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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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場幾十口子提心吊膽地看著陳導拽著林兮和氣勢洶洶地走開,又見兩人說說笑笑地回來,一邊把心放回肚裏,一邊感慨陳導這暴脾氣真是越來越詭異了。
拍到後麵,徐遙的狀態還是沒回來,但是陳導明顯多了耐心,甚至有一條並不太滿意,也勉強給他過了。
到了下午三點,一班人早早收工去吃飯,就等傍晚補拍那場蘆葦蕩的戲。
吃過飯,徐遙偷偷找上林兮和,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林兮和把他帶進自己宿舍,關上門以後問他:“小徐,到底怎麽了?”
徐遙的臉色還是難看得很,半晌才問:“林老師,陳導為什麽要重拍那一條?”
林兮和一時語塞——因為陳導覺得前天拍得太gay裏gay氣的?這種話怎麽能和這孩子說。
徐遙見林兮和不說話,以為是陳導沒有明確指示,隻得懇求道:“林老師,我有件事想求您。”看著竟像是要哭了似的 。
“怎麽了?”林兮和心頭一緊,忙輕聲問他。
徐遙很難啟齒地開口:“我這次回家,把後背弄傷了,等傍晚拍的時候,能不能麻煩林老師幫我擋著點兒,別讓別人看見。”
“弄傷了?”林兮和看著徐遙走路什麽的很自然,應該不是大傷,了然道:“怕導演說你不愛惜自己身體?還是怕丟人?沒事兒,拍的時候我改一下,不把你的外衣扒下來,直接把我的外衣給你披上就行了。”
說完自己又覺得這用詞不太合適,但是徐遙完全沒有察覺,驚喜地看著他:“可以這樣嗎?太謝謝您了林老師!陳導會答應嗎?”
林兮和笑了一下:“可以的,我跟陳導說。”陳導不是嫌曖昧嗎,這麽拍就一點兒都不曖昧了,隻剩無趣。
徐遙終於放下心事,陳導組織了演員們一起說戲,他也表現地很好。
陳導見他狀態不錯,幹脆又把穀茗殷給越皓林換傷藥的那段重新拍了一遍,終於拍出陳導要求的那種“穀茗殷看見越皓林身上的傷,想到他對自己的保護,竟有了愧疚和心疼的感覺”。
陳導喊了“哢”,林兮和還在盯著徐遙的指尖,那手跟他整個人一樣,瘦削、勻稱、細膩,隻看手指就覺得很安靜。圓潤的指尖粘了劇組準備的黏黏糊糊的透明的“傷藥”,顯得指甲都剔透了。
剛剛就是這根手指,在自己胸前輕撫,他能看見徐遙低頭的側臉,安靜而專注,那觸感涼涼的、癢癢的,簡直要把他一顆心勾出來。林兮和也不知自己這是怎麽了,怎麽對著一個同性如此失態。
徐遙正要起身,看見林兮和盯著自己手指的眼神,又跪坐回去,抬起自己的手問:“林老師?”
林兮和回過神,看向徐遙笑著說:“不錯,手指頭都暖和過來了,看來是沒那麽緊張了,上午拍的時候把我冰壞了。”
徐遙不好意思地笑起來,把左手的指尖攥進右手掌裏,感激地看了林兮和一眼。
雖然大家增加了工作量,但是因為拍得很順,陳導又變得樂嗬嗬的,整個劇組的氛圍都跟著愉快起來。
到了傍晚,夕陽再次呈現出一個美麗的角度,老天非但沒下雨,還賞臉地再次燒出了紅雲。
陳導喜上眉梢,喊著:“快!趁著景好爭取一條過!”
