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做客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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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流水般地過,展眼就到了五月初五端午節。
靖西王妃邀宋如錦去王府做客,劉氏遲疑片刻,還是允了。
眼看著長女就要當太子妃了,次女嫁到普通人家也不太可能。與其幾年後稀裏糊塗地嫁給素不相識的勳貴,倒不如嫁給自幼一塊玩的靖西王世子呢。
雖說那世子看著不太著調,但觀其行止,倒是極正直極真誠的一個人。再說錦姐兒同華平縣主也合得來,倘若真嫁了過去,也不至於姑嫂不睦。
況且,靖西王府如今在走下坡路,說句不該說的,若今上駕崩,太子繼位,頭一個收拾的就是手握兵權的靖西王。反觀他們忠勤侯府,太子一日不倒,就有他們一日的富貴——娘家得勢,婆家失勢,便是錦姐兒性子軟,嫁過去也沒人敢欺她。
總之,劉氏考慮了許多,竟發現靖西王世子是個不錯的女婿人選。
宋如錦佩上鼓鼓囊囊的朱砂香囊,額上一筆一畫塗了雄黃,爬上馬車去了靖西王府。
靖西王妃親自在垂花門旁等她,一見到她便攬著她的肩,柔聲哄了幾句:“可把咱們錦姐兒等來了。一路累不累?渴不渴?來,隨世伯母去花廳喝茶吃點心。”
宋如錦捧出一個布袋子,按劉氏先前教她的,一字不差地背誦道:“給王妃娘娘問安。這袋粽子是家母親手裹的,有肉餡兒的紅棗餡兒的,還望娘娘將就著吃,不要嫌棄。”
靖西王妃統共三個孩子,長子自幼頑劣,是家中的混世魔王,長女亦是性情囂張毫無閨秀風範,幼子尚在繈褓,終日隻知吃睡啼哭——何曾見過宋如錦這樣乖巧懂事、漂亮可人的娃娃?一時心都化了。好吃好喝地招待她,不住地噓寒問暖。
沒坐多久,徐牧之和華平縣主就聯袂來了。宋如錦又按劉氏的吩咐,起身見禮:“世子殿下,縣主娘娘。”
徐牧之大咧咧地坐下,嬉皮笑臉道:“錦妹妹這麽客氣做什麽。”
“就是,咱們兩家交好,不必講那些虛禮。”靖西王妃笑吟吟道,“錦姐兒喚我一聲世伯母也使得。”
宋如錦軟軟喚道:“世伯母。”
徐牧之連忙湊過來,故作沉穩地要求:“那錦妹妹要喚我作世兄。”
宋如錦來者不拒:“世兄。”
徐牧之心滿意足。
幾個孩子很快說說笑笑玩到了一處。
徐牧之提議:“今日天氣好,我們一起去釣魚吧。”
華平縣主附和:“好啊,正好我想出去透透氣。”
宋如錦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我就不去了。上回釣魚掉進了池子,再不敢了。”
徐牧之直接無視了華平縣主,隻看著宋如錦道:“好,妹妹說不去就不去。”
華平縣主嚷嚷起來,“喂!你妹妹在這兒呢!”
徐牧之側首看了她一眼,沒搭理,依舊回過頭對宋如錦道:“那妹妹想玩什麽?”他絞盡腦汁地回憶著自己小時候玩的東西,“捉蝴蝶?爬樹?要不咱們去掏鳥蛋吧!”
旁邊一眾侍女都忍不住笑了出來——世子自小舞槍弄棒,爬樹掏鳥窩不在話下,人家侯府姑娘瞧著那樣幹淨柔軟,哪會做這種不著調的事?
