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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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無人煙的寂靜山間小徑,三台馬車排成一條隊列,在馬夫的吆喝下,沿著濕滑的路徑行走著。
所過之處,泥水飛濺,兼有老馬疲憊的嘶鳴。
“據汝等所言,這三台馬車乃是從此片山林中駛來。”
得到肯定的答複,武桓微眯起雙眼。麵著那些士卒道了幾聲,似有吩咐。
幾人會意,下山退去。
“王上。”蒼老聲音響起,“龍息示蹤,也隻可確定大致方位,此處無盡林野,憑此些人手,隻怕是難尋蹤跡。”
“淵鎏。”目送著那些士卒下山,武桓立於山崖,輕聲道,“本王知你疑惑,既要合圍擒之,為何隻帶這些兵卒。又為何據守此地?”
淵鎏老眸微沉,並未正麵答複,
“本王此行雖是隻有兩個目的。但能得其一,便是幸事,倘若可否兼得…….”他袖袍生風,忽然大笑道,“那可就取決於“他”了。”
“王上神算,自有道理,那老臣便拭目以待。”淵鎏深深垂首。
武桓淡然揮袖,目光卻望向遠方寂靜的山林。
日光傾斜,清晨彌漫山野的薄霧逐漸無聲散去,待武桓再度轉身,時辰已至正午。
“王上——”
武桓微微偏頭,幾個士卒於身後正屈膝稟報道,“前方三裏處,有隱約的獸跡。”
“哦?”武桓緩緩轉身,目光閃爍。“是那頭有意思的畜生嗎?”
“此事若是為真,那倒真是奇了。”
“王上何出此言?”淵鎏蒼老的聲音響起。
“嗬嗬……容本王想想……”頃刻,他忽然撫掌笑道,“難不成,戴熠那老東西竟是在候著我嘛。”
武桓笑吟吟道:“不必多管。”
……
仿佛又是漫長的等待,武桓據於高處,山風拂麵,日影遊動,而那輪紅日正緩緩西沉。
斜陽殘照,天邊的雲霞染上一片緋紅的血色。
“王上……四周並無動靜。”老者低聲道。
武桓望著那漸漸消逝在雲霞裏的大日,平靜的麵容並未變幻。
“也罷。”他輕歎一聲,嘴唇旁的笑意逐漸變得森冷。
袖袍下的大手緩緩抬起。隨著絳紅光暈的流瀉,掌心間,有一枚劍影悄然浮現。
襯著輕微的劍鳴聲,武桓的眼瞳中,絲絲縷縷的斷龍之息閃爍起了微弱的金芒。
但此時,那些光點正隱隱向一個方向移動著。
“可讓本王好等,”他淡笑一聲,手心漸漸握攏。“四處遺留的龍息,終於有了匯聚之勢……”
淵鎏猛地凝目道:“王上之意,莫非……”
“嗬嗬,知道落入了本王的視線,怎敢再輕舉妄動?”他微微摩挲著手指,“貿然逃離,必被本王鎖定位置。”
“那麽他就隻能等待龍息散去。”
淵鎏渾濁的目光頃刻瑟縮了數息,隨後緩緩垂下。
“這段時間於我而言,可已足夠!”武桓微妙地笑著。
他盯著一個漸漸明亮的赤金光點,“那麽,這便是他的死期了。”
……
山間的林木漸漸變得稀疏了起來。眾人所匯的視線中,現出了一片不算寬敞的林中空地。
一處茅屋靜靜坐落,深深掩在茂密的林海中。天色近暮,殘陽的餘暉自林木間照下,於枯敗的青黃草地上灑下細碎的赤芒。
青藤遍布的屋門口,草徑蜿蜒,一位發髻略有斑白的中年人手執竹竿,席地而坐。有著細細的魚線垂下,沒入一處清澈的小溪。
“嗬嗬。”武桓看著麵前的中年人,忽然嗤笑出聲。
“戴熠……事到如今,你又有何話可講。”
中年男子目光靜如深潭,仿佛並未察覺身後武桓的低語。
但很快,他的朗笑聲忽然響了起來,打斷了武桓的話語。
“武桓……”他輕聲而念,目中卻盡是清淡之色,“你與老夫也算是老相識了。”
“哦?”武桓也是笑道,“那本王不知號稱算無遺策的你,又可曾算到今日!”