徐遙期盼地看了林兮和一眼,林兮和給他一個放心的眼神,問陳導:“之前那條攝像機是在徐遙右後方,這次放我背後吧。”
這是一個非常不坦誠的角度,乏味而無趣,陳導果然同意了。
兩人去走位的時候,徐遙感激地對林兮和小聲說:“林老師,謝謝你。”
林兮和笑笑:“不用怕。快去補妝吧。”
徐遙全身被澆了水,澆的時候雖然是溫水,但是被風一吹,馬上就涼透了。此時正值夏末,又是傍晚,湖邊的溫度已經很低,周圍的工作人員多數都在單衣外麵又加了件外套。
徐遙瑟瑟發抖,別人都以為他是冷的,林兮和卻想起他之前說的,身上有傷,估計是遇水疼得,就想著趕緊把戲拍完讓徐遙去換幹衣服。
他按照之前說好的,隻將自己的外套披到徐遙的身上,鏡頭隻照到了他寬闊的後背,徐遙幾乎完全被他遮擋住。
跟上一條比起來幹巴地像塊風幹了好幾天的硬饅頭,無聊難嚼,簡直浪費了漫天的晚霞。
陳導事先已經同意了這麽拍,此時卻猶豫了,畢竟珠玉在前,再想接受這個魚目很難。
伊沃尤其不理解,一直讓翻譯跟陳導說,不能這麽拍,之前那樣很好。
美國人拉著翻譯著急地解釋著:“這部電影開篇這幾分鍾的背景不是枯草就是秋天的湖,全是暗淡的顏色。這一幕是第一次出現豔色,非常搶眼,是組重要鏡頭。每部電影都需要一些經典片段,之前穀茗殷映著晚霞露出後背那一幕,就美得足以成為經典。”
陳導翻了個白眼,說:“男人露後背有什麽美的。”卻沒有跳腳,其實他心裏也是認可的。
電影開篇到現在,景色上要麽是枯草冷月,要麽是泠泠湖水,要麽是蒼鬆勁柏,情節上則是一路的刀光劍影、人物之間一明一暗的叵測,氣氛上一直緊張而可控。
隻有這一幕,越皓林與穀茗殷的感情都有刹那的悸動,一個是見美色而心動,一個是被嗬護的心動,那種突然而至的細膩的失控,正配這驟然鮮妍的晚霞。
想了一會兒,陳導衝林兮和喊道:“林老師,再來一遍,還是按之前那種,先把濕衣服扒下來,這樣穀茗殷才會怨恨你,表現出那種睚眥必較的性格。但是要更含蓄一些,不要把人物表現地過於敏感。”
林兮和看徐遙正驚恐無助地看著自己,忙安撫他:“我給你遮著,他們看不見。”說著,讓徐遙麵朝著自己,但是稍微向側麵站一些,攝像機也稍微向另一麵走了兩步,這樣就能拍到徐遙的手臂和肩膀正麵的一小片肌膚了。
“這樣行嗎?”林兮和低頭問他。
徐遙臉上的血色回來一點兒,地朝林兮和點了下頭,眼中滿是信任和感激。
陳導也在場外喊:“就這樣!這個主意好。”夠含蓄,也夠美。
徐遙披散著一頭濕發坐在蘆葦旁的枯草上,身後是漫天的紅霞,更映襯得他容貌豔麗。一身單外衣濕透了緊裹在身上,纖細的身形分毫畢現。
明明和之前拍攝的時候並無二致,但是林兮和突然感到一陣緊張。
他快步上前,用自己的身體擋住徐遙,彎下腰不顧對方的推擋,將對方的外衣扒了下來。
然後林兮和整個人就定在了那裏,維持著彎著腰、一手拽著徐遙外衣、一手拉著他手臂的姿勢。
片場的人看不出為何,林兮和突然又移了一下身體,將徐遙整個人都護在身前,鏡頭裏隻能看見林兮和僵硬的後背、徐遙白皙柔韌的小臂和過分緊張的手形,讓人無端地忍不住去猜測,這兩人躲在鏡頭後麵的臉上,該是怎樣叵測的神情。
陳導大聲喊:“卡!不拍了,就用昨天那條!”
今天早早收工。
徐遙借口身體不舒服,說要回車裏休息,晚飯都沒吃。人人都知道他是讓陳導折騰慘了。還是個新人,沒見識過陳導撒潑,估計嚇壞了,安慰了兩句就放他自己回去療傷了。
林兮和草草吃完盒飯,然後拿著一個新盒飯去找徐遙。
正和伊沃說話的陳導突然叫住他:“幹嘛去啊?”語氣不善。
林兮和毫不避諱,舉了下手裏的飯盒,隻是臉色沉鬱得很,“給小徐送飯。”
陳導瞪了他一眼,“你克製一下你自己,剛剛是不是又‘好色’了?”
