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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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嶄新的一天,明明提前把窗頁調好,讓房內的光線強度恰到好處,不刺眼也不熹微。微波爐“叮——”的一聲響,宣布肚子裏熱的草莓可頌可以閃亮出爐。明明從食盒裏舀出奶酪,放在可頌上,又熱了杯高鈣豆奶,最後添了三片華夫餅,“兩菜一湯”,確保鈣元素占足夠比例後,才端到飯廳。
    宮之闕身體健壯,吃得歡,睡得安,能打高爾夫球的日子裏,絕不工作,十分注重勞逸結合。唯一不足就是,他缺鈣,缺得還有點多。主要是他竄個頭的時候,正好在厄美留學,從一米五八瘋長到一米八八的日子裏,家常便飯是厄美的快餐,漢堡配薯條,唯一的營養價值就是漢堡裏的生菜,和薯條上的番茄醬,少得可憐的營養追不上飆升的個頭,於是,他缺鈣了,還輕微缺鐵和鋅,如果不是宮闌會做菜喂他,他可能會缺出一個元素周期表。
    在家庭醫生告知明明,宮先生缺鈣,要多注意他的飲食搭配時,明明急得團團轉,恨不能在後院養兩隻奶牛,讓宮之闕每天直接抱著牛喝奶,但宮之闕不願意,他怕被牛給踹飛,想了想,覺得和缺鈣比起來,還是生命安全更重要。
    於是明明就從一日三餐下手,還給宮之闕準備了營養鈣片,飯後嚼一嚼,補鈣又管飽。
    此時,宮之闕坐在老年藤椅中,麵對著《塞納河畔》,開著免提和朋友嘮嗑。手機那頭的聲音有些空靈,不知是不是電磁波失了真,顯得雌雄莫辯,明明聽了半天,也沒聽出來是男是女。
    宮之闕拈起華夫餅,蘸了點奶酪,“是《塞納河畔》,就在我對麵掛著,拍賣會上買的。”
    “誆我呐,以你的德性,會去買藝術品?”
    宮之闕直接開啟視頻通話,把攝像頭對準畫幅,停留了五秒,然後轉過來對準自己,“眼見為實了?”
    屏幕上是個尤諾男人,金發有些自來卷,軟軟貼在額頭,但五官俊美而大氣,頗有藝術家的氣質。他眨了眨藍眼睛,覺得宮之闕應該不會無聊到製造幻影,“行,你買畫想送我?”
    宮之闕把華夫餅啃完,實話實說:“三百萬,你值不起這個價,不要多想。”
    西茲舉起手機,往自己身後環遊一圈,油畫、珠寶、化石、雕像,牆上、桌上、地板上,目不暇接,應有盡有,畫麵中配上激情演說詞:“來來來,觀摩一下我家裏的奇珍異寶,把你按毫克賣了,都換不了一樣。”
    宮之闕邊喝奶,邊觀摩外星文物,笑道,“行了行了,別閃瞎我的鈦合金寶石眼,大藝術家先生,請您老人家落座。”
    “有什麽事說吧,外麵還有人排著隊等我呢!”
    “西茲,你鑒定有出過錯嗎?”
    西茲寶石般的眼珠大睜,射出萬丈怒光,藍幽幽的,直逼屏幕,“你懷疑我的專業知識和職業道德?”
    宮之闕感覺再說半句,對麵那位得順著電磁波爬過來撓他,連忙轉移話題:“那你覺得我去鑒定一幅畫,有沒有可能出錯呢?”
    西茲的眼珠還是瞪著,“你應該這樣問,如果你去鑒定一幅畫,有沒有可能不出錯?”
    宮之闕見話引上了正題,認真起來,“好,比如說我去鑒定一幅畫,出了錯,我認為是畫麵過渡太細膩,不像是粗糙帆布上畫的,但其實它就是在帆布上所畫,有沒有什麽上得了台麵的因素,可以作為我判斷的失誤原因?”
    西茲不假思索:“有,你蹩腳的鑒賞能力!”
    宮之闕保持微笑:“除此之外。”
    西茲思索片刻,抬眸:“如果是指《塞納河畔》的話,那河水明暗的對比,可以作為判斷失誤的依據,因為是傍晚時分,派星光輝灑在水麵,形成白、黃、紅、藍相互交織的現象,同時還有岸上建築的倒影,交融在一起,從而顯得色彩對比太過明顯,而米勒呢,早期時的風格偏好色彩的和諧,比如說《戴麵紗的女人》這幅畫,女子的麵部和頭部裝飾,以及女子和背景色,都避開了互補色,使整幅畫麵呈現一種朦朧的古黃色,很舒服。”
    “你的意思是從風格上找原因?”
