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第五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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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 洛陽皇宮,長秋殿。
今夜是十五, 一輪皓月掛在中天上,清輝把周圍的浮雲映成光圈, 有深有淺,若有若無。
今夜是大旭皇帝夏侯詹宿在庒康皇後的長秋殿的日子。
皇帝跪坐在案前翻看龜茲送往大旭的邦交文書, 剛毅的唇線慢慢勾了起來。
庒康皇後亦跪在他身後,兩手搭在皇帝的雙肩上慢慢揉捏著, 一個力道適中手藝嫻熟,一個放鬆愜意地享受著, 非多年的老夫老妻而不可得。
“皇上實在心急,王爺和謝少師午後才歸來,也不讓人稍作休息, 明日一早便要早朝議事。”庒康皇後隨口說道。
皇帝凜冽的劍眉下有一抹柔色, 反手拍了拍庒康皇後的手背, 打趣道:
“阿慈什麽都好, 就是太過心軟柔善。想那小阿寶三日以前就到了, 他們兩個大男人卻慢慢吞吞擺足架勢,朕不怪罪已是開恩, 哪裏還有再放他們幾日假的道理?”
庒康皇後揉按的動作一滯,就著皇帝寬厚的肩膀輕輕推了一把,然後起身上前, 來到皇帝的對麵, 也為自己添了一盞茶湯。
她端起茶湯嗅了嗅, 正好瞥見還笑眯眯地盯著她的皇帝,於是嗔道:
“皇上這是不講理了?明知道阿寶還是小孩兒心性風風火火的,後麵的那一大攤子人和物不得瑞王爺和謝少師擔著?哪裏還快得了?”
說著,庒康皇後突然麵色一凝,傾身問皇帝:
“既然明日早朝便要朝議大旭與龜茲國的邦交事宜,阿寶的血統和身份自然也要通告天下,皇上可想好了給阿寶擬個什麽樣的封號?”
皇帝用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叩擊著書案,當場想了一個:
“封個寶安郡主如何?”
庒康皇後點了點頭:
“當年的事,阿寶也算萬分凶險。幸得老天庇佑,如今還能平安康健的回來,‘寶安’二字當真再貼切不過了。不過……”
“不過什麽?”皇帝問。
隻見庒康皇後突然站起身來,後退兩步,朝著皇帝行了一個皇後之禮:
“臣妾可否代阿寶向皇上討要一個恩典?”
皇帝抬了抬手,示意庒康皇後起身,淡笑道:
“阿慈但說無妨。”
庒康皇後說道:
“可否將天水郡賜給阿寶做其封地?”
“阿慈說笑了,自古以來哪有郡主便被分封一個郡的?再說了為何偏偏是天水郡呢?”皇帝道。
庒康皇後垂著眸子默了默:
“天水郡乃阿寶和阿貝二人的出生之地,自然意義非凡。若郡主的品階不夠被分封一個郡縣做封地,那便給阿寶升一個公主的品階又如何?”
“哈哈……”皇帝搖頭朗笑:
“原來阿慈在這兒等著朕呢。看來阿慈當真是喜愛阿寶呀。要知道這些年朕的後宮裏出生的小公主們還沒有誰享有過如此殊榮呢。”
“皇上?”庒康皇後突然抬起頭來,眼含悲憫,像是在回憶著什麽。她認真道:
“皇上知道,阿寶她是不同的……”
皇帝終於也正了顏色,他看了看庒康皇後,爾後亦扶案而起。他來到庒康皇後的身邊,親手扶起這位十六歲便嫁給他,給他生育了四位皇子,相濡以沫二十幾年的發妻。
他的發妻早已不複當年的嬌嫩秀美,脖子和眼角處皆有細細的皺紋,整個人也豐腴了不少,但卻多了一股子大氣雍容的氣度,堪為國*母。
半響,皇帝語氣淡淡道:
“就依阿慈所言,封阿寶為寶安公主,封地天水郡,食邑三千戶。”
說完,皇帝好似愛重地撈起庒康皇後一縷半灰的鬢發,輕輕歸攏到耳後。他的笑聲低低的,有些沉悶,爾後便走了。
上一次庒康皇後為黎太子定下山氏阿嫆做續弦太子妃的時候,皇帝也是如此,後半夜便去了別的妃子處……
庒康皇後是後來才知道,原來皇帝早有意將那山氏阿嫆納入後宮之中,不過是山家還不大願意罷了。
“娘娘,你這又是何必呢?”