林兮和沒有回他,徑直去了徐遙屋前,敲了兩下門,“小徐,是我。”
徐遙很快過來開了門,林兮和看他一臉睡眼惺忪,竟像是真的在睡覺。此時徐遙卸了華麗的妝,頂著一頭圓寸,揉著迷蒙的睡眼,看上去就是一個格外帥氣的大男孩而已。
林兮和在心裏笑他心大,被陳導罵成那樣還睡得著。把飯盒遞過去,“先吃飯吧,吃完接著睡。”
徐遙順從地拿過飯,問他:“林老師吃過了嗎?”
“我吃過了,你吃你的。”
徐遙就在林兮和的注視下一口一口吃起飯來,誰也沒說話,兩人各有心事,竟也沒意識到這樣很別扭。
一整盒都吃光了,徐遙擦了下嘴,喝了口水,林兮和就溫和地開口了:“說說,怎麽回事?是不是有什麽困難?”
徐遙大概是早料到林兮和會問什麽,沒怎麽躊躇便張嘴了,隻是微微垂著頭,神色也有些疲倦:“是我媽打的,她精神方麵有些問題,要是長時間不見我就容易犯病,認不清人……林老師,沒事的,那傷口就是看著嚇人,其實不疼。”
林兮和難掩詫異之色,他之前有些猜測,但是事實比他想象的還要痛苦一些。
大概是徐遙表現地太過平淡,林兮和反而不知道該怎麽安慰他了。
徐遙衝林兮和真心實意地笑了一下,“林老師,謝謝您,沒讓我在大家麵前出醜。”
林兮和脫口而出:“讓我看見了,你也不要在意。”
徐遙飛快地說:“不會。”那態度極為幹脆,沒有半點兒作偽,“林老師,真的很感激您,從最開始就是——”他突然露出一個靦腆的笑:“林老師,我一定會認真拍戲的,絕對不給您丟臉。”
林兮和掏出一管藥膏一個噴霧放到桌上,“這個噴霧是消炎的,先噴到傷口上,然後等幹了,再抹那個藥膏,可以防止留疤。做演員的,不管怎麽說,一定要愛惜自己的身體。”
徐遙十分乖巧地點頭。
“用我幫忙嗎?後背那裏。”話一出口,林兮和突然覺得有些可恥,為自己那些不堪的念頭。
徐遙忙搖頭:“不用麻煩林老師的,我自己夠得到。”
林兮和聽他回絕,失望有些,更多是鬆了口氣。
他點了下頭,沒再多說什麽,準備起身離開,又想起什麽,又坐了回去,看著徐遙的清澈明亮的眼睛,認真地說道:“小徐,快樂使人愚鈍,痛苦造就詩人。可能正是因為你受過苦,所以你有著敏銳的洞察力、豐沛的感情和強大的表現力,那些苦難將把你變成真正的藝術家。我看得出,你很熱愛表演,這份熱愛將會給你勇氣。”
徐遙回望著林兮和,漆點的瞳孔中隱隱若有水光,直直看進林兮和的心裏。他鄭重地朝林兮和點了點頭:“我明白的,林老師,您說的我都明白。謝謝您。”
回到自己屋裏,林兮和在想三個問題,什麽叫“從最開始就是”,為什麽徐遙被自己看見了秘密不覺得丟臉,為什麽徐遙覺得演好了是不給自己丟臉。
他很快就得到答案,因為徐遙將自己視為前輩、視為偶像,同時也有了一些猜想。
林兮和坐在椅子上呆愣了片刻,抬手在胸口用力按了按,竭力把傍晚時候看見徐遙後背上縱橫交錯的鮮紅傷口時,那種突兀的酸澀感從胸腔裏趕出去。
林兮和嘟囔了一句:“老陳這個烏鴉嘴。”
可能從他看見徐遙後背的傷痕時,他對這個新人已經不是單純的“好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