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6章 是不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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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黑衣人仿佛是精準地算出他的逃跑的方向,策馬,換位,一切的一切,都是一氣嗬成,甚至他背後的人都還沒動一下,他已經搶先一步,攔截在金兀術的麵前。
    那是拚死的一搏,方天畫戟迎著長槍。
    一陣火花四濺,在已經如墨汁一般黑下來的天幕裏迸裂。
    坐騎慘呼一聲,倒下去,腦漿迸裂。
    那是一種渾厚的重手法。
    金兀術的身子幾乎是隨著馬頭,一起摔倒在地。
    重重的,渾身的叻骨幾乎要斷了。他卻爬起來,以中年人不該有的靈敏,飛也似地爬起來,手裏,握著最後救命的方天畫戟,嘶聲道:“你究竟是誰?”
    沒有人回答。
    一朵黑色的烏雲壓頂。
    明明是二人對立,卻仿佛自己被踩在腳下,重重地踩在腳下。
    “你……你到底是誰?本太子究竟跟你有何怨恨?”
    一陣笑聲,低低地,甚是沙啞。
    金兀術幾乎要嘶吼起來,至少,這個惡魔應該開口——從聲音上,至少能判斷出幾分。可是,那個人竟然不曾開口。除了沙啞的笑,再也沒有別的。
    他嘶聲道:“你這個藏頭露臉的小人,有種就脫下你見不得人的鬼麵具,跟本太子真刀真槍地較量一陣!”
    這一次,笑聲都沒有了,可是,金兀術分明看到他在笑,那麽不屑,無聲地:真刀真槍?四太子,你配麽?你的手都在發抖!
    金兀術的手抖得更加厲害。
    “火燒宋國糧草的是不是你?”
    “!!!!”
    “救助秦大王的,是不是你?”
    “!!!!”
    他每問一個問題,對方的長槍穗子就動一下,那是一種無言的回答:是我!是我,是的,都是我!
    這又如何呢?
    金兀術嘶聲,想要找到一個答案,迫切的:“你為什麽要幫著秦大王?”
    無人回答,似乎這個問題不需要回答。
    “你究竟是幫秦大王還是幫花溶?”
    依舊無人回答。事實上,他連一個問題都沒有回答過,但是,給人的感覺,卻是他選擇性地回答了一些問題,又拒絕了一些問題。
    沉默。
    隻有金兀術重重地喘息。
    馬上的人,卻平靜,隻是握著長槍,奇怪的糾結的關節,麵具下,誰也不知道是什麽臉,什麽樣的心情。仿佛痛苦,巨大的噩夢,也隨著冷風,在黑夜裏凝結了。
    一切痛苦都凝結了,包括一切罩門。
    無血無肉,無罩門!
    “四太子,你還在想逐鹿中原?”
    想不到,他竟然開口!金兀術一怔,竟然聽不出,這聲音究竟是誰!
    不,自己並不熟悉這個聲音。他鬆一口氣,竟然又失望,非常地失望——不是!難道不是?所有的猜測,全部被推翻!
    如果不是,魯提轄為什麽要為他賣命?
    這聲音略微沙啞,並非刻意壓製,仿佛天生如此!倒是純屬的漢語。可是,他完全想不起,自己何時聽過這個聲音——他記憶過人,尤其是一些重要的人物,他都是過耳不忘。
    他大聲地反駁:“為什麽本太子不能想?趙德基如此昏庸無能!中原,是天下人的中原,並非隻是漢人的中原!女真的祖先,是黃帝最小的兒子,被分封到了極北極寒之地;華夏如此,為何金人就不能逐鹿中原?”
    無人做聲,黑衣人沉默。
    “還!女真也好,漢人也罷,都不重要!四太子,重要的是,你奪得了天下麽?!”
    隻有金兀術重重的喘息聲。
    胡漢恩怨,彈指一揮間!
    是啊,重要的是,自己,能得到天下麽?金軍連入關都困難,談何逐鹿中原?
    “本太子想不出,魯提轄這樣的出家人,到底會為怎樣的人如此賣命!”
    他直言試探!
    “!!”
    “據本太子所知,魯提轄生平隻為一人賣過命!”金兀術忽然提高聲音,指著他,“就是你,嶽鵬舉!”
    笑聲!
    淡淡的!
    跟記憶裏的嶽鵬舉毫無關係。
    既然沒有反對,也沒有讚同,甚至連悲憤都沒有。
    金兀術有一瞬間的迷惑。
    依舊是一種對峙的強烈的氣場。可是,無論是他的出手,還是他的聲音,金兀術都無法分辨,此人到底是誰!
    唯一的念頭是:要逃離,馬上逃離!
    他再次握緊方天畫戟。
    那聲音卻響在耳邊:“四太子,你送來了韋太後的私生子,我本該饒你不死。可是,如果在金軍陳兵邊境的時候,你卻成了我的俘虜,你說,情況會如何?”
    金兀術顫聲道:“你怎會知道?”
    那聲音淡淡的:“金軍南下,宋人不知道,但金人豈能不知道?那麽大的動作,又豈能真正瞞天過海?不知道的,唯有趙德基而已!”
    身邊,再也沒有一兵一卒,除了一支畫戟,隻有一副病弱的殘軀!
    金兀術的聲音反而鎮定下來:“你究竟是誰?”
    黑夜深,而且暗,隻有冬日的風,嗚嗚地在荒野裏吹過。
    “我!就是要你命的人!”
