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第 24 章
字數:5463 加入書籤
,最快更新[綜]冬日宴 !
八重一路衝上了位於山頂的一目連神社,途中驚起飛鳥無數。
群鳥的鳴叫聲被拋在身後,一目連神社中冷清寂靜,連氣息都淡薄,風神的存在感前所未有的薄弱,本該在神社的醜時之女也消失不見,八重在神社的櫻花樹下找到了醜時留給自己的紙條,上麵說一目連派她到某個地方做某件事,要離開一段時間。看語氣還挺自豪自己能幫一目連做事。
傻丫頭,完全沒看出一目連真正的用意啊。
八重酸澀的想著,醜時傻,她自己就聰明了嗎?
神社裏安靜的連鳥叫聲都聽不見,安靜到死氣沉沉,八重走出自己和醜時常待的那間屋子,沿著神社雜草叢生的道路往前走,用目光仔仔細細的搜尋每一個角落。
她理所當然的沒有找到一目連。
“一目連大人?”八重輕聲呼喚,她抱著太刀,就像抱著救命稻草一樣。三日月的存在確確實實給了她勇氣,讓她能夠站在空曠寂靜的神社中一路走下去,最終在神社主殿之前站定——神社內所有屋子她都找過了,除了主殿。
八重站在距離主殿不遠不近的位置上,是祭祀時神祇代行們所在的位置,是一個既親近又尊重的距離。
“一目連大人,”八重用輕緩的聲音說著,“如果讓我離開是你的願望,那我……不會違背。”
“但我不喜歡這個命令。”小姑娘繼續說著,眼神定定的望著主殿屋簷投下的陰影,眼眶漸漸泛紅,“所以……所以……我想請求你收回去,請求你,見見我。”
神社主殿毫無動靜。
八重隻是隻妖怪,如果一目連不肯見她,她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找到他。
她不敢進主殿,既怕看見一目連,又怕看不見一目連。
見到一目連她能說什麽?她沒法阻止一目連的衰弱。而見不到一目連,則會讓八重有一目連已經消失了的恐懼,她被自己信奉的神靈拋棄了。
“安倍晴明真是太過分了。”八重用比剛剛更低的聲音自言自語,同時她的頭低了下去,語氣裏帶上了顫抖,“為什麽、為什麽要告訴我。”
“他給了你選擇的權利。”三日月宗近現出身形,垂頭看低著腦袋的八重,語調溫和,“現在你知道了,隻是覺得為難,而如果你不知道,真相大白的那一天,你必將怨恨。”
八重何嚐不明白這個道理,但陰陽師交給她的選擇,何其艱難。
執意陪她過來的三日月宗近又怎麽會不明白八重的心情。
不同於八重的猶豫仿徨,刀劍付喪神清楚的知道自己要做什麽。
“八重,你握得太緊了,我覺得痛哦。”他用輕鬆的語氣說出了這樣的話。
八重猛地一驚,握著太刀的手指驟然放鬆,緊繃的力道突然卸去,長時間維持了相同姿勢並持續發力的指關節又酸又疼。
八重根本沒意識到自己用了這麽大的力氣,磕磕巴巴的道歉:“對、對不起。”
“就算我說沒關係也安慰不了你吧。”小孩子身形的八重比三日月矮了很多,刀劍付喪神盤腿坐下,這樣一樣,他就比八重矮了,成年男性形象對年幼女性的壓迫感就此消失。
三日月微微抬起頭,對著八重伸出了自己的手:“來,握著這個。”
八重疑惑的看他。
眼眶通紅的小姑娘控製不住眼中的水光,點點淚光像是馬上就要溢出來一樣,她看了眼三日月,然後狼狽的扭過了頭。
三日月把八重的一隻手從太刀上扯下來,抓在手裏握著:“握著我的手和握著太刀沒兩樣嘛,不同的是,你用力太大我也能用力握回去提醒你,你覺得痛了自然而然的會回神鬆手,就免去了我一再提醒你把我弄痛了的尷尬。”
身為妖怪,八重的體溫向來偏低,現在因為緊張,她的手更是冰塊一樣冷,同樣是妖怪的付喪神三日月,在對比下便顯得溫暖了。
三日月握住了八重的手,八重一開始時沒做出反應,過了會兒彎起手指握了回去。
小姑娘將頭轉了過來,一滴眼淚隨著這個動作從眼眶裏滑落:“我不該帶你來的。”
八重的聲音稱得上平穩,抽泣聲壓得幾乎聽不到,連顫抖都微弱。
這不是小孩子的哭法。
“如果我一個人來,一目連大人或許會因為可憐我,狠不下心,說不定真的會出來見我。”
“但現在你在,知道我不是一個人了,他絕對不會出現。”
眼淚一發不可收拾,聲音裏的顫抖漸漸大了,八重握著三日月的手越來越用力,她淚眼婆娑的望進三日月含著新月的眼睛,話卻是說給神社主人聽的:“一目連大人,沒有了你的庇護,我也會好好的。”
“我長大了。”
“我服從你的命令,離開這裏,但作為我的神靈,也請你實現我的願望,無論如何,不要消失。”
在八重所知的故事裏,一目連始終存在著,雖然,他從神降格成了妖怪。
小姑娘在另一個世界看到的故事在平安京一件件上演著,雖然有細節的出入,但大體走向沒有區別,於是她有自信,一目連絕對不會消失,不同的是,八重這隻小妖怪恐怕不會再出現在他的神社中了。
三日月看見八重扯出了一個笑容,一邊哭著一邊勉強自己笑起來,就算是再漂亮的小姑娘,做出這種表情也不會多好看,但這個表情卻深深的映入了三日月心中,帶著滾燙的溫度。
那是信仰與牽掛,以及一份難以描述的灑脫,那是人性複雜的美麗,是刀劍付喪神本能親近的人類所特有,卻從不為刀劍而綻放的絢欄。
“我許完願了,”八重用力眨了下眼睛,想把眼眶中的眼淚擠幹淨,她握著三日月的手放鬆下來,“回去嗎?”
