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花燈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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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月初六, 乃大陵四季一回的花燈節。
    屆時, 整個京師張燈結彩,街道兩旁亦會以花燈點綴。
    因此為民生節日, 而大陵崇尚武德,是以這日, 大陵君主將特派遣四方將軍中的兩位將軍及禮部尚書一同設高台於崇武門,以聖上欽點之物為題,文以詩詞賦之, 武則全力爭奪。
    這日,聖上將降下聖旨,召全城百姓、各方權貴之後, 乃至皇子世子參與其中。
    雖說參與其中者居多, 可唯有最終拔得頭籌之人方能得到聖上禦賜之物,而此物,必定華美精致,其價值,更是不菲。
    ……
    ……
    不過剛剛入夜,還未等得街道兩旁的花燈盡數點上, 崇武門前便已聚滿了人。
    因花燈節不分權貴、不允糾紛,是以這日,不論是誰, 隻要是出現在這裏的人, 皆需以麵具覆臉。意為路過不識, 互不侵犯, 隻各自玩的盡興。
    蕭慕容牽著蘇景來到崇武門前左側的一家茶樓裏,剛剛尋了個靠窗位置坐下,這時候,崇武門前突然響起一聲震天聲響。
    隻聽得那聲巨響之後,原本侯在崇武門前的兩列士兵便似受了命令一般,開始有節奏的擊打他們身前的大鼓。
    此時,隻等戶部尚書宣讀完聖旨,便有禮官高呼:“花燈節伊始~”
    霎時,百姓歡呼響起,聲音之大,竟是直接蓋過那沉悶鼓聲。
    “阿景。”這些東西,蕭慕容往年每年都能見到,是以他對此並不在意。
    倒是阿景……
    沒有偏頭去看那盛況,抬手輕輕托了托對麵蘇景臉上的精致狐狸麵具,將它推到一側,蕭慕容看著蘇景的眼眸問道:“要下去看看麽?”
    蘇景的目光一直落在窗外,眸中茫然,也不知是在想些什麽,許是外邊那聲音太大,就連蕭慕容喊他名字他也未曾聽到。直到蕭慕容伸手碰了碰他臉上麵具,他方才回過神來。
    抬眸對上蕭慕容掩在麵具後的眼睛,片刻後,似是意識到自己剛剛走了神,蘇景伸手握住蕭慕容掀開他麵具的那隻手,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我從前……未曾見過這些……”
    “可巧,為夫從前也未曾注意過這些。”彎了彎唇角,重新將麵具覆回蘇景臉上,蕭慕容反手握住蘇景纖長的手指,笑著同他說道,“那便有勞夫人陪為夫下去走走。”
    “好。”抿了抿薄唇,蘇景由著蕭慕容拉他下樓。
    帶著些涼意的手指在蕭慕容手心裏微微蜷起來一些,蘇景隔著臉上麵具,偏眸看了眼蕭慕容亦覆著麵具的側臉。
    動了動手指,輕輕捏了捏蕭慕容的手心,片刻後,蘇景輕聲對他說道,“從前這個時候,便是在晚秋苑裏,我也能聽到這處的聲音……”
    聽到蘇景說起這些,蕭慕容正在前行的身子似乎是微微頓了頓,將蘇景的手指緊緊斂進手心,他偏過頭來看著蘇景側臉,卻並未接話。
    精致的狐狸麵具將蘇景的臉遮的嚴實,他看不見他臉上表情,也聽不出他那淡薄語氣中到底帶了何種情緒,但他想,此刻,阿景正微微低垂著的眼眸裏,必定有迷霧點點,遮去眼眸深處那不易令人察覺的淺淡炎涼。
    “許久之前我便在想。若有一日,我能出得尚書府,我必定會等花燈節時來此看看。”看著身下木階,小心的隨著蕭慕容下樓,蘇景低眸看著率先走下一階台階,隨後又微微側身過來接他的蕭慕容,沉默了會兒,似是想到了些什麽似得,微微彎了彎唇角,輕輕喊了他名字:“慕容。”
    “嗯?”下到最後一級台階之後,再次側身過去,就著蘇景被他握住的那隻手輕輕抬了抬手,讓他走下木階,蕭慕容抬眸對上蘇景眼眸,低聲問道,“怎麽了?”
