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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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快更新謝九郎的童養媳 !
    “郎君,郎君……”溫柔關切的女聲從碧紗櫥外娓娓傳入內室,室內常有隱隱咳嗽之聲經夜不衰,對此眾人早已習以為常了。
    “何事?”
    自身體有恙以來,九郎再無需過著‘三更起榻,四更入太學,五更便已做了兩篇文章’的清苦日子,更何況南下蒼梧遠離了建業,遠離了祖父和父親的殷殷教導,九郎早已是那個想睡時便睡、想醒時方醒的散漫疏狂之輩。
    這不,昨兒夜裏便和一府中掾吏討論‘治印之學’,興致上頭直到雞鳴時方歇。按理說這個時候該是沒有奴婢敢來攪擾他的。
    “稟郎君,河內山翟和吳興孫易以及王家十郎、庚家七郎昨夜突至蒼梧,此刻已到壽安堂中,說是來拜訪故人的,郎主派人來叫郎君過去呢。”說話的是蒼梧謝家家主謝龔派送到九郎身邊伺候的婢女,而她身後則是一列端著盥洗用具的仆人。
    九郎頭昏沉得厲害,故而語氣微微有些不善:
    “進來罷。”
    話畢,奴仆們便躬身魚貫而入。
    突然,一聲怒喝從屋外由遠及近:
    “粗野匹夫!”
    緊接著便是騎兵穿的高筒靴踏在青石地板上的沉重聲響。
    那聲響轉眼已逼到室前,然後便見一個黑色的身影鐵一般佇立在那裏。
    “豎子不足以教,爾敢擅闖於室、唐突於主?”頭發灰白的尚叟氣呼呼地推搡著那個身影,那身影竟是一動也不動。
    室內正在更衣的九郎眉頭一跳,轉眼又恢複了平靜。
    縛帶,著履,整冠,配飾香囊……一樣接著一樣,一絲不苟地裝扮完整以後,九郎這才揮退左右婢女,施施然走出門去。
    門外兩人皆是一臉一身的汗。
    一人是從建業跟帶蒼梧的世仆湯叟,他是急的。
    一人便是那個闖入的黑色身影,他是玄衣騎衛殷鐵三。他是累的。
    “什麽事?”九郎雙手攏在大袖中,平淡開口。
    他什麽也不需做,隻昂首站在那裏便是一派世卿公侯家的氣度泱泱,無端讓人信服。
    “求郎主救治娃娃。”殷鐵三揭開身上的大髦,露出裏麵貓兒般蜷縮成一團的娃娃。娃娃汗濕的鬢發胡亂的貼在額麵上,慘白的小臉比幾個月前九郎剛見著她的時候瘦了一半。
    “怎麽救?”
    “傳聞太極觀的清虛真人乃神醫董奉的後人,修的歧黃之術,曾救活過血崩的婦人,能阻止霍亂的橫行,還讓先天心疾的裴家幼子活到了三十又八……”
    “嗬!”九郎霍然打斷滔滔不絕的殷鐵三,壓著嗓子低而沉的問了一句:
    “殷騎衛,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做什麽嗎?”
    殷鐵三整個人頓時一僵,慢慢抬起頭來。
    臉還是那張長滿了絡腮胡子的大臉,有別於以往的剛毅,而今滿是風霜。
    “卑職清楚自己在說什麽做什麽,卑職有負於郎主的栽培,如今擅離職守,違反軍紀,所有懲處甘願領受。”
    殷鐵三一字一頓,神色前所未有的認真。九郎突然產生了一種錯覺,仿佛眼前這個隻能做兵不能做將的粗獷匹夫今日所說的不是話,而是一塊塊金玉,砸在地上聲聲作響。擲地有聲說的大概就是這個意思吧。
    “郎主仁善,求郎主施恩。”
    殷鐵三看了又看懷裏的娃娃,將其淩亂的鬢發通通都歸攏到耳後,然後脫下身上的大髦裹住放置一旁,最後一拜不起。
    湯叟一直站在殷鐵三的身邊。他的神色從頭到尾幾經變化,開口幾次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麽,無奈便隻好學著殷鐵三的樣子也一拜不起。
    看著一黑一白兩顆頭顱匍匐在自己腳下,九郎的臉青了又黑,轉眼又笑了,且笑得甚是有些俊俏風雅。
    “咦,九郎啊九郎,枉我們不惜輾轉千裏前來探望於你,憂你病情反複,怕你水土不服,衣食不美,恐你寂寞,心心念念之……哪知如今友人已入門庭,左等右等,你不來見我們也就罷了,竟然站在門口對著冉冉朝陽笑得如此風騷入骨,快跟我們說說何以如此啊?是遇到了什麽好事,還是這南疆的美人於建業城中的美人別有一番風韻,惹得我們九郎迷醉?”
    伴隨著一陣兒清亮之聲,幾位衣履光華的少年穿過垂花門,沿著抄手遊廊款款而至。打頭調侃的正是比九郎還要小上一歲的光祿大夫王拾的第三子王家十郎。
    王十郎瓜子臉尖下巴,雙目燦燦,稚嫩俊秀更甚女子,嘴卻甚毒,常懟得他人啞口無言憤憤然掉頭就走……
    在他身後言笑晏晏的兩位,年紀稍長,下巴處有淡淡胡青的是河內山翟,劍眉星目相貌堂堂的是吳興的孫易。
    走在最後麵無表情,卻一直關切的望著九郎的是庚氏七郎。
    庚七郎有別於時下人們最為推崇的白皙清瘦,他小麥膚色,眼窩深邃,鼻梁微勾又皆身高腿長,看起來別有一番風姿。
    庚七郎是九郎前世第一摯友,勝過王十郎的兩小無猜,勝過清虛真人的心意相通,更是九郎第一個妻子大雅以及第二個妻子小雅即皇後的親親大哥……
    “我可以如你所願,但從此你不僅要離開玄衣騎衛,離開謝家,甚至要離開晉國土地,一生受我驅使,至死不回故土。你還願意嗎?”九郎並不看愈發走近的友人,他走到娃娃身邊,蹲下身來,輕輕撫慰娃娃的半邊臉頰。
    趴在地上的殷鐵三整個身軀都開始顫粟……
    郎主可真狠啊。背井離鄉至死不回比一刀剮了他還狠啊。
    可是他別無選擇。
    “謝郎主成全。”說完,那昂藏男兒竟低聲哽咽起來。
    九郎微微愣怔,爾後便抱起已經輕得不像話的娃娃轉身入了內室,一邊走一邊吩咐道:
    “湯叟,去請清虛真人來,要快。”
    湯叟一個激靈迅速爬起身來,“誒……誒……”幾聲便甩開已經失態的殷鐵三,一路朝外小跑而去。跑到一半又突然返回來,對著遊廊上正一頭霧水的王十郎、山翟幾人鞠了幾個深躬,這才徹底離去。直惹得王十郎幾人一通前俯後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