三日月站起身來,臉上是他標誌性的笑容,溫和沉靜又帶著些因太過透徹而生出的狡猾:“走吧。”
一大一小手牽著手走出了神社大門,踏上下山的路。八重抹了把臉擦去淚水,強忍著沒回頭。
山上起了風,風將神靈的話音送到小妖怪耳中。
是一目連的聲音:“你的願望,我收到了。”
一目連聲音一出,八重立刻回了頭。
林濤陣陣,她沒能看見風神的身影。
三日月什麽都沒聽到,微風將他衣服上綴著的流蘇吹得微微晃動,他問八重:“怎麽了?”
八重轉回身,淚痕未幹的臉上綻出了一個比剛才好看得多的笑容:“沒什麽。”
上山時一路飛奔,下山時一步步慢慢走,用時間將淚意衝走。
突然八重停下了腳步,在距離她寄生的櫻花樹不遠的地方。不等三日月問她怎麽了,八重主動開口:“我想去看看博雅。”
三日月望向八重看著的地方,小姑娘盯著的正是那棵意義非凡的櫻花樹:“八重,你想說的真的是這個嗎?”
離開一目連神社後,八重確實產生了去探望源博雅的想法,但因為安倍晴明沒有去,就算明白他為什麽不去,但見到源博雅時要不要提到陰陽師,該如何說話仍是需要好好思考的問題,八重因此猶豫。
不過三日月猜得沒錯,她停下不走不是因為這個。
八重感覺到了自己肉身的存在。
那感覺像是一個人被分成了兩半,一半漂浮在外,一半被埋在土裏,而兩邊的感覺是互通的,八重一方麵覺得埋住了自己的泥土厚重潮濕,一方麵又覺得泥土涼且潤,非常舒服。
一邊是身為人類的感觸,另一邊又是作為一棵樹的知覺。
很奇怪,卻又能夠接受。
八重在感覺微妙的同時第一次異常清晰的意識到了自己從人變成妖怪了。
然後她陡然間體會到了所謂的一期一會。
死亡是一瞬間的事情,而離開需要的不過是一句話。
她何必猶豫,想去探望源博雅,就去唄。
“是這句話。”並沒有意識到肉身對自己重要性的八重這麽回答三日月。
她看了眼天色,太陽已經西斜:“天黑之前要回到晴明家裏,去看博雅得趕快了,我要用飛的了。”
小姑娘從三日月掌心中抽回手,兩手抱住太刀,動用妖力浮空而起:“麻煩你回本體裏來。”
三日月依言散去人形,回歸本體後聽見八重自言自語似的說:“唔,到了博雅家先找神樂好了,然後你就在她那裏喝喝茶,不要去見源博雅了。”
這是很自然的安排,三日月宗近和源博雅算不上熟悉,貿然探望反而尷尬。
三日月先是理解的“哦”了聲,然後起了惡作劇般的壞心眼,明知故問為難八重:“為什麽呢?”
既然是惡作劇,就不能讓八重用簡單的回答逃過了,三日月又加了句:“我們都一起來見風神了。”
如果是平時,八重自然會用“見一目連時三日月是精神支柱勇氣源泉,見源博雅不需要心理建設”之類的俏皮話回答他。
但此時八重心情還沒徹底平複,三日月補充了一句,她就被問住了,頓了會兒,很不確定的說了句:“感覺……感覺不一樣,和你一起見一目連和見源博雅。”
這是三日月沒有料想到的意外的回答,成功的將付喪神的思維從原定的軌跡上帶偏了,他挑著尾音長長的“哦”了聲,帶著沉思的意味深長,仿佛在將八重的回答一個字一個字掰開來分析,然後他豁然開朗一般的笑起來:“哈哈哈,原來如此,我明白了。”
自己都沒想明白的八重更懵了:“你明白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