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第 7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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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妖力築起的風神之佑, 與神力築起的有很大不同, 然而其中的溫柔堅韌卻如出一轍。
    感受著圍繞周身的柔和力量,八重露出了一個又像是哭又像是笑的表情。
    風神隕落,妖怪一目連出現,曆史沿著她所熟悉的道路走了下去。
    時間溯行軍如同漫天蝗蟲飛撲而來, 瘋狂的殺意如有實質般投注在八重身上。可這一回,曾經會因為大妖怪氣息而顫抖的姑娘居然沒有一點兒害怕,即使她因為手上的動作無法挪動半步。
    三日月收了刀, 對一目連微微躬身:“我也去了。”
    他到了櫻花樹下,到了八重身前, 隻給了審神者一個挺拔的背影, 頭都沒有回。
    “今天, 輪到我當近侍呢,真是榮幸啊。”這樣說著話的三日月, 向著飛撲而來的時間溯行軍, 劈下了強悍無比的一刀!
    哐哐哐, 是兵傭在敲擊鎧甲, 一小撮時間溯行軍身不由己的往他所在的方向衝去。白狼張弓射箭, 衝向兵傭的溯行軍一個個倒在了路上。
    食發鬼桀桀怪笑, 一撩頭發露出真容, 妖力刀刃般拋出, 麵向他的溯行軍身上當即飆出了血, 腳步不由一緩。然後妖刀姬衝了出來, 覆蓋著紫色妖力的大刀成片收割生命。
    螢草在人群中靈活的穿梭, 嚶嚶嚶的喊著害怕,手裏的蒲公英卻一敲一個準,惠比壽哦哈哈的笑著,戴著地藏插起鯉魚旗,老神在在的呆在原地不動了:“受傷了就到我這裏來待一會兒哦。”
    八重的治愈力量隻維持了一小會兒,風神之佑也無法始終存在。長穀部衝得太快,身上受了傷,正巧他和鶴丸在惠比壽附近。
    聽見騎著金魚的老爺爺說的話,鶴丸直接一腳把長穀部踹了過去。
    長穀部猝不及防被踹得摔了個跟頭:“喂——”
    然而不等他抱怨出口,強盛到可怕的治愈力量把他從頭到腳刷了一遍,身上的傷口瞬間就愈合了。
    惠比壽的治療比八重的強了不知道多少倍,長穀部在短暫的愣怔中看了眼戰場。
    時間溯行軍那麽多,鋪天蓋地,是壓倒性的數量。
    然而它們靠近不了八重。
    陰陽師、式神、付喪神們組成的防線牢不可破,不僅將敵人死死攔住,更隱隱有將他們擊退的趨勢!
    那種輕描淡寫又悍勇無比的姿態為激烈的廝殺點燃了壯闊的色彩,滿身鮮血卻依然張狂的笑容折射出了盛世的瑰麗。
    長穀部代表所有初入這個時代的付喪神們發出感慨:“這就是平安京嗎……”
    這就是平安京,一個妖魅橫行絢麗多彩,讓生活於其中的人發自內心的熱愛著的世界。
    八重終於將雙手間纖細的光芒展開了。
    如同將束起的卷軸向兩邊拉伸,露出長卷上的內容,八重雙手之間出現了極其複雜的符陣,融合了平安京陰陽術、死神鬼道、時之政府符咒。
    狐之助說:“隻要做得不過分,合作者改變曆史我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於是八重心安理得的的帶來了不屬於這個時代的力量。
    來自未來的狐之助告訴八重:“因為特使狐之助數量稀少,所以當您習慣了和時之政府的合作,穩定下來之後,我就會出發去尋找下一位合作者了,在我離開後,您可以通過通訊器,和時之政府直接聯係,會有專門的工作人員為您服務的。”
    八重已經能很熟練的使用本丸中各種屬於時之政府的工具了:“怎樣才算是穩定下來?”
