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第六十六天.春風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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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田包丁和大和守安定肩並肩在手入室門前蹲到星河高懸,這才頂著三張滄桑臉回寢屋了。
    秋田和大和守安定回到寢屋的時候, 正遇上粟田口團子穿睡衣抱枕頭排隊走在長廊下。家裏幾個大的都進手入室了, 隻剩藥研領著幾個紅著眼的團子來找小姑娘。
    “大...大人...”藥研隻有兩隻手, 製住五虎退和信濃就漏了亂藤四郎,橘色長發的少女紅著眼圈,耳邊發絲被淚水和汗水亂七八糟粘在臉上, 一看見小姑娘,水潤唇瓣就抖起來。
    “亂!不許哭!”藥研壓低了聲音, 也是紅著眼狠狠威脅。
    她已經夠累了, 他不想兄弟們給她添麻煩。
    他很想趕到她身邊,看她受傷了沒有, 累了沒有, 接下沾血的刀,幫她倒杯水。可是這些都有人做, 比如加州清光, 秋田,再不濟還有新來的大和守安定。
    輪不上他。
    輪不上藥研藤四郎。
    他出現恐怕隻會添麻煩。
    雖然沒有親眼所見, 但今天來的人是誰, 這座本丸的刀劍恐怕沒一個不清楚的。這無異於提醒他們, 他們是誰的刀,是誰召喚的刀,他們身上刻著誰的烙印, 恐懼和臣服都曾經雙手顫抖著, 呈上給誰。
    隻要那個男人不死。
    隻要他不死。
    他們就永無出頭之日。
    沒完沒了, 無窮無盡。
    一期尼和鳴狐小叔叔都不在,鯰尾和骨喰也去手入室躺著了。星河高懸的時候家裏幾個小的湊成團坐在角落裏嗚咽起來,他一個人倚在門前,仰頭望遙不可及的星河燦爛,前田扯扯他的衣角,第五次問,“藥研哥,我們能不能去找大人。”
    他不能,也不想再沉下臉說不許任性了。
    於是隻能和弟弟們約定,見到大將,誰都不許哭,就算是掉眼淚,也絕對不可以發出聲音。
    後藤紅著眼撇撇嘴,不屑地說成年人才不會哭呢。五虎退揉揉眼睛,保證無論如何不會流淚,說著話眼裏還是有水珠滾滾落下來。
    他伸手擦擦五虎退的淚水,摟著膽小的弟弟出神,想起女孩子初來本丸的那一天。
    那時候,一期尼一個一個把他們藏起來,他和五虎退被藏在櫃子裏。
    明知這樣都是徒勞,一期尼還是咬著牙,顫抖著一雙手把他們藏好,然後拍拍他的肩膀說,如果一期尼不在了,一切就麻煩藥研了。
    他點點頭,身上的傷已經讓他發不出聲音了,最終沒能說出那個好字。
    他躲在逼仄黑暗的櫃子裏,身邊是五虎退發抖的身體,透過那個小小的縫隙,他看到一期尼站在房間中央,一手拎著灰撲撲的本體,環視這個他拚命守護的屋子,他仿佛此生最後一次,一個一個去看弟弟們藏著的地方,像以往每一天晚上一樣,顫抖著清點人數。
    藥研轉過頭,用力在黑暗裏瞪大眼盯著櫃子裏落滿灰塵的木板。
    “包丁。”
    “在......”
    “亂。”
    “這裏......”
    “平野。”
    “有....”
    “前田。”
    “我在......”
    “退。”
    “嗚...我...我在......”
    “信濃。”
    “到......”
    “太好了,都在呢。”
    一期尼聲音輕的像歎息一樣。滿足又幸福。
    他始終沒有聽到自己的名字,這是他和一期尼的心照不宣。
    “如果我不在了,一切就麻煩藥研了啊。”
    如果一期尼倒下了,他是踏著一期尼的屍體衝上去的那一個。
    所以,藥研藤四郎,不用點。
    然後門拉開又合上,櫃子裏的光線明明滅滅,細小的灰塵飛舞,是一期尼最後一次整理出陣服,握著刀拉開障子門,沒有回頭看他們一眼,走出去了。
    下一個,是藥研藤四郎。
    他低頭看自己左胸的白骨。
    “這是胸腔,裏麵有一顆心髒。”
    “人類都擁有的器官。”
    “安靜時每分鍾跳動七十五次。”
    “揮刀時每分鍾跳動一百次。”
    “死掉...死掉後會去哪裏呢。”
    “刀死掉了,屍體會怎麽樣呢。”
    他掙紮著靠在櫃子璧上,五虎退慌忙伸手扶他,動作間破爛的領口滑出一個墜子。反射的光一閃而過,照的他眯了眯眼。
    他幹脆靠在櫃子裏閉目養神,傷口疼的厲害,不知道消亡前還能揮出幾刀。
    “我叫言希咲,將是這座本丸的新任審神者。”
    唬人的把戲。
    “大人!”
