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第六十四天.田螺姑娘和他的本丸
字數:16235 加入書籤
,最快更新(綜)審神者有一雙整容手 !
琅玕笑眯眯地給三個人都倒滿了敞口小碗,貓妖小妞第一個亮起雙眼“我也可以喝嗎?”
“你不願意?”做哥哥的挑了挑眉, 作勢要收回來。
“哎哎哎, 我願意我願意!”話音剛落就趕緊護住自己的小碗, 生怕被搶走,“你以前不是不讓我喝的嘛。”
言希咲沒做聲,也沒動手。
“阿咲怕我下藥?”
“沒。”我怕喝醉了給你化妝。
“那嚐一口?說不定你會喜歡呢。”琅玕自己抿了一口, 撐著腮歪頭看小姑娘瑩瑩指尖摩挲碗沿。“我若想害你,何必等到現在?”
“好好喝啊, 有點甜甜的。”綠野春奈吐了吐舌頭, “哎哎?好辣好辣。”下一秒就呼哧呼哧開始吸氣。
“這壇酒我擱了三十年了,猛的很, 今天要不是阿咲過來, 我也不會拿出來。”琅玕伸伸手滿上春奈麵前的小碗,“本來擱著等你嫁人呢, 今天就讓你喝個夠吧。”
“琅玕!”綠野春奈紅著臉好像有點怒氣, “我才不會嫁人呢!”
“是沒人想娶吧。”做哥哥的笑眯眯打趣炸毛的貓耳少女。
“是......”綠野春奈一口喝光酒,“沒人娶又怎麽樣......嗝。”把臉往肉肉的小臂裏一埋, 聲音悶悶的不慎清醒, “我...不娶就不娶, 有什麽了不起...的,壞人!”
“哭了?”言希咲看見小妞的臉在胳膊上揉了揉,小臂上有點亮晶晶的。於是趕緊伸手摸摸貓頭。
“喲喲喲, 還傷心了?”琅玕更開心了, 樂的眼睛眯起來, 齜出一口大白牙,“我怎麽不知道我妹子還有想嫁的人?”
言希咲抬眼看了一眼沒心沒肺的琅玕,現在他倒是不像個豔鬼了,像個妖豔賤貨。
“我...呸!我想嫁誰要你管?!(vv)”貓妖小妞委屈地大吼了一聲,像個拚命揮舞爪子的奶貓,“都怪你!做什麽審神者!害我......害我...不高興。”
“好好好,我的錯我的錯。”琅玕簡直要笑倒在地,趕緊又倒滿妹子眼前的小碗,“那今天你借你的嫁人酒澆澆愁吧。這也算女兒紅了,三十年的女兒紅哈哈哈哈真慘。”
“別逗她了。”言希咲看不下去了,綠野春奈看上去是真的有點傷心,喝醉了更加委屈。
“好好好。”琅玕說著把碗往妹子眼前一推,“你想嫁的人啊,是個傻的,今天把你的女兒紅喝了,以後就別做夢了。”
“噗!”綠野春奈氣急了,居然含了一小口酒鼓著腮去噴琅玕,“美酒炮彈!”
看來是真醉了。
言希咲摸摸小妞的頭,往自己懷裏攬了攬,阻止她接著攻擊。
“春奈!”琅玕往後退,身後的一期一振也撩著披風擋了一下,但是美酒炮彈的攻擊範圍有點廣,琅玕“最好的衣服”還是濕了。
“你走!我不要你了!”綠野春奈指指門,“誰說我嫁不出去?!我要嫁給阿咲!阿咲會娶我的!”
“是不是阿咲!阿咲又厲害又好看,娶我嘛!”貓妖小姑娘把人請到家裏來了,自己倒是先喝醉了,摟著言希咲的脖頸,一抬屁股坐在大腿上,蹭了又蹭,“阿咲娶我娶我娶我!我請你喝女兒紅~~~”
“三十年的女兒紅?”言希咲這下也忍不住笑彎了眼,把腿挪了挪,省的貓妖小妞掉下去。
“一百年的都給你喝!!娶我!”