“你收的那個義子,”武桓笑眯眯道,“本王料想也正是受你所指使。”
“本王說的對嗎?”他負手轉身,淡漠的目光投向不遠處一個壯碩身影。
一眾精兵立即會意,隻見槍影揮舞,數十兵戈陡然鋪蓋而下,那身影手中所持的長槍方是舉起,數支槍尖已然死死抵在了他的喉、胸、和肩脊上。
“數年不見……”武桓置若未見,隻是對著年長男子輕聲道,“你這老東西,怎就如此不中用了呐。”
“你先前所謀。”他緩緩垂眸,憐憫中又有幾分失望,“真是可惜……”
壯碩男子緊緊握著手中的長槍,卻是動彈不得,“父親……”
“嗬嗬,”武桓這才轉身望向壯碩男子,輕聲道,“你這人可真是有趣。”
戴熠並未理會戴麟的呼喚,他抬眸言道:“隻是不知王上還料中了那些呢。”
武桓哈哈一笑,似是來了興致,步履緩抬,漸漸走近那個深陷合圍的男子。
“那日汝前來擾我會獵之行,本王留下你,的確隻是想看看你的動作。”
“但本王沒想到,居然還有這樣的收獲,不然本王又怎能找到你這位義父呢?”
他目光幽寒:“那日汝縱火焚我都城,今時也宜償還了罷。”
“戴熠!本王便最後問你一句。”
沒有理會男子的怒聲低吟,他亦步亦趨,又踱至靜靜盤坐的年長男子身側。
“於你死前,那個“秘密”可還打算告知本王嗎?”武桓仰麵望天,頗為隨意般發問。
年長男子似是有所訝異,旋即淡笑道:“我既為罪族,又是將死之人,這又是為何?”
“這倒無妨,罷了便是……”武桓搖頭,“本王也隻不過是隨口一提。”
“既然王上如此執著,那老夫如若相告,倒也是未嚐不可。”年長男子放下手中的竹竿,幽深的目光始終向著那棵垂下翠綠藤蔓的榕樹。
“哼!這可就怪了。”武桓嘖嘖稱奇,目光也是轉移到了那棵榕樹上,“此時回心轉意,又是為何。”
“畢竟,帶著它入了黃泉,可惜了了。”
“此話本王可不信,”武桓短促搖頭。
“本王想……”武桓微微側身,目光瞥向了那個壯碩男子,“大概是留他一命吧。”
“王上既然了然於心,那又何須老夫贅言。”戴熠道。
武桓笑了笑:“確是個不錯的交易,可汝就不怕本王反悔。”
戴熠幽深的目光迎起,沙啞的聲音平緩而有力,目光頗有深意:“老夫相信王上的決意。”
“嗬嗬……死到臨頭卻還一切盡在掌握的樣子,可真是令本王厭惡。”
“汝本已與本王糾纏多年,今日卻竟然為此舍下那個【秘密】……”
“那還真當是父子情深!哈哈哈哈……”武桓放聲笑道。
仿若未聽出武桓言語中的譏嘲,戴熠無有所動,緩緩閉目,自懷中取出一隻書簡。
“此乃老夫此前所書。”戴熠道,“王上所欲,皆已呈上。”
言罷,竟未爭取絲毫,隻是恭謹一禮,“今當奉上。”
武桓接過,也未作查看便收入懷中。
“既然如此識相,那本王可以賜你個漂亮點的死法。”他的目光四處遊走,最後落在那座已籠罩在月色中的茅屋上。
輕輕招手,幾名士卒便是會意,舉起手中燃起的火把,向茅屋靠近。
“你們!”壯碩男子勃然變色。身形方動,一支槍戟便刺破了他的肩膀,將他牢牢釘在原地。鮮血洇染著他破爛的衣袖,汩汩滴落。
