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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二叔？”季子瑤驚訝地開口。
    顧南城宛如從天而降的天神，筆直地站在她的麵前，神色嚴謹，手中，一把黑色的大傘擋去了厚重的雨簾。
    “二叔，您怎麽會在這裏？”車上，緩過精神的季子瑤忍不住問。
    顧南城和她一起坐在後排，卻是連看也沒看她，更別說回應了。
    賀彬見狀掃了一眼後視鏡，大膽問她：“季小姐怎麽會在那裏？”
    這麽大的雨，他連路都快看不清了，首長居然認出了站在路邊這麽狼狽的季子瑤。
    “我——”
    季子瑤尷尬開口，被顧南城打斷，“哪來的廢話。”
    沉厲的語氣，季子瑤連忙閉嘴，甚至朝旁邊挪了挪身體。
    隻有賀彬知道，首長是在說他。
    部隊醫院。
    季子瑤的傷很快得到了處理，包紮完出來，顧南城看了看越來越大的雨勢，直接帶著她去了自己在部隊的公寓。
    季子瑤沒有問為什麽，自己現在的樣子也不適合馬上回顧家。
    “水幫你放好了，你先洗個澡。”
    “謝謝二叔。”
    季子瑤身上有傷，並不適合泡澡，所以浴缸裏的水放得並不多，剛好到小腿位置，她腿上的傷在膝蓋往上，坐在浴缸裏，水位剛剛好。
    她有些驚訝，沒想到顧南城竟細心到這樣的地步。
    心裏劃過一絲溫暖，像這溫熱的水。
    傷口在藥物的作用下，疼痛感減少了很多。隻是身上的痛減輕了，心裏的痛卻越來越清晰。
    白天的事仍曆曆在目，顧非凡那張充滿了憤怒的臉被放大在眼前，漸漸扭曲，耳邊是他幾盡聲嘶力竭的羞辱與怒吼。
    季子瑤緩緩閉上雙眼，將後背靠在浴缸壁上。
    水氣漸漸將她包裹起來，冰冷的身體開始慢慢有了溫度。
    她重重地吐了口氣，像是終於卸下了千斤重擔一般。
    是，該卸下了。
    這些年，那個孩子的事一直像巨石一樣壓得她喘不過氣，讓她對一切失去信心、熱情、希望，甚至失去自我，然而換來的不過是身上和心上的雙重傷痕。
    尤其是想到顧非凡瘋了一般的舉動，她就脊背冰冷，陣陣後怕。
    她不想為了他賠上自己。
    是的，她要逃，逃離顧家這個牢籠，逃離顧非凡那個瘋子，不再讓任何人和事情束縛自己。
    她要離婚！必須離婚！
    正想得出神，忽然傳來開門的聲音。
    她猛然睜眼，看到顧南城從外麵進來。
    “二……二叔！”季子瑤驚呼一聲，連忙將雙臂環到胸前，驚慌地看著顧南城。
    顧南城像是沒聽到一般，走到衣架旁邊，將手上的浴袍掛上去後，便又轉身走向浴室門。
    不過剛到門口，又聽他的聲音傳來：“注意傷口。”
    這樣的關心還真是……不合時宜。
    而季子瑤就這麽一臉懵逼地看著他進來又出去，羞得滿臉通紅，再回想到他從頭到尾都沒給自己一個正眼的時候，眉頭竟不自主地皺了一下。
    在浴室裏稍稍休息了一下出來，餐桌上已經布好了熱騰騰的飯菜。
    顧南城麵對著她的方向坐在桌旁，季子瑤對上他的目光，不由臉一熱，手下意識拉了拉身上的浴袍。
    “二叔。”聲音低低的，眼睛也不敢再看她。
    “洗好了？吃飯。”顧南城看了她一眼，神情自然。
    這一來，倒顯得是季子瑤多心了。
    她連忙調整了自己的情緒，一瘸一拐地到他對麵坐下。
    桌上的飯菜十分誘人，但在顧南城麵前，此刻的季子瑤顯得更加尷尬拘謹。
    這頓飯，注定不那麽好吃。
    “不餓？”看她不動，男人沉聲問。
    季子瑤正要回應，肚子卻搶先一步“咕咕”叫了起來。
    一天都沒吃東西了，能不餓麽！
    訕訕地扯了扯嘴角，她隻得在男人的注視下端起飯碗。
    掃了一眼桌上的幾道菜，清淡的和重口的各占一半。
    無辣不歡的季子瑤想也沒想就將筷子伸向自己喜歡的麻辣魚塊，但還沒碰到魚，筷子在空中就被顧南城的筷子夾住。
    “恩？”她詫異地看向一臉肅然的男人。
    “吃辣對傷口恢複不好。”
    “隻是皮外傷，我——”
    “連這點自律都沒有，怎麽讓自己變得更強大？”
    季子瑤蹙眉，不過吃塊魚，這麽上綱上線。
    再說，這兩者也沒有什麽必然聯係呀！
    但她還是乖乖收回筷子，將目標轉向旁邊的清淡菜肴。
    顧南城本來話就少，吃飯時更不愛說話，季子瑤也沒什麽好說的，於是客廳突然就安靜得能聽到兩人咀嚼的聲音。
    悶。