“你還想留一百年?”
“一百年就一百年嘛,娶我!”
琅玕低著頭整理了自己的衣衫,收起笑容,臉一抹又是那個高深莫測的美人。
“壓切長穀部。”他揚聲叫了一聲近侍的名字,忠心耿耿守候在外間的青年走進來。“麻煩把春奈抱出去休息吧。”
“是。”壓切長穀部低頭行了一禮,麵不改色去執行主人的命令。
“我不要!”綠野春奈一看是壓切長穀部,踢著腿撲騰起來,“不要他!不要他!壞人走開!”
壓切長穀部習慣了這位小姐近些年對自己的排斥,雖然有些難過,但是也沒在意,仍然像抱小孩一樣掐著貓妖少女的腋下往外拖。
“壓切長穀部你走開!我要嫁給阿咲了,你不要搗亂!”綠野春奈被拖的舉著雙臂,左右翻滾著掙紮。
“抱著她吧,麻煩了。”琅玕坐在原地沒動,隻垂垂眼重複了一遍命令。
“是,是我疏忽了。”他不再把貓妖少女當做小孩子,而是彎下身雙臂輕輕用力,讓少女紅撲撲的臉靠在自己懷裏,輕鬆製住綠野春奈掙紮的身體,穩穩走出去。“主,我先退下了。”在外間傳來守禮的聲音,伴著綠野春奈又哭又笑的“你走開!”
琅玕沒做聲。
剛才熱鬧的小間陡然寂靜下來。
一期一振站在琅玕身後,垂著眼微笑,安靜得像一幅畫。
主人沒說話,做客人的也垂著眼欣賞酒碗上細膩的冰裂紋。
至此為止,言氏小姑娘對琅玕的好奇心達到最高峰。琅玕對壓切長穀部的態度實在耐人尋味,若是對所有下屬都如此尊敬守禮,那為何能在一期一振麵前輕鬆肆意。近侍隻能在外間守著,一期一振卻能寸步不離跟在手無寸鐵的主人身邊,佩刀不離身。
“不合口味?”琅玕盯人盯了半天言氏小姑娘始終不說話,隻好由他先開口。
“沒有。”言希咲眨眨眼,“合口味。”太合了。
“你還真是......”琅玕搖搖頭,抿了一口酒,“和我聽說的一樣,謹慎.....”語氣熟稔的有些怪異。
“琅玕聽說過我?”
“聽了十年。”琅玕眯著眼大大方方打量起眼前的小姑娘來,“你長得樣子,和我想的一模一樣。”
“哦?”言希咲挑挑眉,也抬手抿了一口酒。
登時驚詫地睜大了眼。
荔枝春。
小姑姑的酒。
這個琅玕...
“你是言希樂的......”