    五虎退卻突然激動起來,掙紮著就要往櫃子外衝。
    他被嚇了一跳,反手勾住退的脖子,死死捂住嘴拉回到自己的身邊。瘦小的兄弟壓在他胸前森森白骨上,他咬著牙不讓自己出聲。
    無論退是因為什麽而動作,現在的他行動能力不足,虛弱的身體不知能撐幾時,退現在動作,無異於跑出他的保護圈,一旦有了突發情況,他的攻擊範圍根本觸及不到那麽遠的地方。
    他豎起耳朵聽那個女孩子和她的刀劍的腳步聲。
    加州清光不足為懼。
    還有...秋田......
    他瞪大了眼。
    動搖不過一刹那。
    秋田.....也....不足為懼。
    難辦的是那個女孩子,腳步輕的他幾乎聽不清,實力不知深淺。
    “唔...唔...大...”
    他偏過頭看五虎退近在咫尺的臉。小孩本來就白皙的臉龐現在幾乎透明,在昏暗的光線裏顯得尤其慘淡,被他死死捂住嘴發不出聲音,奶色發絲被淚水粘在小臉上,無力地跪倒在櫃子裏。
    他的兄弟,一聲不出,眼睛裏大顆大顆的淚滾落,燙得他手發疼。
    那個女孩子的腳步越來越近。
    他屏住呼吸,用身體壓住退,一手捂住退的嘴,一手伸到腰間去摸本體。
    停下了。
    那個女孩子停在粟田口的障子門前。
    障子門上刻下淺淺的剪影。
    他一腿繃緊,一腿曲起蹲下,做好熟悉的戰鬥姿勢,藏身在狹小黑暗的櫃子裏,拚命握緊了破爛的本體,手因為過分用力而抖動著。
    隻要她敢拉開障子門,就連刀柄一起貫穿吧。
    他等了很久很久,久到五虎退不再掙紮,安靜下來任由他製住,隔著障子門和那個淺淺的剪影對望。
    “好久不見。”
    “!!!”五虎退突然瘋了一樣抓住他的手臂,甚至在他手上狠狠咬了一口,趁他縮手的瞬間推開他跌跌撞撞從櫃子裏摔出去,一聲疼都沒喊,猛地衝向障子門。
    “大人!”
    五虎退微弱的聲音隱沒在昏暗的光線和飛舞的灰塵裏。
    滿屋黑暗歸於寂靜。
    他用盡最後的力氣把刀鞘狠狠丟向了他的兄弟。
    五虎退伸著手,倒在障子門內一步之遙。
    門外是什麽?
    退在期盼什麽?
    門裏安全的黑暗都留不住他嗎?
    他倚靠在櫃子內壁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終於失去了意識。
    後來他坐在那個小姑娘身邊,在一浪高過一浪的蟬鳴裏眯起眼睛看小姑娘熱的抱著螢丸不撒手。
    夏天的陽光晃眼,樹葉在陽光裏抖動著閃閃發亮,天藍的透亮。一切都是明亮的,熱鬧的,溫暖的。
    與那天黑暗狹小的櫃子差之萬裏。
    可他知道。
    那天那個逼仄,潮濕,陰暗的一角,從來沒有離他遠去過,變成魔障,藏在他心裏,他自己都常常忘卻,卻又不能真正意義上消失。
    他靜靜地在她身後看著,像總是做的那樣,一言不發。小姑娘熱的坐不住,他彎彎眼睛把腿貼上去。
    留下你。
    怎麽樣才能留下你呢。
    你喜歡什麽呢。
    忠誠,財富,安逸,名望。
    還是......