    “二叔，今天……謝謝您。”
    吃到一半，季子瑤感覺快憋壞了，主動打破沉默向他真誠道謝，但刻意避開了致謝的原因。
    說完便又埋頭吃飯，不敢看顧南城，很怕他會順著她的話問她怎麽回事。
    畢竟這一身的狼狽，沒有事情發生，誰都不信。
    “我是看在正陽的份上。”顧南城語氣淡然。
    二叔沒有問，季子瑤暗暗鬆了口氣，但莫名的，又有一絲失落。
    “哦。”
    “真要謝我，以後就代我多陪陪他。”
    “我恐怕……”想到不久前自己剛剛暗暗做出的決定，季子瑤有些支吾。
    “怎麽？”
    “沒、沒什麽。”季子瑤連忙搖頭。
    算了，反正到時候自己一旦離開了顧家，顧家的所有人和事就跟自己都沒有任何關係了。
    “二叔也喜歡吃辣。”想著，她岔開話題。
    她疑惑，既然不讓她吃辣，怎麽還準備了那麽多辣菜。
    後來才發現，那些都是他給自己準備的。
    “部隊訓練苦，吃辣增加能量。”
    “還有這說法。”季子瑤第一次聽說，隨即又笑了笑，“不過沒想到，原來我跟二叔還有共同點，我也很愛吃辣。”
    季子瑤邊說，邊趁著顧南城跟自己說話的間隙，快速而準確地夾起一塊魚肉放進自己碗裏。
    顧南城假裝沒有看見她的小動作，季子瑤不禁有些暗自得意。
    隨後，她又如法炮製，大大滿足了自己的口欲。
    顧南城看著她一副小孩子偷嘴得逞時的得意模樣，幾不可見地勾了勾唇角。
    吃過飯，季子瑤收拾了一番，眼看外麵的雨勢已經減弱，她便對顧南城道：“二叔，雨不怎麽下了，我該回去了，我的衣服在哪？”
    “衣服我讓人拿去烘幹了，晚點我送你回去。”
    “嗯。”沒得選擇，季子瑤也不拒絕，“那就麻煩二叔了。”
    “我還有些事要處理，無聊你就看看電視。”
    “好，二叔您忙。”
    顧南城點點頭，轉身進了臥室。
    季子瑤到沙發上坐下，這時候還是看電視比較好，可是莫名的，竟然滿腦子都是顧南城的影子。
    她甚至將他從出現開始，到剛才，完整的回想——不，準確的說，應該是回味了一遍。
    尤其是在浴室裏那一段。
    胸口似乎有什麽東西堵在那裏，夾雜著許多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讓她有些心慌，有些緊張，又有些……期待。
    期待？
    季子瑤不敢再繼續往下想，連忙用力甩了甩頭，將注意力轉移到電視節目上。
    隻是也許是節目太無聊，也許是今天發生了太多事，她很累。
    顧南城從房間出來的時候，季子瑤已經在沙發上沉沉睡去。
    他看著她，眸光閃了閃，腳步竟鬼使神差地走到她的麵前單膝跪地，蹲身下來，目光落在她的臉上。
    清秀的小臉上，幾縷發絲越過耳際散在臉側，淩亂而又自然。隻是臉色有些蒼白，額上的紗布顯得突兀又難看。
    她的眉心處，即使是睡著了，依舊微微皺起，而她蜷起的身體，顯得更加瘦弱嬌小，肢體更是保持著防備的姿勢。
    這個動作讓他皺起眉頭。
    總之，此刻的季子瑤看起來十分不好。
    顧南城就這樣靜靜地毫無保留毫無顧忌地凝視著她的臉，胸腔中有淡淡的怒火縈繞，一雙深幽的瞳眸更是冷得嚇人。
    隻是最後，無論是胸腔還是眸光，終都變成柔和一片。
    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慢慢伸向季子瑤的小臉，但就在手指快要觸到她的臉的時候，季子瑤忽然皺著眉頭動了動腦袋。
    “嗯……”
    顧南城手一頓，在半空中停了幾秒，才猛地收回。
    起身走到落地窗前站定，窗外雨還在下，蒙蒙的雨霧籠罩著城市，一片清冷之色，如他現在的目光。
    季子瑤醒來的時候，已是深夜。
    回顧家的路上，顧南城就一直在詮釋什麽叫冰雕，季子瑤也沒在意，她現在滿腦子都在思考離婚的事。
    她不敢去想顧非凡如果聽到她的這個決定的時候會是怎樣的反應，但無論如何，這次，她都不會退縮不會膽怯。
    季子瑤想著，努力平複下心中的鬱氣後，重重地吐了口氣。
    “歎什麽氣？”顧南城問。
    季子瑤微微一驚，搖頭：“沒、沒有。”
    顧南城沒再追問，季子瑤也沒再開口。
    轉頭看向車窗外麵，雨已經完全停了下來，隔著車窗，她都能感覺到海城被雨水衝刷後的明淨，在這個深夜，尤為明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