“言希樂?你那位鼎鼎大名的雙生兄長?”琅玕的指尖扣扣桌子,好像有點焦慮,“我可不認識他,沒想到阿咲這麽......嘖嘖。”
“有話直說。”
“這說起來可就長了,說個三天三夜怕是都說不完。”
“那就長話短說,給你五分鍾。”大男人哪來那麽多磨磨唧唧的話。
“那好吧。”琅玕好脾氣地笑了笑,示意一期一振先出去。
“我啊,認識的是你那位不苟言笑的大哥。”琅玕手又縮回袖口裏,低垂眉眼開始交代自己沒什麽意思的過往。“他第一次執行職責的時候,跳躍時空出了錯,落在北平城裏頭。”
“我那時候剛有人類身軀啊,功夫不濟,雖然說是趕上了兵荒馬亂的年月,但是擋不住對人世的處處都感興趣,在戲園子裏頭唱戲,也算開心。”
“我把你家哥哥撿回家,隻當撿了個髒兮兮的流浪小孩子,沒想到是個有來頭的人物。”
“說起來真是神奇,明明是個小孩子,整天虎著個臉不說話,我一開始以為是個智障,還想著真是可憐。”
“後來,後來趕上1917年,北平城裏頭亂成一鍋粥。”
“辮子軍啊,革命黨啊,保皇派啊,軍閥啊。日本人,美國人,間諜,妓女,刺客,學生,外交官。府院之爭,公民團遊行,複辟。這些新詞都出來了,什麽人都有,殺來殺去,來來往往比戲台子上還熱鬧。”
琅玕眯起眼,好像又回到那個年代。
“我也隻是聽說過你們,真遇上的時候還真是嚇了一跳。”
“後來戲園子倒了,能死人的都死了,我帶著春奈,沒處去。”
“你也別驚奇,我那個時候,比起人來好不了多少,法力不濟,還長了一張惹麻煩的臉,自保的本事都沒有。”
“整天灰頭土臉躲在屋子裏不敢出門,往日裏那些捧著的座兒,一個都不見了。我也沒辦法,別說各路妖魔鬼怪,就是個兵都能輕易殺死我。”
“後來被道士貼了符,慌慌張張逃回家裏,要死不活地撐了一天。”
“春奈隻知道哭,化形的本事還不如我,我本來想著要她跟我一起死的。可是你哥哥說要救我。”
“我想著,也行吧,反正也就剩一條命了,就這麽死了確實不甘心,賠上命不虧,僥幸活下來就是賺了。”
“你哥哥說報恩,不知道用了什麽法子,帶著我從那個時間跳出來,把我扔在這裏讓我好好活,我哪有什麽恩要他報,現在想起來,大概是為了你吧。”
“我來這裏做了審神者,一開始連刀都召喚不了,初始刀是歌仙兼定啊,手把手教我怎麽履行職責,春奈也由他照顧著,教寫字彈琴,整天說要養成個淑女。不出陣的時候就寫寫字看看書,有時候也和我下棋,我唱個曲兒他還真指指點點評論一下,專業的不得了。就倆人,過的特別自在。沒過多長時間,是我不懂事,他為了保護我碎在戰場上。後來我就想著,真心也好假意也罷,這些刀是真的對我好,連命都能豁出去的好,比起人來不知道單純多少倍。我可憐,他們比我更可憐,天生對主人有好感,本能就不允許他們反抗。歌仙沒了,我就隻能一邊哭一邊按他教的去鍛刀,架不住臉白,第一振刀就是一期一振。”
琅玕說著往外間揚了揚下巴。
“喏,就是那一振。”
“後來歌仙的事過去一陣子了,我想著,就好好做個審神者,尊重他們,他們也尊重我,這樣最好,誰都別為誰犧牲,誰都自在。”
“這座本丸刀劍越來越多,我不敢說優秀,至少能說自己是個稱職的審神者。也隻有一期一振,見過我灰頭土臉的樣子,見過我磕磕絆絆的樣子,他不是個多話的性子,我也沒什麽在意的,沒必要防著他。”
“你家哥哥前陣子突然找我,說現世不安穩,你要過來待一段時間,要我照顧你。我就明白了,說不定他早就打算好了要給你留後路,我可能就是為了你才被扔在這裏的,也該謝謝你才對。”
“你的事,我聽了十年,每次和你大哥喝酒,你大哥都念念叨叨說他妹妹多麽多麽好,說的跟仙女兒似的,今天一見,倒也沒那麽誇張。”琅玕打量著小姑娘,笑眯眯地抖抖袖子。
“那天你在春奈身上打下追蹤的印記,春奈背著靈力印傻乎乎地回來說想跟你做朋友,我就認出你來了,你這謹慎的性格倒是跟你哥哥一樣。”
“所以說,你有事就來找我,隻要是豁出這條命能幫上的忙,我都幫。”
言希咲聽了一出大戲,也知道對方輕描淡寫帶過去的那些艱難血淚。
果然,像她想的一樣,比言希不知道高級了多少。
但是這樣膈應她就是他不對了。
“琅玕先生說的像是我們是什麽隻知道利用人的壞人一樣,還能要你的命?”小姑娘冷哼了一聲,對對方很是不滿。“憑靈力,我比你似乎差不了多少?”