    亂見小姑娘沒有反抗他,於是撇撇嘴,不甘示弱地撩起小裙子也把腿伸出來。小姑娘咬著牙用力扯了扯亂的裙角,還無奈地在亂額頭上戳了一下,終於還是任由亂倒在她懷裏傻樂。
    亂捂著額頭,傻乎乎地齜出一口小白牙仰臉看她,笑的開心的不得了。
    亂的裙子都是她親手挑選親手買來的。什麽裙子搭配什麽發帶,什麽手鐲搭配什麽鞋子,甚至什麽顏色的指甲油搭配什麽樣的唇彩,小姑娘都一樣一樣選好,拿著裙子口紅在亂身上比比劃劃。
    亂是沉溺於這樣的寵愛的,沉溺到不舍得失去。
    不是不舍得,是稍微想想會失去都受不了要發瘋。
    不然也不會笑嘻嘻地背著手開玩笑,“嗨呀,反正是大人買來的裙子嘛,大人脫掉也無所謂啦~”
    那時候小姑娘是怎麽樣的呢?她專注地拿著裙子在亂身上比劃,皺著眉說這個顏色不行,搭不上新買的口紅。末了還得抬頭隨手抓住身邊的人問一句,“你覺得呢?”
    當時他就坐在一邊喝茶,笑笑說不懂風雅。
    亂一臉心累,張著兩隻手臂想蹭過去撒撒嬌,被小姑娘一個眼神定在原地,“不要亂動,口紅要塗花了。”
    小姑娘留下一堆衣服走了,亂大字型癱倒在地上,心累地問他“我不好看嗎?”
    “沒口紅好看。”
    亂不知是想通了還是沒想通,還是天天嚷嚷著要嫁給審神者大人,並且隻要在外麵聽說了某家的某把刀和審神者談戀愛了這樣的消息,回來當晚必定會咬著被角詛咒本丸同一把刀喝水嗆到走路摔到,熱到偏癱熱成智障。
    甚至有一次詛咒一期尼口歪眼斜的時候被一期尼抓了個正著。
    他回過神,動了動腿,認真地盯著小姑娘的反應,她好像除了覺得涼爽沒有任何感覺。
    甚至,在他一條腿熱了之後還......嫌棄地挪了挪窩。
    亂對他遞了個似笑非笑的眼神,眼裏還有點得意,“你看吧,她才不會那樣呢!”,大概是這樣的意思。
    對此,螢丸解釋為,“哈哈哈哈哈哈阿咲會看得上你們?哈哈哈別開玩笑了。”
    亂的回應隻有一個語氣詞。
    “呸!”
    哪裏是看不上他們,應該說是,看不上他們所有刀,不管哪種意義上,都看不上。
    即使她能在他們身邊熟睡,但是,他們與加州清光和秋田總是不一樣的。差的不是一點半點。
    那個人回來的時候,他仿佛回到那個狹小的櫃子裏,說他膽小如鼠也罷,草木皆兵也罷,那些記憶太深刻,恐懼像刻進骨子裏一樣成為下意識反應。
    這一次,換他變成哥哥,把弟弟們一個一個藏起來,自己握緊本體,站在房間中央輕聲清點人數。
    他一個一個數過兄弟的名。
    他們一聲聲回應。
    藥研藤四郎,終於明白了一期尼當初是懷著什麽樣的心情環視這間房子。
    幸福的,滿足的,百般不舍,孤注一擲。
    不,不一樣的。
    這一次,因為還有她在外麵。所以他和兄弟們無論如何也要好好活下去。
    這一次,因為還有她在外麵,所以他的兄弟們不能安穩躲好,反而是耐不住一個接一個走出來,握刀站在他身後,和他一起等著障子門拉開,迎接光明或黑暗。
    可是他們忘記了,有她在外麵,怎麽會讓黑暗侵蝕他們呢。
    她可是最疼愛弟弟們的了,怎麽忍心讓他們哭泣呢。
    他是有私心的,口口聲聲說不想給她添麻煩,可也不想她忘記他們。
    所以,弟弟們適時流點眼淚,是值得的,是吧。
    隻要流淚,就一定會被抱在懷裏好好安慰,隻要難過,就一定會被摸著頭好好疼愛。
    就是這樣的,沒錯,這樣就不會被忘記了。
    可是他呢。
    “藥研藤四郎,與兄弟們不同,是在戰場上長大的。”
    他不要擁抱,不要牽手,甚至,連親昵也可以不要,因為他從一開始就知道,他與弟弟們要的寵愛不同。對他來說,信任和依賴就是寵愛。
    藥研藤四郎,成熟穩重的藥研藤四郎,總是主動承擔起責任的藥研藤四郎,明明是少年模樣卻努力扮演著兄長角色的藥研藤四郎,被兄弟們依賴的藥研藤四郎,為什麽就不能被大將依賴呢。
    需要怎麽做才行呢,像燭台切先生一樣可以嗎,像加州清光一樣可以嗎。
    他歪歪頭,想著加州清光和她說話的樣子,學著露出一個柔軟的微笑,拉拉她的衣角。
    “大將,兄弟們害怕,想和您一起睡。”
    ———————  ————————
    粟田口團子們來的時候小姑娘剛緊趕慢趕用靈力塞上傷口,感覺不到疼了才長舒了一口氣。
    亂委屈巴巴背著手踱過來,一把摟住小姑娘,撇著嘴說要睡在大人身邊才安心。
    “你走!”加州清光還沒發作,秋田先發作了,埋著頭用力推亂藤四郎的肩膀想把人推開。“上次你們就不讓我睡在大人身邊,這次你們還想欺負我嗎?!”