    “當您達成您的願望之後,才能算穩定。”特使狐之助又一次的展現出了它的不同來,“每一個合作者的情況都是不同的,穩定的標準由我們特使狐之助判斷——其實這就是我們數量少的原因啦,因為要求高。”
    “而根據我的判斷,隻有當平安京的時間溯行軍被打退,您才能獲得真正意義上的穩定。”
    “時之政府是個龐大的機構,各項工作的推進如齒輪般環環相扣,我們希望變異時間線上的合作者也能長時間的維持相對穩定的工作水準,要做到這一點,需要的不僅是穩定的工作環境,還要有穩定的心理。”
    “平安京是症結所在。”
    “因為各種原因,我沒有在未來直接接觸過八重大人您,雖然無法證實,但我有一個猜測——”
    “平安京時間溯行軍的目標,是您。”
    狐之助的猜測顯然是正確的。
    “時之政府竭力避免時間溯行軍攻陷變異時間軸,所以選擇與有能力的人合作,而時間溯行軍需要更多的繁衍溫床,對像八重大人您這樣的存在絕對是萬分敵視的。這就是我們特使狐之助穿梭時空的原因,我們需要在尚未成長起來的合作者被時間溯行軍攻擊前找到他們,並提供助力。”
    沒有覺醒神祇力量的八重相當稚嫩,猝不及防被攻擊根本沒有還手的力量。
    同時也因為力量未曾覺醒,所以八重回不去溯行軍還未出現的時刻,提前做準備。
    狐之助的猜測是正確的,時間溯行軍是為了殺死八重才出現在平安京。
    這個世界的磨難是因為她這個異數的存在而產生。
    如果是尚未成長起來的八重,在認清這一事實的時刻,必然是滿心抱歉的哭哭啼啼,毫無頭緒的尋找依靠和安慰,一邊說著對不起是我的錯,一邊又害怕別人露出厭惡的神色。
    複雜瑰麗的符陣徹底展開了,八重將它按在地上,光紋在焦枯的泥地上亮起,地麵震顫,轟隆隆的有什麽東西要出現了。
    現在的八重已經長大了。
    即使所有人都認為你的存在是錯誤的,但自己絕對不能否認自身的存在。
    而這個世界這麽溫柔,那麽多聰明睿智的人到底是真的沒發現,還是發現了卻覺得沒必要說出來呢?
    糟糕的事情已經發生了,哭哭啼啼有什麽用?
    既然是因為你產生的問題,那麽你必然就是解決問題的突破口啊。
    位於時間軸之外的本丸永遠不會出現時間溯行軍,因為本丸擁有獨立的坐標,無法根據固有的曆史坐標推算出來,並且它還擁有一套特殊的隱蔽係統。
    那套係統是時之政府最尖端的科技產物,無法直接搬來平安時代。
    但既然八重能在幕末用各種各樣的手段讓缺胳膊少腿的傳送陣正常運轉,那她當然可以結合其他技術,將隱蔽的方式帶來這個時代。
    滿是魑魅魍魎的平安時代是異變的時間支流,無法從時間主軸上斬斷成為獨立坐標,然而隱蔽技術卻是可以套用的。
    讓時間溯行軍找不到這個地方,不就能永遠的保護它了嗎?
    一座平安京的範圍比一座本丸大了不知道多少,對於其他人來說,隱藏技術的套用僅僅是理論上可行,但對於曾將這段曆史整個凝固來的八重來說,它在實際中,也是可行的。
    通過隱藏時間坐標的方法來保護曆史,是時間神祇八重獨有的做法。
    這也是為什麽時間溯行軍大量出現在平安京的原因,除了在八重尚且稚嫩的這個時代,它們再也找不到她了。
    無法找到,便無從攻破,對於時間溯行軍來說,審神者八重是時之政府的合作者中最棘手的一個。
    自然,這些都是後話了。
    此時此刻,八重施展的第一座隱匿陣法在一目連神社下點亮,地麵上盛大的光芒投射到天空中,帶來陣陣雷聲。
    天上隆隆雷響,應和著地下不知什麽東西的隆隆悶響,震動感由地及天,仿佛是整個世界在顫動。
    八重也在顫動,她竭盡全力按著地上的符文,周身靈光暴漲,與曆史洪流對抗,硬生生的要把這條河灌進瓶子裏藏起來。
    天空中的金色光圈開始扭曲,有了潰散的征兆,時間溯行軍瘋狂了,不再講究任何戰術,直接以血肉開道,後麵的踩著前麵的身體,不管不顧的往山上衝。
    所有人都知道這是最關鍵的時刻,沉穩如石切丸都高聲吼了出來:“怎麽可能讓你過去!”
    覺得自己幫不上忙,躲在一邊的n卡小妖怪也衝出來,對著時間溯行軍又抓又撓,它們大多不會說話,其中能開口的一個喊的是:“八重死了,就沒人給我們講故事了啊!絕對不行!”