數十條火舌貼近了那些幹枯的草葉,須臾間燃起熊熊赤光,照亮了林間的陰翳。
戴熠似笑非笑地盯著那些不斷蔓延的火苗,聲音綿長低沉,“的確是個好點的歸宿。”
“咳咳咳。”他幹咳了幾下,很快便化作酣暢的笑聲,“想不到王上竟然如此有興。”
“那老夫,又豈敢不遂了王上的心願。”他忽然低聲道。
言罷,他不顧一旁戴麟顫怒的目光,在那屋口稍稍駐足了數息,仿佛是欣賞著翕動的焰光,那正不斷綻放的的殘酷之美,
焰光四射,劈啪爆響的木屑碎片,還有那無數燃點的枯葉自身側碎裂而墜,而他卻宛若閑庭信步,步步從容,踩入了那不斷崩碎的門扉。,
搖搖欲墜的柴門於他的身後緩緩合攏,那道身影亦消失在騰起的火炎中。
亮起的衝天火光洶如潮水,似是在吞噬著一切。
“看著吧。”武桓輕念道,望著麵前沐火而焚的茅屋,“月色下流溢的朦朧銀霜,襯著碎滅的綺麗炎燼,那乍放的瑰豔殘光,又於靜謐中隱著熾烈……”
“確是一幅再完美不過的畫卷了。”他看著一旁麵容扭曲的男子,發出一聲莫名的歎息。
戴麟顫抖地抬起頭,看著那座茅屋坍塌崩碎,散作黑塵。
“你…….”
武桓斜了他一眼,笑道:“可要逆了你義父的心願,隨他而去?”
“如果這樣,本王可允你選一種體麵些的死法。.”
“莫要忘記。”瞧見瀝血掙紮的男子,武桓突然輕聲道,“這裏可是本王的地盤,大可稍稍合算,從本王手裏逃脫的可能性。”
他自懷中取出一顆渾圓的丹丸,笑眼眯眯,“諒你還算是有點用處,那本王倒還可以寬仁些。”
“……”他手指輕劃,“服下這顆萼茸丹。”
戴麟的身軀似是猛地顫抖起來,他雙目中陡射出再也無法抑下的仇恨寒光:“武桓!想讓我屈汝麾下,任聽驅遣,簡直……妄想!”
“非也非也。”武桓笑道,似乎一點也未動怒,“本王覺得這可不是妄想,因為…….”
他忽然手臂橫起,眸光亦不再停留於那座已化為黑塵的廢墟,而是淡笑著望向天空。
但那對眼目中卻是毫無情感,唯獨隻有化不開的淡漠。
“你此時還有選擇嗎?”
……
“哼!”
戴麟齒間溢出怒笑,他那寬大魁梧的身子仍在掙紮,麵色更加猙獰。“你殺我父兄,我既為七尺之軀,今日雖遭汝擒,要死便死,何須多言!”他眸中的恨芒愈發幽冷。
“嗬嗬,莫要急著尋死。待會兒可有的是機會。”武桓俯身低笑道。
“不過本王可不想殺了你……”他淡聲笑道,“如此的話,豈不是讓本王落了個不信的名聲。”
戴麟仿佛是忽然怔住,嘴角咧開,隨即狂肆地大笑起來,
他的笑聲逐漸地停歇,下頜上微長的須髯亦在飄動,而那對虎目中的快意則愈發濃鬱。
“武桓!”他譏嘲道,“這種可笑的話,你是怎麽說出口的。”
“哦?很好笑嗎?”武桓幽寒地搖了搖頭道,“成大事者不拘小節,本王平日的確不在意這些。”
“可對有些人……”他目光緩緩收凝,旋即輕聲淡笑,“是不是應該在意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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