    秋田仗著戰力不如人,起初什麽都搶不過人家,又急又氣,後來學聰明了,喜歡賣被欺負人設。
    偏偏他家大人和一期尼都吃他這一套。
    “嗯,你們鋪床吧。”
    果然,小姑娘避過了亂的請求,轉移了話題。
    亂藤四郎偏過頭揉了揉眼睛,難得沒有和秋田爭搶,乖乖窩在一邊不說話了。
    好在後麵跟著的團子們都乖乖的,紅著眼還沒緩過神來,五虎退的樣子尤其慘,臉色還是慘白,想衝上來又不敢,想流淚還拚命眨眼睛憋回去,隻好躲在最後抿緊嘴巴,胸膛起伏著喘息,手裏小老虎的尾巴被擰的幾乎要打一個結出來。
    “......”怎麽嚇成這樣?
    小姑娘默默歎了口氣,放軟了音調,對躲在信濃背後揉眼睛的五虎退招了招手,“退,來陪我聊天好嗎。”
    “我...唔....可...可以嗎”五虎退慌忙在小老虎背上蹭蹭臉,可是這一隻小老虎身上的花紋下午剛被鶴丸國永用墨汁描了一遍,五虎退白嫩嫩的小臉上馬上蹭的花裏胡哨,撇著嘴像隻委屈的貓咪。白發小朋友自己還不知道,紅著眼睛可憐巴巴地看了看少女,又回頭小心翼翼地看了看藥研。
    和藥研哥約定的,不可以哭。可是他好怕大人在他身邊的時候,他會忍不住哭出來。
    “嗯,”藥研眨了眨眼,“不可以......”到底是流淚讓她心疼好呢,還是不要流淚不要給她添麻煩好呢。
    “我知道的。”五虎退趕緊用力點了點頭,“就算是......也不會被發現的。”說完謎語一樣的話,就抱著小老虎蹭到少女身邊去了。
    “秋田,你幫退醬鋪床吧。”加州清光剛耍完小脾氣,現在還窩在一邊被大和守安定嘲笑,小姑娘隻好對一邊占據了她身邊位置不動彈的秋田發出指令。
    “唔......好。”小蛋糕眨眨眼,把自己的本體摸出來放在小姑娘身邊占住位置,這才回過身去拖被子出來。
    團子們去鋪床了,小姑娘抱著五虎退低聲說話,一手摟著五虎退的腰,一手拿著化妝棉沾了水去擦五虎退臉上的墨跡。
    最後一個躺下的是藥研,他看著兄弟們沉默著鋪床,洗漱,一個一個睡下了,這才放心對她道了一聲晚安熄滅燈火。
    小姑娘躺在被褥裏,秋田和加州清光賴在她身邊,還有不知道什麽時候笑眯眯也躺下來的大和守安定。
    夜色濃重,在驚慌與眼淚中掙紮許久的暗黑本丸終於寂靜下來,疲憊地伏倒在夜色裏昏昏欲睡。審神者寢屋裏也安靜下來,短刀的呼吸聲淺淺環繞在夜色裏。
    七月流火,八月未央,天已經漸漸涼了。
    窗戶留一扇半開,窗外夜風抖動竹葉的嘩嘩聲和著月光一起淌進來,輕鬆又歡快。
    小姑娘怕秋田著涼,伸手摸摸小蛋糕的薄被,查看有沒有好好蓋著。秋田卻沒有睡著,感覺到小姑娘的動作,翻了個身,眨著大眼睛看她。
    “大人......”
    “嗯。”
    “大人......”
    “我在。”
    “大人.....”