從秦州一直跟隨到洛陽皇宮的貼身老嫗,扶著庒康皇後往榻邊行去,語氣頗為感慨。
庒康皇後苦澀地搖搖頭,爾後歎道:
“這繁華的洛陽,富麗堂皇的宮殿,幾千餘眾妃嬪媵嬙,朝堂上一聲聲‘萬歲萬萬歲’使得皇上忘記了許多,可是本宮不能忘啊……”
當年還在秦州時,因為帛英懷的是雙胎,分娩時遇上難產,事後雖僥幸保下性命卻也昏睡了三天三夜。誰知帛英醒來之後性情大變,幾乎換了一個人。
也不知是從什麽時候起帛英開始不著痕跡地插手夏侯家中之事,在家族中的份量甚至一度超越了她的丈夫夏侯息。
她還曾向還是秦州司隸校尉的夏侯詹透露,說曾有一支龜茲商隊在蜀南大山之中發現了礦藏,礙於在晉國土地上,便也不敢多做他想……
夏侯詹派心腹手下前往勘測,發現竟然是淺層赤鐵礦床,可謂天大的意外之喜。
或許夏侯詹本就有不凡之誌,或者說這個礦床激發了他的野心,亦或者帛英有意無意地引導,夏侯詹不僅沒將這個礦床的發現及時上報朝廷,反而隱瞞下來據為己有。
可是若想要開發這個礦藏,冶鐵,鍛造兵器,所耗的人力、物力,那麽大的動靜,又怎麽會瞞得過周邊百姓和一眾大小官員?
唯一的辦法便是聯合當地官員,大家共同發財……
可是當時的蜀中王司馬綏是個油鹽不進的老古板,雖對晉王室無甚忠心,但也不願意幹那殺頭滅族之事。
可是司馬綏卻有一個極為溺愛的妹妹,司馬茵。
那一年司馬茵嫁給蒼梧郡守陳準,當時民間已有‘幼兒滾新榻’寓意子孫繁茂的說法。粉雕玉琢的龍鳳胎阿寶和阿貝不知有多討喜。
當時便是庒康皇後和帛英親自帶著阿寶和阿貝上蒼梧郡守家滾床。
可是誰也不知道,這其實是一個圈套。
是夏侯家表麵上給足司馬綏之妹司馬茵麵子,讓家中最得意的龍鳳胎上司馬茵的夫家滾床,然後當天再派人趁亂將阿寶和阿貝偷出來,然後就說夏侯家的龍鳳胎在司馬茵的婚禮上丟了……
這個時候的龍鳳胎能夠懷上,能夠平安地生下來,還能夠健康的養大,且在士族之中,真的是極少極少。
阿寶和阿貝對於夏侯家的意義可想而知。
可是阿寶和阿貝卻因為司馬茵的關係丟了,妹債兄償,司馬綏便欠了夏侯家一個天大的人情。
雖然還不能保證司馬綏一定會改變主意同夏侯家行逆反之事,但讓其動搖,再慢慢圖之已是足夠了……
當時兩個會手腳的婆子一人一個將阿寶和阿貝分別偷抱出來,但因為阿貝身體不好,恐在半路夭折了,最終隻‘丟了’圓潤胖實的阿寶。
龍鳳胎丟了一個,便不再是圓滿,寓意家族興旺繁盛的龍鳳胎了。其最終的效果是一樣的。
誰曾想安置阿寶的婆子中間卻出了意外,自此阿寶從‘假丟’變成了‘真丟’。
這出意外的真正內因,夏侯家除了夏侯詹和庒康皇後,為人父母的帛英和夏侯息都不知道。
事後,甚至為了不暴露秦州司隸校尉和蜀中王私交甚密,夏侯家都不曾派人認真地找過阿寶……
所以當年,阿寶是為了夏侯家,為了夏侯詹的大業而丟的。
若非福澤深厚,阿寶今日是死是活,是否早已身陷汙濁,一切都未可知……
所以夏侯家,亦或者今日的大旭開國皇帝夏侯詹欠阿寶的又豈止是一個公主頭銜、一塊封地就能夠補償的?
可是如今的大旭皇帝卻把當年之事給淡忘了……
他甚至違背當年與帛英的約定,幾年前派心腹手下去往龜茲向帛英索要‘地雷’以及一係列火器的配方和製造技藝,帛英堅決不與,他便讓西涼駐軍開始向龜茲用兵。不然何來的西北戰亂?
這一切的一切,庒康皇後都知道。
可是,她再也勸解不了夏侯詹。
因為今日之夏侯詹,不再是當年的秦州司隸校尉,他是大旭的開國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