    莊園。
    連續幾日,風平浪靜。
    所有人都在休養,每個人的情緒都很平靜,戰爭的陰影,死亡的創傷,仿佛慢慢地,開始走遠了。
    陸文龍每天都獨自練習槍法,秦大王趁著清閑,也指點他一些刀法。
    就連花溶也是平靜的,她每天在莊園裏,陪著秦大王散步,休息,拿起久違的弓箭練習,甚至,拿起久違的毛筆,偶爾在夜間寫字畫畫。
    日子那麽平靜,她甚至沒有再一再提起魯提轄。
    但是,沒有人知道她心裏麵的煎熬,那種急切的心情——念念不忘的尋找,找了很久很久,終於找到他——得知他的下落——這樣的心情,誰也不會真正平複下來。
    這一日,小虎頭終於被送來。
    下意識地,這是一次長途的旅行,生怕再也見不到兒子,總要帶在身邊,好好壞壞,至少,替他父親祭拜一下。他這麽大了,連父親的墳塋都沒真正見過。
    小虎頭驟然見到全部的親人,抱著媽媽阿爹一陣猛親,就追逐著陸文龍,習慣性地要和哥哥去玩兒。
    卻被花溶拉住。
    有一瞬間的恍惚,這個孩子,長得快,個子已經快躥到自己的胸口了,稚氣的臉龐,大大的眼睛,黑黝黝的皮膚,肥肥的小手強壯地握著大木刀,威風凜凜,單手叉腰:“媽媽,你看我帥不帥?”
    依稀是另一個人立在自己麵前:“姐姐,我回來了……”
    神思竟然也恍惚起來,情不自禁地抱住兒子,淚如雨下。
    陸文龍和小虎頭都慌了:“媽媽,你怎麽了?”
    她猛然驚醒,立刻擦掉眼淚:“沒事,沒事,你們快出去玩……”
    “媽媽,你到底怎麽了?”
    “你們快出去玩,晚上早點休息,我們明天一早上路。”
    二人隻好出去。
    秦大王在一邊看著她,沒有做聲。
    夜晚的燭光已經點燃。
    孩子們吃飽喝足睡覺去了,屋子裏,隻剩下二人,梳洗完畢,一天的疲乏頓消。
    花溶坐在燈下,鋪開的紙筆,她忽然心血來潮,轉頭,看著秦大王,秦大王正在研究一些軍情,上路後的安排。
    “秦尚城,快過來……”
    他放下羊皮地圖,滿臉笑容:“丫頭,你在幹什麽?”
    “你看,這個像不像你?”
    是淡墨勾畫的,三個人,麵目滑稽,頭大如鬥,十分可笑,卻一眼都能認出,正是父子三人,秦大王居中。
    “哈哈,丫頭,這是我?”
    “對。”
    他拿了畫紙,仔細地看,皺眉:“我沒有這麽醜吧?”
    她也笑起來,忽然拉著他的手,聲音低低的,“秦尚城,謝謝你!”
    他心裏一震,笑容黯淡下去,聲音有些慌亂:“丫頭……為什麽……要謝我?”
    她長歎一聲:“這些年,要不是你,我和小虎頭,早就不在這個人世了。秦尚城,都是你幫我們母子……”
    “丫頭,你幹嘛說這些?”
    “我隻是想謝謝你,以前,我從來也沒有謝過你……”
    心裏一陣一陣地翻湧,難道現在就需要感謝了?
    不不不,自己不需要她的感謝!一點也不需要。可是,他什麽都說不出來,竟然別過頭,眼眶濡濕。
    她顯然察覺了他的微妙的變化,緊緊拉住他的手,頭埋在他的胸口,笑起來:“秦尚城,我去找魯大哥,隻是希望知道當年的詳情,我想知道鵬舉死時的情景,隻想讓小虎頭拜祭一下他的父親!而且,魯大哥這麽幫我們,魯大哥一直在幫我們……就是這樣而已……”
    他忽然轉身,一把抱住她。
    她在說這些令自己安心的話語,自己豈能不知道?
    胸口,灼熱一陣一陣地翻湧,那是驚惶和感動的交織。丫頭,她並未起什麽二心,她隻是急切地,希望知道一個下落而已。
    “丫頭,你答應我……”
    “你說!”
    “無論今後發生了什麽事情,都不許離開我!”
    她輕笑起來:“隻要你不納妾,我就不會走。”
    胸口崩裂一般的激情焚燒,納妾,自己豈會納什麽妾?
    那是一股巨大的喜悅,他雙手摟住她的腰,就將她打橫抱起來。
    床就在麵前,帷幕垂下,隻剩下無比的激情。
    黑夜裏,他準確地捕捉她的紅唇,許多日子了,從未這樣肆意地親熱。兩片嘴唇粘連在一起,便怎麽也牽扯不開,彼此的熱度,幾乎要將彼此完全摧毀。
    他在最瘋狂的時候,幾乎嘶聲地問:“丫頭,你喜不喜歡我?”
    他固執地,再問,聲音微微加大,卻恰到好處,就在她的耳邊,從耳朵裏,飄入心底,在心靈的最底層,來回地回旋。
    喜不喜歡呢?
    到底喜不喜歡呢?
    這不是感不感激!而是喜不喜歡!
    這個問題,難道還需要問麽?
    他本來是不需要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