“哎呀,叫什麽先生啊,多見外。”琅玕揮了揮爪子,笑嘻嘻地從回憶裏抽身而出。“我這不是客套一下表示表示嗎,省得你回去跟你哥告我狀,說我不照顧你。”
“你這條命自己留著吧,說話走點心,別老膈應人。”什麽玩意兒,真把自己當二百集電視劇的苦情男二了,報恩?怎麽不學學田螺姑娘跟著大哥做個飯鋪個床什麽的?
“哎呀,戲文裏都是這麽唱的,我這不是職業習慣嗎。”琅玕還是笑眯眯的。“我今天把你請過來就是認識認識,打個招呼嘛。”
“你和我哥真沒什麽別的關係?”
“......你想我們有什麽關係。”
“沒什麽。”
小姑娘得知自己尊敬的大哥沒有斷子絕孫的風險,愉悅地喝了口酒,伸筷子開始吃起飯來。
“好吃吧。”琅玕得意地湊過來,笑嘻嘻地問。
“還行。”
“嘖,真冷漠。”
“你怎麽找到我的。”
“你的靈力啊,我有你的東西,追蹤到的。”
“狗鼻子?”
“怎麽說話呢,小姑娘家家的能不能文雅點?”
“春奈怎麽回事?”
“哎呦喂,兒大不由娘,我也沒辦法。”
“你上點心,別真等她難過了再後悔。”
“我又不是當事人,再說了,我做哥哥的又不是知心姐姐,有些話不好說,要不你說?”
“我能好說?”
“哎喲~”琅玕垮著一張臉,有氣無力地揚了一下頭,“做監護人好難啊。做哥哥更難。”
“拐彎抹角說什麽呢,大哥讓你說的?”
“你怎麽知道0-0”
“......戲太過了。”
“有...有嗎。”
“......”
“哈,哈,哈,他怕你氣他算計你,以後都不理他了,讓我說兩句好聽的。”
“......”
“......”
“真氣了?”
“......沒。”
誰對她好,她還是能分得出的。
.
.
.
那邊壓切長穀部抱著綠野春奈轉了一圈,貓妖小姑娘的房間被審神者堆雜物了,他隻好把人放在自己的房間裏。
他跪坐在榻榻米邊,看著小姑娘紅撲撲的蘋果臉發呆。
他幾乎是看著這個小姑娘長大的,聽說最初是由歌仙兼定照料,後來那一位碎在戰場上,審神者沒提過,他也不很清楚。
他來的時候這座本丸刀劍已經不少了,但是能照料小孩子的隻有一期一振。一期一振家裏弟弟夠多了,恨不得一顆心掉地上摔八瓣使,審神者瘋了一樣出陣,隻好把貓妖小姑娘交給他照顧。
他趕鴨子上架,最初緊張的不得了,主交給他的任務,他想完美地完成。
這才是壓切長穀部存在的意義不是嗎。
一期一振說歌仙兼定常常帶著小姑娘習字彈琴,這些事他不會做,可是他很想讓小姑娘成長成一個完美的女孩子,於是買來一堆字帖磕磕絆絆教她習字,小姑娘好動,坐不住,字練來練去也就寫的一般,倒是他,邊學邊教練了一手好字,幫主寫公文還被誇獎過。
小姑娘奶聲奶氣地牽著他的手指第一次喊“長穀部”的時候,他不知為何慌的不敢大聲喘氣。
像是長久以來總覺得是從那位歌仙兼定那裏偷來的東西,終於屬於他一樣。
就這麽一年一年地看著她長。
從起初隻有他膝蓋那麽高,可以剛好騎在他肩上張開雙手喊起飛。
後來到他大腿,可以掐著腋下甩在在空中轉圈圈。
後來到他腰間,可以在他遠征回來的時候跑上來要求舉高高。
再後來到他胸前,握著木刀和他手和,一招一式越來越像他。
再後來,不知不覺就到現在了,堪堪到他肩上。