    溯行軍本已被擊退,三日月守在八重身邊,有好一會兒沒動了。
    此刻防線被瘋狂的溯行軍向山上擠壓,三日月再次拔刀準備戰鬥。
    在第一個敵人達到之前,三日月回頭看了眼和他無法理解的存在較著勁的八重,一時間感覺這個姑娘離自己那麽近又那麽遠。
    她成長成了眾人所期待的樣子,成了溫柔又強大的神靈,讓人類與非人都圍繞在她身邊,為了共同的目標齊心協力的拚搏。
    符陣閃爍,靈光劇盛,三日月根本靠近不了八重,他看著她顫抖著堅持著,聽著突破了防線的時間溯行軍咆哮著衝過來,一邊溫溫柔柔的彎起眉眼,一邊橫刀出擊,反手斬出可怖的刀光。
    “我去去就回。”
    八重的全部精力都放在了與時間潮流對抗上,她根本沒聽見三日月說了什麽,她甚至沒有意識到戰場上發生了什麽。
    她隻想著快一點,再快一點,把符陣完成,從源頭上杜絕時間溯行軍的數量,徹底解決這一場因自己而起的災難。
    時間支流再不甘願,再如何反抗,也無法逃脫時間神祇的手掌,在八重將那條暴躁的光路整個兒塞進瓶子裏,抬手將瓶蓋按下去的瞬間,前所未有的危機感讓她頭皮發炸。
    三日月的聲音,安倍晴明的聲音,大天狗的聲音,一目連的聲音,還有很多遠遠近近,陌生或熟悉的聲音混雜在一塊兒,終於被耳朵捕捉到。
    所有人都在喊:“八重,躲開!”
    防線不知什麽時候被瘋狂的時間溯行軍徹底衝破了,三日月等人終是沒能攔住它們衝到八重麵前。
    八重在危機感和呼喊聲中抬頭,看見了刺向自己的刀刃——她一時間都沒數出到底有多少把刀即將紮入自己的身體。
    在冰冷利器環伺之下,八重居然一時間沒想到要躲,她慣性的繼續著與時間的對抗,執拗的不肯在最後關頭功虧一簣。
    在本能的恐懼中,八重沒能把危機感和死亡聯係在一起。
    在第一把刀刃刺破皮膚的刹那,八重徹底激活了符陣。
    天空陡然扭曲,雲層中卷起旋渦,將動蕩的金色光圈徹底吞噬,還未從光圈中徹底脫離的時間溯行軍直接被攔腰截斷,還未落到地麵就化為飛灰消失了。
    符陣激活,八重來不及鬆口氣,就感覺到了利刃刺入身體的冰冷感。
    她終於意識到自己將要麵對的是什麽了。
    時間在這一刻被無限拉長,八重茫然的想,原來一開始中刀的時候是感覺不到疼的啊。
    她隔著一匹又一匹的時間溯行軍看見了三日月,蝴蝶精在他身旁,治愈的光芒已經把付喪神包了起來,然而鮮血依然隨著他的動作向外飛濺。
    渾身是傷的三日月手下劈出一道暴虐的刀光,表情稱得上猙獰。
    來不及。
    八重自身戰鬥力不強,但眼光毒辣,她知道,三日月來不及救她。
    在新月刀光將時間溯行軍劈碎之前,八重已經被砍成肉泥了。
    任何人都來不及救她。
    刀刃刺入身體,血噴濺出來,疼痛感出現了。
    和死亡帶來的恐懼感截然不同的另一種恐懼在心尖上炸開,讓腦海一片空白的八重猛然縮緊了瞳孔。
    三日月身上的氣息變了。
    在被拉長到近乎凝固的時光裏,八重清清楚楚的看見了三日月身上迅速的聚攏起了不詳的暗墮黑氣,而另一頭鶴丸察覺不對,轉身的動作慢得如同一幀一頓的定格畫麵。
    不要——
    八重無聲的呐喊。
    無數畫麵在她眼前重疊了。
    她從旁觀者的角度看見了自己的死亡,被時間溯行軍包圍的可憐神祇被紮成了刺蝟,付喪神三日月瞬間暗墮,瘋狂的五花刀成了戰場上最為可怕的存在,他不分敵我的攻擊著所有人,更諷刺的是時間溯行軍受暗墮付喪神的影響,以更強悍的戰鬥力攻擊起平安京的眾人。
    她看見了一條河,河邊白色頭發,有著朧車氣息的小妖怪好奇的看著她:“誒,這是個神誒?為什麽會來地獄?”
    “當然是因為她已經死了,”表情凶狠的黑發妖怪不耐煩的皺著眉,手裏惦著支狼牙棒,“嘖,麻煩死了。”
    她看見了一間雜貨店,招牌上寫著“萬屋”兩個字,店主人正將一大盤油豆腐放上貨架:“狐之助珍藏的油豆腐,很便宜的哦,要買一點嗎?”
    她看見了一個小姑娘抱著膝蓋在哭,哭著自言自語:“求助不了別人的時候,靠自己怎麽樣?”
    那是八重自己,是她在幼年枯燥又漫長的學習中快撐不下去的時候,自己帶著自己走了出去。
    原來,我曾經那麽堅強?
    八重恍恍惚惚的想著,伸手握住了即將刺到要害的刀刃:“……破道之十一,綴雷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