    他們已是夫妻,夫妻之間,不必言謝。
    蘇景低眸看著蕭慕容,慢慢步下木階。
    此時,外邊的花燈一個接著一個盡數亮起,各色燈光交互映照,五光十色。因錯位而立,自蘇景這邊看著,就仿佛門外的一切皆落在蕭慕容身後。
    朦朧光影,錦衣少年,仿佛周遭的一切皆已遠離。
    蘇景來到蕭慕容身前,抬眸望著他眼睛,心裏就像是被什麽東西大力的碰撞了一般,劇烈的跳動了一下。
    彼時,眼眸中隻落下對麵人被麵具覆住的那張臉。
    那黑白交纏繪成的鬼麵原是那樣駭人,可此刻,他卻不懼。
    抬手扶住蕭慕容手臂,慢慢湊近到他眼前,蘇景看著蕭慕容眼睛,似是微微揚了揚唇角。
    單手掀開臉上麵具,微微踮起腳尖,輕輕在蕭慕容那鬼麵的唇角處落下一吻,蘇景一直盯著蕭慕容的眼睛,許久都未曾言語。
    慕容對這花燈節並無興致,今次之所以出來,無非是因為一個他。
    即是夫妻不言謝,那他便用別的方式以報之。
    鬆開抓住蕭慕容手臂的手,站回原來位置,蘇景伸手又將臉上麵具戴好。
    一時之間,兩人皆未曾言語。
    微微抬起眸去看著蕭慕容,許是剛剛自己主動親了他,蘇景隻看了他一眼,便又很快低垂下眼眸。
    將眸中羞赧斂去,蘇景輕聲對蕭慕容說道:“慕容……我想去崇武門。”
    隱在那鬼麵後的深邃長眸仿佛變得更加暗沉了些,蕭慕容看著微微低垂著眼眸的蘇景,並未接話,而是直接拉著他走出門外。
    將蘇景帶到茶樓側麵燈光稀薄的一側窄巷裏,讓他背靠在牆上,蕭慕容隔著麵具看著蘇景,沉默許久之後,方才托了托蘇景臉上麵具,對他說道:“夫人剛剛親的是麵具,不做數。”
    蘇景似是被蕭慕容這話給驚到了,抬眸看著他許久,直到過了會兒,方才反應過來蕭慕容是何意思。
    白皙如玉的臉龐很快便染上些許微紅,蘇景抬眸看了眼蕭慕容,隨後又很快低垂下眼眸,直到猶豫了片刻之後,方才伸手覆上蕭慕容臉上的鬼麵。
    低眸看著蘇景逐漸變紅的臉頰,蕭慕容挑了挑唇角,握住蘇景的手指,帶著他將臉上麵具移開。
    俯身挨近蘇景,讓兩個人嘴唇之間的距離不過半寸,蕭慕容看著蘇景輕輕顫動的長睫,眸中染上笑意:“若是夫人為難,可不必勉……”
    還未等他說完,蘇景便抬眸對上他眼睛,隨後微微仰頭貼上他嘴唇。
    “夫君。”離開蕭慕容唇瓣,蘇景低垂下眼角,抵住蕭慕容額頭,輕聲道,“我要去崇武門。”
    抬手摸了摸蘇景紅透的臉,蕭慕容看著蘇景微垂的長睫,眸色暗沉。
    他現在,突然想回府。
    想帶阿景,回子陵居。
    ……
    ……
    密不透風的地下室裏,以山水為麵的木質屏風曲折蜿蜒。
    在那屏風之外,是以貴重的紫色檀香木築成的四麵實牆。
    淡淡異香蔓延四處,整個地下室內黯淡無光,隻餘淡淡月光自頂上開出的方格小洞照進。
    與外邊的華燈初上人聲鼎沸相比,此處便顯得格外安寧冷清。
    “嘩!”突然,一聲脫水而出的聲音自這片空間中響起,打破了一貫的寧靜。
    水花四濺,弄濕了大理石砌成的地麵。
    因太過用力而發白的手指用力的捏住暖玉砌成的池壁邊緣,脫水而出的青年似是在忍耐著極大的痛苦一般,半趴在池壁一側。
    不住有暗紫色的水珠自他那蒼白的皮膚上滲出,順著瘦弱的腰線滑落在身下的溫泉池內,不過片刻,那原本清澈的池水很快便變了顏色,就連那升騰的霧氣,都帶上了暗紫。
    “殿下。”直等到那惑人心智的異香逐漸消散之後,齊戎方才抬手輕輕敲了敲身旁的木質屏風。
    屏風內側那人的呼吸似是有些急促,半晌都未曾應聲。
    齊戎聽得這些,便再未出聲,而是繼續恭敬的侯在屏風後。
    四肢百骸傳來的疼痛讓他說不出話來,但好在,在那藥物的作用下,一切都將很快平息。
    ……
    不知是過了多久,身上的疼痛方才慢慢褪去,蕭慕齊自池中站起身來,扶著池壁又等了片刻。
    直等到已能站穩身子,呼吸平穩之後,蕭慕齊方才緩聲對侯在外頭的齊戎說道:“進來罷。”
    “是。”恭敬的應了聲,齊戎自身側侍從手中接過衣物,繞過屏風往溫泉池那側走去。
    目光劃過那已經變得深紫的池水,壓下心中驚異,齊戎不敢抬眸去看那人,抬手將手中衣物遞上。
    “你看到了。”目光淡淡劃過齊戎低垂著的眼眸,蕭慕齊接過齊戎手中衣服,“本皇子的病,愈加嚴重了。”
    淡色的眼眸中沒有任何情緒,蕭慕齊看著隨著水流逐漸變淡的溫泉池水,就仿佛隻是在說一個與自己不相幹的人一般。
    “殿下乃大陵皇子,有金星護佑,定能逢凶化吉。”齊戎隻等到蕭慕齊穿好衣服之後,方才收回手,站直了身子。
    “吾的病,吾自身最清楚不過。”淡淡瞥了齊戎一眼,蕭慕齊將腰封束好,緩聲道,“何需自欺欺人。”
    抬眸看向蕭慕齊,齊戎動了動嘴唇,最後,終是什麽也沒說。
    是了,殿下的病,隻要一日不得根除,便將一直是個隱患,又何須自欺欺人,故作輕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