不再和他說話了。
每次見他都很生氣的樣子。
想不通。
他果然還是太愚鈍了吧。
壓切長穀部看著自己放在膝上的雙手,白手套貼著手背的內側裏有一個小小的貓臉,是貓妖小姑娘從自己衣服上剪下來縫上去的,小小的凸起磨著手背隱隱發癢。
她那時候得意地笑,背著雙手說送給長穀部一個禮物。
他隻好假裝沒發現自己的手套不見了,配合地問她是什麽。
貓妖小姑娘喊著“鏘鏘鏘”把手套拿出來,卻發現自己縫錯麵了,圓圓臉一下子垮下來。
像短刀包壞的包子。
他憋著笑說沒事沒事,這麽好看的圖案,縫在裏麵省的讓人家看見搶了去。
其他刀劍都說他簡直像有了個妹妹,比一期一振還操心。主也開玩笑說春奈和他越來越像,搞不好是他的私生女。
他那個時候僵硬地不知道怎麽接話,心裏的驕傲卻是實實在在的。
壓切長穀部慢慢摘下自己的手套,伸出一隻手指去摸手套裏那個貓臉的形狀。想起貓妖小姑娘垮下來的包子臉,忍不住露出了個笑容。
他房間的障子門上有小姑娘每年刻下的身高,一年比一年高,直到後來綠野春奈離開本丸,去自己生活,他就不常見到她了。
出去遠征習慣性帶回來很多糖果點心,都是印象裏她喜歡的口味。聽說她要回本丸,他開心地把戰事壓縮在一上午完成,拚命從戰場上趕回來,把零零碎碎買給她的東西拿出來。
“這是小孩子的東西,我不喜歡。”貓妖小姑娘緊緊抿著唇,不耐煩地皺起眉頭,沒有多看一眼轉身就走。
“啊,長穀部爸爸被女兒嫌棄了吧。”陸奧守吉行抄著手打趣他。拍拍他的肩膀說“沒事沒事,小姑娘嘛,青春期叛逆啦。”
“是這樣嗎?”他迷茫地看著擺了一桌子的小玩意,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當然啦,這個時候,小姑娘是愛美的年紀啦,應該買點珠花啊胭脂啊什麽的。”
“嗯,多謝。”
他真的去買了珠花胭脂,認真挑選的時候還被店員捂著嘴交頭接耳地打趣。怎麽說的來著,“刀劍談起戀愛來貼心得讓人想嫁”,好像是這之類的話。他當時很生氣,嚴肅地糾正說不是的,這是買給本丸裏小姐的禮物。
他想了很久,才給了綠野春奈一個合適的定位,主人的妹妹,他是做家臣的,自然也該叫她一聲小姐。
這沒有錯。
總不能說什麽是女兒之類的大不敬的話。
他對自己說,這沒有錯。
言希咲該吃的都吃夠了,打算告辭了,臨走想著去看一眼貓妖小妞,被這座本丸的前田帶到壓切長穀部寢屋門前。
言希咲準備敲門,從門縫裏看進去,正好看見壓切長穀部在盯著貓妖少女的臉發呆,於是嘖了一聲轉身離開。
“我走了。”她抱好順來的酒,一手拎著小狐狸的本體,揚揚下巴和癱在桌子上的琅玕打招呼。
“走走走,瘟神,搶我的酒,趕緊走。”琅玕從桌子上爬起來,又端莊地坐在位置上揮了揮爪子,嘴裏不饒人。
“做作!”端莊的樣子騙誰呢,也就騙騙無知的刀劍了。
“用不用我找人送你?”
“拉倒,再見。”
小姑娘抱著酒壇子走遠了,黑發的男人吐了一口氣,絲毫不見剛剛醉倒的樣子,慢悠悠地攪了攪眼前的圓子。
“一期一振。”
“主,我在。”守在外間的一期一振從屏風後繞出來,像最初一樣站在他身後。
“你看著,這言小姐怎麽樣。”
“屬下...”