    “怎麽了。”
    “沒事。”秋田糯糯地應著,裹著被子蹭了蹭,像條胖胖的小蟲子,蹭到她身邊。
    “睡吧。”小姑娘伸出一隻手,握住秋田搭在她被子上的小手,在掌心輕輕捏了捏。
    “好。”小蛋糕聽話地閉上眼睛,一副認真睡覺的樣子。
    言希咲聽著窗外習習夜風,垂下眼睫翻閱自己的記憶。想了很久確定自己絕對沒有未婚夫這麽一號人。
    言希樂也很久沒有聯係過她了,家裏出事了?
    有大哥在,應該不至於。
    至於那把匕首,歌仙說當初失去的雙眼就是他親手用這一把匕首剜出來的。
    還有那個男人身上的靈力,陰陽師打扮,匕首上消失不見的血。
    以及那詭異的一刀。明明對她造成不了什麽傷害,為什麽還要刺上那一刀。
    蟋蟀開始叫起來。
    夏天真的要過去了啊。
    一切事情,天亮再說吧。這樣想著,小姑娘眼皮沉重起來,慢慢眨眨眼準備睡去。
    耳邊好像有誰在低聲抽泣。嗚嗚咽咽拚命壓抑著。
    小姑娘睜開眼,靜靜聽房間裏的動靜。嗚咽的聲音來自房間西北,像受傷的小動物委屈地在黑夜裏舔舐傷口。
    “不要哭。”是藥研的聲音,低低歎了口氣,安撫悲傷的兄弟。
    “唔....嗝...不哭...我不哭...”哭泣的聲音變得悶悶的,應該是用被子蒙住了腦袋,咬著拳頭縮成一團。
    “退...你不要哭...我...我...我...嗚嗚.....”前田的聲音響起在房間東側。
    “我......我好怕...一期尼他...我們會不會......”包丁是個沒心沒肺的性子,現在被兄弟們的哭聲感染,也後怕起來。
    “包丁...睡覺吧。”藥研的聲音嘶啞著。
    “不可以哭,大人很累了,不要吵醒她......”平野鼻音重重的,甕聲甕氣的提醒兄弟。
    “我...無論如何...一定...會跟在大人身邊的,無論如何。”亂好像是咬著牙在說話,拖著哭腔咬不清楚字。
    “嗚嗚...嗚...”信濃緊緊捂著嘴,埋進柔軟的枕頭裏。
    起初是一個悄悄在哭,漸漸的,整個屋子裏都是壓抑的啜泣聲。
    言希咲悠悠歎了口氣。
    小朋友就是小朋友,假裝堅強也還是小朋友。
    “我說......”小姑娘眨眨眼,睡意完全消失,小聲開口。
    寢屋裏立刻一片死寂。
    團子們把自己藏進被褥裏,一個個紅著眼睛咬住嘴唇噤若寒蟬。
    “我沒有睡。”
    “......”
    “你們害怕嗎。”
    “......”
    “害怕就哭吧。”
    “......”
    “嗝!”不知道誰哭的嗆住氣,打了個嗝。
    “......”
    “......”
    安靜了很久。
    “可以...嗎?”沒想到第一個開口的是藥研。“他們......可以哭嗎。”
    “不隻是他們,你也可以。”
    “哭的話......”
    藥研的話說了一半,沒有下文了。第一個委委屈屈哭出來的是亂藤四郎。然後是一圈一圈啜泣聲蕩開漣漪,連迷迷糊糊要睡著的秋田也跟著醒來了,噘著嘴紅著眼圈窩進小姑娘懷裏。
    果然,一群小孩聚在一起就是會傳染,隻要一個哭其餘的也刹不住了......
    言希咲沒法子,隻好坐起來,摟住秋田輕輕拍背。
    加州清光從一開始就沒有睡著,這時候也坐起身,主動把肩膀放在小姑娘身後讓人靠著。
    “你們一期尼不會有事的。”
    “我保證。”
    “害怕的話,就哭吧。”
    “今天哭完,太陽升起之後就不可以再流眼淚了。”
    “要努力活著。”
    小姑娘以為團子擔心一期一振,隻好保證一期一振死不了。哪裏想到一個理她的都沒有,都專心抱著被子流眼淚。
    藥研歎了口氣,果然大將根本搞不清楚弟弟們傷心的點...不隻擔心一期尼,還擔心那個人不肯善罷甘休,還擔心她,擔心她的傷勢,後怕她今天會不會倒下,擔心今天的事讓她突然醒悟他們不是她的刀,擔心她怕麻煩就此走掉....可以擔心的東西太多了,可以哭泣的理由也太多了,偏偏大將根本不在線...
