說也是個妃子,那可不是飛上枝頭了麽。所以她才一直糾纏著莫煜不放,再加上莫煜年青英俊,本就不可多得,比那侯景不知道強多了,她怎麽能放過。
“服侍我?”莫煜冷冷笑了笑,譏諷道,“芍藥,別太看得起你自己,一百萬兩已經是你貪求了的,其它的東西就別再掂記了。莫說是我,放眼帝都任何一個男人都不敢娶一個曾經身為侯景妾室的女人。”
芍藥的臉色唰啦一下變得慘白,的確,她出麵指證侯景,她的身份自然是眾人皆知,又有哪家人有這個膽子娶她?
“你還是趁早離開吧,天下這麽大,總有你的歸宿的。”莫煜淡淡道。
芍藥垂下頭終究是離開了,她上了自己的馬車,指揮車夫出城,坐在馬車上,她又想,至少她還有一百萬兩,這麽多的錢夠她花幾輩子,就是世家小姐隻怕都不一定能拿出這麽大筆的嫁妝。
九方夢看著芍藥乘坐的馬車揚起的塵煙,忽然很奇異地笑了一下,她道,“莫大人,我先告辭了。”
說罷,她縱然飛上屋脊,一瞬間消失不見,竟是把皇宮的馬車就這樣扔在了裕王府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