“說就是了。”
“強大,弱小。”
“與我想的一樣。”
琅玕歎了口氣,站起身開始著手收拾桌子,“希望她命好吧。”
“主君......”一期一振褪掉手套,伸手幫忙,端著一摞碗筷站在原地不動了。“您...真要護著她?”
“護著她?”琅玕挑挑眉,“你也聽見了,我承過她家的情,出點力是當然的。”
“可是......”一期一振皺了皺眉,不知道該說什麽。
“一期生氣了?”
“沒有。”
“你看上去可不太好。”
“您看錯了。”
“好吧,我看錯了。”琅玕攤了攤手,“她哥哥並不是個強人所難的人,我這裏,也隻是個退路,用上用不上還不一定呢。”
“再說,我也不一定有那個本事。”
“這位言小姐,可不是個能心安理得接受別人幫助的人。”
“那就好。”一期一振鬆了一口氣,回過神來拉著腰帶把他家主君從桌前拉開,“主君去休息吧,我來做。”
“一期既然這麽說了,那我就不客氣了。”
琅玕被拉了一把,往後倒了兩步,伸著懶腰走出小間,慢悠悠晃到寢屋去了,留下一期一振自己在後麵埋頭收拾東西。
______ _________ ______
言希咲這邊抱著酒壇子到本丸門口,推開門沒見撲上來的短刀,心裏還納悶了一把。
走進庭院才看見,所有寢屋都被放置了結界,院子裏一個刀劍都沒見著。
靈力波動的中心在後院。
小姑娘把酒壇子放在一邊,抽出小狐狸的本體,一步一試探地走向後院。
鍛刀室燒起了熊熊大火。
鯰尾倒在地上,衣衫襤褸發絲蓬亂,髒兮兮的像個流浪的孩子。呆毛少年抱著自己失神地喃喃自語。
倉庫被打開了。
堆滿殘破刀劍的倉庫。
一期一振胸口開了個大洞,仰麵躺在倉庫門口,瞪著眼望向夜空。
小姑娘沒有管一期一振,一手握刀一手背在身後捏訣,盡量放輕腳步走進倉庫。腳下是刀劍遺體堆就的道路,每一腳踩上去都發出另人牙酸的咯吱聲。
倉庫裏也是火,燒在四邊,把倉庫映的通紅一片。
火海中跪著傷痕累累的歌仙兼定,羽織不見了,隻剩下貼身的軟甲,光裸的脊背被捆在身上的繩索切成幾片蒼白,雙手縛在身後。
歌仙兼定垂著頭,發絲散落擋住表情。左臉頰一行鮮血蜿蜒流在腮邊。
這是又瞎了?
“歌仙先生?”小姑娘皺緊了眉,心裏突突突直跳,不祥的預感壓的她喘不過氣來。
“姬......君,”歌仙兼定聽見了她的聲音,抬起頭來,果然一邊眼睛被穿透,鮮血染紅半邊臉龐。他傷痕交錯的臉上露出一個異樣的微笑,張著嘴拚命想和她說話,“別...過來...啊。”
“什麽?”
“我是......誘餌。別...來。”歌仙兼定的聲音沙啞著,像被人死死掐住喉嚨。他緊張得要流淚,想大聲哭泣拚命告訴他的姬君別過來。
我死了就好了,姬君不要過來。
不風雅的歌仙兼定,不值得不值得不值得。
求你快離開吧。
可是發不出聲音,啞掉了。
火勢越來越大,空氣中彌漫著焦糊味,劈裏啪啦的聲音蓋過了歌仙兼定的話,小姑娘沒聽清,向前踏了一步。
隻一步。
漫天大火如潮退卻。
倉庫裏一片寂靜,慘白月光被窗欞切割成小塊,淌在地麵上。
正對她的地方側站著一個男人,白發藍袍,麵容清秀,陰陽師的打扮,他一手平舉著,手裏抓著小夜左文字。
小夜左文字被掐著脖子拎起來,漲得小臉通紅,不掙紮不哭鬧,一言不發狠狠盯著對麵的人,徒勞地握緊本體,向抓著自己的胳膊上機械地一刀一刀刺下去。
言希咲揚手把刀鞘扔在一邊,兩手握緊刀劍豎起在胸前,微低著頭,沉默著衝上去。
“哦呀,回來了?”那個男人似乎才發現是她,回過頭來笑了笑,隨手輕飄飄一甩,小夜左文字撞在牆上,落在地上不再動彈。
“你是誰?”