    “你不是要找“替罪羊”嗎?風格這個一塊最玄乎,拉個專業的畫家來,都說不清道不明,所以是最好的糊弄借口,”西茲托腮,“不過你如果懷疑畫作的真假,為什麽還要買回家?”
    宮之闕看向《塞納河畔》,麵色沉靜,“這不是我的畫,它暫住在我家,過段時間要還回去。”
    這時,手機頂端彈出消息,發出提示音。
    “誰呀,膽敢插足我倆的談話!”
    “盛錦城同學,我讓他抽空來一趟滬宛,沒有到動作還挺快!”
    西茲麵露喜色,藍眼睛大放光彩,“威廉?他那麽忙,居然你一聲令下,他就從粵平趕過去了,看不出來你麵子夠大呀!”
    “低調低調,我回他信息,先把你掛了啊?”說完,宮之闕不管西茲那邊的鬼哭狼嚎,直接終止通話,打開消息頁麵。
    宮之闕,盛錦城和西茲,是高中時期的狐朋狗友,三個人因為誌趣相投,對打高爾夫頗有見解,於是經常組隊打球,在厄美那個橄欖球和棒球盛行的世界,能找到高爾夫的夥伴,還是高中生,是件彌足珍貴的事兒,所以三人對友誼格外珍惜,就像鬥地主怕三缺一那樣珍惜。
    吃完早餐,宮之闕拿起西裝外套,讓明明把車遙控到綠洲箐苑大門口,準備出門。
    “先生,您下午回來嗎?”
    宮之闕看了看牆上的電子鍾,“不了,下午要去銀行一趟,你餓了記得自己充電,我在平板上給你新下載了兩個遊戲,你無聊的時候可以玩玩。”
    慕皇大街香瑞拉咖啡廳,盛錦城訂了個二樓的包廂,咖啡和點心直接從後廚通過傳送通道,到達包廂,客人打開牆上的鏤空小門,就可以取到。中途還要點餐時,在牆上的嵌入式平板上完成,廚房收到通知,會發“訂單確定”回複。咖啡廳有層三樓,近百個包廂,布置成林中小屋的格調,牆體隔音效果甚佳,是調情幽會,密謀勾當以及商談星際大事的不二之選。
    宮之闕根據進門處的號碼提示,來到二零七號包廂,一開門,就見盛錦城正襟危坐,麵前擺著個辦公筆記本,十指修長,在鍵盤上翻飛。他有四分之一的厄美血統,所以麵部格外立體,英氣逼人,倒是配得上“威廉”這個名字。作為粵平海關分署的副署長,他和宮之闕一樣,總是西裝革履,不過不同於宮之闕的風度翩翩,他氣質冷肅,並且天生帶有一種不治之症——麵癱。
    此刻,麵癱王子沐浴在包廂營造的螢光之中,麵色暖了幾分,不再冰寒凍人。見宮之闕大駕光臨,他用目光一指對麵的單人沙發,“坐。”
    宮之闕把文件袋放到圓木桌上,往沙發中一陷,“我們多久沒見了?”
    盛錦城盯著筆記本,目不轉睛,“三百七十二天。”
    “你記得那麽清楚!?”宮之闕頓時感動不已,他就知道,那些冷淡似冰的朋友,總是擁有一顆熱情如火的內心!
    “哦,上次我們分開時你借了我錢,我按天算利息的。”
    宮之闕突然想凍結盛同學在靈輝銀行資產,他強按下衝動,覺得對老同學,還是要溫柔以待。
    “錦城,我前幾天到上京去開了會,奇納總行的李行長主持的會議,各大銀行的行長都去了,不過除了我之外,其他都是聯盟官員,先我還覺得奇怪,不過後來一想,靈輝銀行在影響力上不輸星有銀行(愛夏星聯盟控股),被請去談話也是情理之中。”
    盛錦城把筆記本合起,雙手十指交握放在其上,“我聽說了,你們是不是還成立了一個‘歐若拉委員會’?”