宋如錦躊躇了一會兒,選擇了一個難度係數較低的,“那就……捉蝴蝶吧。”
早已過了草長鶯飛的二月天,王府花園樹木蔥蘢,枝繁葉茂,蝴蝶一隻也沒看見,倒有蟬鳴陣陣,隨風入耳。
三個十來歲的孩子並肩走著。華平縣主道:“就這麽閑逛也沒趣兒,我去拿些時令果子來,咱們邊走邊吃。”
剩下兩人沒什麽異議,華平縣主便風一樣地跑開了。
宋如錦走走停停,時不時彎下腰端詳道旁的花花草草。
她走得真慢呀——前頭的徐牧之頻頻回頭,出神地想著。但奇怪的是,他一點也不著急。若換成妹妹華平縣主,他早就不耐煩了。
宋如錦一抬首,便見不遠處一摞雜草後頭,有一枝盛放的月季。
月季不是什麽稀罕的花,難得這月季雖生於雜草,卻一枝兩朵,一粉一白,都開得極盛。
宋如錦三步並作兩步走過去,顫巍巍踩上厚厚的雜草,伸手去摘那枝月季。
“宿主,宿主你等等……”
腳下的雜草突然陷了下去,宋如錦一個趔趄,然後就絆到了一塊石頭般的東西,再然後,就“咚”一聲摔倒了……
徐牧之心急火燎地跑過來,望著埋在雜草堆裏的宋如錦,“錦妹妹,忘了同你說,這裏有一口枯井。”
靖西王府人人都知道此地有一口廢井。平日花匠們修剪花園,就把不要的雜草擱置在這裏,隔幾日燒了或是運走。雜草又多又厚,鋪在此處,倒也看不出這兒還有一口井。
幸而廢井的井口已用鐵板封了起來,宋如錦隻跌在了近旁,好歹沒掉到井裏去。
她艱難地爬起來,結果腳一滑,又摔了一跤。
許是摔得有些疼了,宋如錦眼淚汪汪,差點哭出來。但她到底念著這是在外做客,不能像在家那般肆意,所以一直抿著嘴,強忍著沒有哭。胡亂抹了把臉,碎草木屑沾得滿頭都是。
今早出門前,她額上還塗了雄黃,現在手這麽一抹,雄黃就跟草木泥灰混在一起,整張臉就跟花貓兒一樣,說不出的滑稽。
徐牧之想笑,但他又覺得宋如錦都這麽慘了,他再笑就很不厚道。他憋著笑,把手伸過去,“錦妹妹抓著,我拉你起來。”
宋如錦看著自己髒兮兮的兩隻小手,下意識地往後挪,搖搖頭,“都是泥,仔細弄髒你的衣服。”
徐牧之蹲下來,執意把手往前伸了伸,“沒關係,妹妹髒成什麽樣我都不嫌棄。”
宋如錦本還忍著眼淚,一聽這話,眼淚就嘩嘩流了下來,一邊抽抽噎噎地說:“世兄真好。”一邊扶著他的手搖搖晃晃地站起來。
靖西王妃再次見到宋如錦的時候,心情非常複雜。
這個早上還光鮮亮麗的世家貴女,現在一身衣裳都髒兮兮的,粉雕玉琢的臉蛋上都是灰,還有深一道淺一道的淚痕。
肯定是自己那個混賬兒子欺負人家姑娘了!
靖西王妃一陣頭疼。好好的姑娘弄成這樣回去,以後劉氏哪敢再讓女兒來王府做客?
“還愣著幹什麽?快去給錦姐兒洗把臉,換身幹淨衣裳。”靖西王妃朝幾個同樣怔住的侍女說道。
侍女們領命去了,替宋如錦淨了麵,拿熱毛巾擦了頸子,拿來華平縣主新做的衣裳給她換上。
趁著宋如錦拾掇自己的當口,王妃擰著徐牧之的耳朵,劈頭蓋臉地訓斥起來,“上回人家病了,眼巴巴地跑去探望,現在把人請到府裏,反倒被你欺負成了這樣,你說說看你,這般沒氣度沒涵養,以後誰敢嫁過來。”
徐牧之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見王妃氣怒交加說得飛快,又不敢回嘴,好半天憋出一句:“娘……我欺負誰了?”
“錦姐兒啊,還能是誰?”靖西王妃繼續數落,“人家好不容易來一趟王府,你還讓她弄得一身髒,哭著走了,你呀……”
徐牧之明白過來,慌慌張張地解釋道:“我沒有,錦妹妹她被枯井絆倒了才哭的,我還把她扶起來了。”
靖西王妃聽他這麽一說,漸漸想通了前因後果,見徐牧之仍在語無倫次地解釋,便笑道:“行了,是娘錯怪你了。”
此時宋如錦還沒收拾好,母子倆一邊等她一邊閑聊。因徐牧之亦在國子監進學,所以靖西王妃還考較了他的功課。後來不知怎的又說到了宋如錦身上,王妃戲謔笑問:“我瞧錦姐兒是個好的,以後就討來給你做媳婦兒好不好?”
徐牧之當即手足無措起來。屋子裏一眾丫頭婆子都在看著他衝著他笑,他慢吞吞地低下頭,耳根子都紅了起來,聲細如蠅,“不,不要。”
嘴硬!靖西王妃心中了然,麵上卻故作惋惜,“那我隻好跟忠勤侯夫人說一聲,讓她把錦姐兒配給旁人,不必再考慮我家這個不肖紈絝。”
徐牧之豁地一下抬起頭,急道:“不,不行!”
靖西王妃忍俊不禁。丫頭們也都笑得前仰後合。
徐牧之臉越來越紅,許久才似辯解般地說了一句:“我不是不肖紈絝……”
正巧這時宋如錦換好衣裳回來了,見所有人的目光都似有若無地往她身上瞟,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悄悄地拉著徐牧之問道:“為什麽大家都在看我啊?”
徐牧之對上她一雙清淩淩的杏眼,張了張嘴,麵紅耳赤地扔下一句“不知道”,扭頭飛快地跑了。
宋如錦一臉莫名其妙。靖西王妃衝她招了招手,褪下手腕上的玉鐲子給她,“這個你拿著,以後記得常常來王府做客。”
宋如錦連連搖頭,“家母已經叮囑過,萬不可收世伯母的禮物。”
靖西王妃循循善誘,“那你娘可曾說過,長者賜,不敢辭?”
宋如錦愣在原地,呆呆地望著鐲子,不知道該怎麽辦。
係統歎了口氣,無奈道:“拿著吧拿著吧,以後興許就是一家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