“我?”“我隻是回來看看。”
言希咲右腿發力,壓住心頭的興奮,直接劈頭砍下去,那個男人抽出一支匕首來格擋太刀,竟然也穩穩架住了。小姑娘一擊未中,一邊抽手收刀一邊屈膝放低重心,從側麵朝著那個人的脖子掃過去。
“小姑娘愛動手可不好。”那個男人好脾氣地搖了搖頭。抬起匕首擋住太刀,手腕一翻,刀背抵在太刀刀刃上,一路向下滑,卸掉了小姑娘的力道,直到滑到刀柄前,發出“叮”的一聲脆響。
小姑娘這才看到這把匕首,是小夜從後山撿回來的那一把。刻有唐菖蒲。
這就說得通了,前事種種悉數相連。
那個男人沒給她發呆的機會,反手小臂一繞,匕首壓著太刀打了個圈。溫雅地笑著抖了抖匕首,小姑娘被震得後退了兩步。
匕首上有靈力。
是法器。
現在不是多想的時候,這個男人明顯認識她。
小姑娘被接二連三的所謂“熟人”搞的煩躁的不得了,目光炯炯盯著對麵人把玩匕首的動作,那個男人拿著匕首翻了個花,似乎是準備好要進攻了。小姑娘勾起唇角,興奮地舔舔唇,再次壓低身體,橫刀做出砍殺的姿勢,搶在對方動作之前逼上去。
格擋。
果然對方反手把匕首橫在身側,準備擋住這一擊。
後退。
那個男人後撤了一步,也放低了重心。
現在。
殺了你。
小姑娘直逼到對方麵前了,隻有不足一個刀的距離,突然變砍為刺,從匕首下方滑過去,直直送進對方小腹。
小姑娘的馬尾拂過對方臉頰,那個男人露出驚訝又讚賞的表情,低頭看看自己小腹上的太刀,又看看對麵近在咫尺的少女臉龐。
“真厲害啊。”他這樣讚歎著。“不愧是能壓得住這座本丸的人啊。”
有代價的。
小姑娘為了能一擊即中,距離靠的太近,對方被刺中之後嘴裏說著讚歎的話,仍然一手擁住她,一手從背後捅進來。
小姑娘沒當回事,直視著對方的臉,一手維持著刺入的姿勢,一手反在背後握住對方的手,從腰上的皮肉裏快速拔出匕首。
那個男人也不在意,順著她的力道拔出匕首,匕首上陰刻的唐菖蒲形成紋路,紋路裏她的血液隱隱流淌著,片刻就消失不見。
小姑娘握住刀柄又往裏送了送,還反手轉了一下,確保對方能獲得比自己更大的疼痛。
“真是個小孩子。”那個男人似乎感覺不到疼痛,失笑著說話。又苦惱地捂住傷口往後退了兩步。
從腳開始消散。化作光點散落在空氣中。
小姑娘因為興奮,耳邊都在嗡嗡作響,她平複著自己的心情,抬起衣袖擦了擦刀上的血,好整以暇看對方一點一點不見。
“忘記打招呼了呢。”那個男人隻剩下上半身,和他的匕首一起變得透明。
歌仙兼定倒在地上掙紮。
一期一振好像動起來了,本體砍在門上發出刺耳的響聲。
“初次見麵,我是你的未婚夫,也是這座本丸的前任是審神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