    宮之闕點頭,“不錯,李行長向我們展示了一組數據,包括所有銀行存庫中歐若拉總和,以及調查顯示的珠寶業和典當業所擁有的歐若拉總量,結果你也知道了,不太樂觀。”
    歐若拉是一種金屬礦物,因為名字auroer與古尤諾神話女神歐若拉(aurora)相近,於是就被簡單粗暴地叫成了歐若拉,好聽又順口。在派星係中,它被七大行星公認為一般等價物,ad紀年時代,行星之間進出口貿易中,很長一段時間使用的是歐若拉,簡而言之,它就是外貿結算的星際硬通貨。
    不過後來各星球紙幣大量發行,匯率穩定下來,歐若拉退出了流通結算,不過在收藏市場和裝飾品市場,它仍然是寵兒,保持著恃寵而驕的地位。就算現在進入星際統一紀年,電子貨幣後來居上,也沒有動搖歐若拉在經濟中的地位,派星係中雷打不動的“歐本位製”。
    “相比於五年之前,本星的歐若拉減少了多少?”
    “大約百分之十,這是驚人的數字。其實聯盟早就有所警覺,不過因為估算數據一直未出來,所以沒有貿然采取行動,這次把各銀行領導人聚集在一起,第一是讓我們推出優惠政策,讓人們把歐若拉儲存到銀行,從而搜集民間的散歐;第二就是要調高本星的官方歐價,因為當其他星球的歐價高於我星時,歐若拉就會流出。但據我所知,現在除了昂他因為歐若拉稀少,價格偏高外,其他星球的歐價,都低於愛夏。”
    盛錦城是前天在海關辦公室得到的消息,但對具體內容並不了解,此刻“10%”這個晴天霹靂砸下來,他萬年冰封的臉上都露出異色,寒氣乍起,差點飄起雪花,“你們有推斷,歐若拉為什麽會大幅度減少嗎?”
    鏤空的小門上,紅鈴“叮咚”一響,食物到達。宮之闕走去取餐,端出兩杯鐵觀音,心裏黯然神傷——在咖啡廳點茶喝,大概隻有盛·威廉·錦城才幹得出來,哦,還有自己。
    “在召集我們開會之前,聯盟裏就為這事糾結得翻了天,總結出來有幾點:一,歐若拉它本身是金屬礦物,有一定工業用途;二,它有光澤,質地偏軟,可以做成耳環、手鐲、項鏈等首飾;三,歐若拉密度大,硬度小,不耐磨,在開采、加工和使用的過程中有損耗;四,在民間貿易中,作為貨幣,流向了外星。”
    “如果因為是這幾點,歐不會大幅度減少,畢竟這是在所難免的,而且就算是因為第四點,商人把它作為支付工具,但外星肯定也會有歐若拉流入我星,相互抵消,可以忽略不計。”
    宮之闕臉上陰晴不定,包廂中燈光朦朧,襯得他眸色複雜,“所以,我們得出的結論是,有人故意為之,也就是說,有人在進行歐若拉走私,如果長期下去,愛夏的金融秩序肯定會崩塌,經濟也會崩盤。”
    盛錦城恍然大悟:“難怪我從總署得到命令,要求對出境的行李,貨物,甚至人全身都做詳細檢查,看有沒有金屬物質。”
    “不過我們這次會議是絕密,我們不能向外界透露消息,‘歐若拉委員會’也不對外公布,不過你是例外,海關作為最前線,肯定會參與進來,隻是具體文件還沒有下達。”
    “所以你這次讓我來,是親自交代我星球大事?”
    宮之闕迷之一笑,用眼睛指了指桌上的文件袋:“走私的大事,肯定是由聯盟來掌控大局,我等小民,怎敢妄加幹涉?我找你是為私事,最近我在粵平一帶安插了一些人手,尋找宮闌的下落,粵平那邊沿海,又是出境的地方,魚龍混雜,環境險惡,所以有時候他們需要幫助,還需要你多擔待,這裏麵是我安插的人員的資料,本來想在電腦上發給你,但還是不放心,要親自給你。”
    盛錦城把文件袋拿過來,看著上麵的密封條,忍不住可憐天下哥哥心,“阿闕,以前看你們兩兄弟在一起,感覺他是哥哥,你是弟弟,因為他比你高,還愛照顧你,他失蹤之後,你就一直在找他,這麽多年了,不是在找弟弟,就是在找弟弟的路上。你還是要抽出時間為自己終身大事著想,至少找個伴,替阿闌照顧你!”
    宮之闕被他強行灌了鍋雞湯,神秘地勾起嘴角:“你怎麽就知道我沒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