    有個這樣的大將...交流起來比談戀愛還費勁...
    團子們小小聲哭了一陣子,大概是哭累了,聲音漸漸消失,一個一個瞪著水汪汪的大眼睛看她。
    “睡吧。”哭夠了就睡吧,睡醒起來又是一條好漢。
    “睡...睡不著qaq”包丁淚一抹,委屈巴巴。
    “那......”睡不著就用力睡啊!!還有睡不著的覺嗎?!
    “大將...講個故事吧。”信濃發泄完了,翻了個身看她,掛著淚的小臉笑了一下。
    “......”真難搞!一期一振平時怎麽養的!
    “信濃!”藥研瞪著眼低吼了一聲。
    “唔......什麽嘛,藥研老是管我們.....”信濃撅了撅嘴,但是藥研小哥哥積威實在太深,再說他平時不靠譜慣了,對可靠的小哥哥確實沒什麽可說的。
    “......大將,不用理他們,他們會睡著的。”
    “......大人,跟我們說說話也好。”博多小小聲提出建議。
    “對,大人隨便說點什麽就好。”馬上有人附議,隻是想讓她發出聲音,好確認她在身邊。
    “那樣就不會害怕啦!”包丁高興起來,伸伸脖子朗聲附和。
    “唱...唱點什麽也可以的......”
    “不說話的話,隨便哼點什麽歌也可以的.....”
    “大人qaq.....”最後粟田口家族派出的是唯一的“女孩子”。亂藤四郎從被子裏伸出一張小臉,眨巴著星星眼,可憐巴巴看她。
    “......”這個表情...做的好熟練...藥研小哥哥都忍不住汗顏...
    她會唱的歌曲不多,小時候大哥和小姑姑也隻會唱這麽一首歌哄她睡覺。
    接近午夜了,蟋蟀鳴叫的聲音停止了。
    團子們以為她不會開口,縮縮脖子窩進被子裏乖乖閉上眼睛。
    “不好聽哦。”
    藥研曲起一條腿倚在角落裏。窗外的月光打在她腳邊,她的臉也隱沒在黑暗裏。
    “搖籃曲啊。”
    小姑娘頓了頓,歎氣一樣輕聲哼起古老的音調。
    “皚皚山外雪,
    皎皎雲間月。
    湯湯洪荒氣,
    杳杳星河瀚。
    金烏小蒼天,
    蒼鯤擊闊海。
    君謂我何德,
    敢比天地肩。”
    小姑娘輕輕拍著秋田的後背打拍子,眯起眼睛語調模模糊糊,比庭院夜風還溫柔。
    “曾禦九天風,
    曾摘百尺月。
    曾記天下事,
    曾笑神鬼言。
    魍魎情何起,
    妖魔何所怨。
    百般不可思,
    誰拜請三願。
    星漢滿樽時,
    再與君道來。”
    調子哼了一遍又一遍,聲音越來越低沉。
    寢屋裏恢複寂靜,短刀們呼吸平緩綿長,都握著被角睡過去了。
    加州清光側著頭看他的小姑娘,小姑娘懷裏抱著秋田,靠在他的肩上睡著了,長發落在他胸前,綿軟的臉蛋被擠出一個小小的坑,鴉青睫毛顫顫巍巍搭在眼下,嘴裏還在一動一動拚命想哼唱。
    “真是的。”加州清光笑了笑,半是埋怨半是無奈地悄悄伸出手指。沒忍住,輕輕戳了戳靠在自己肩上的臉蛋。又小心翼翼把小姑娘挪到自己懷裏,伸出另一隻手臂使勁拎了拎秋田窩在小姑娘懷裏的身體。
    “唔......”秋田揉著眼睛醒過來,坐在原地緩了緩神,馬上輕手輕腳爬出她的懷抱。
    打刀少年攬著她的肩膀把她放平在榻榻米上,攏了攏她身後的發絲,秋田抱著薄被跪坐一邊,等人躺好了蓋在她身上。
    “大人...”秋田小蛋糕滿意地躺進被褥裏,像第一次賴進她房間那樣,裹著被子朝她蹭了蹭。“晚安。(*^__^*) ”
    “晚安。”加州清光也在她身邊躺下,翻身道了一聲晚安。
    “晚...安。”藥研藤四郎坐在角落裏,張了張嘴,沒有發出聲音,也道了一句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