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雷火鳴城(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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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芒隕滅,萬裏皆空。

    流瀉著瀑雨的飛簷在劇烈的顫動。耳畔雷火的哀鳴亦是愈發的刺耳。

    少年靜坐在雨絲為簾的窗欄內,注視著上空中兩座無聲散滅的災厄世界。

    紫金和朱紅,它們交織纏繞,半染蒼穹。正鋪開著一片絢美到無法形容的浩世光幕。

    無數道流星般的焰火輝芒下,他的瞳孔亦被浸染成為這兩種顏色。

    那是……什麽?

    少年發出輕微的、微帶懼恐的低喃。

    風延緩緩低下頭,望向了那枚懸在胸口上的古式玉佩。

    垂蕩在狂風中,又刻印著奇異花紋的外表上,似是掠過了一抹淡到不可察覺的流光。

    ……

    兩座世界盤踞在上空中,開始了崩塌與隕滅。

    轟轟!轟轟轟!轟轟轟……

    與此同時 ,毀滅般的轟鳴終於傳至。

    雨幕被劈下的雷霆驟然撕裂衝散。

    伴著無數光點的雨絲失墜而下,猶如一場散滅的煙花。淒涼黯淡,卻又無比的唯美絕豔。

    這樣的雨下了很久很久。

    光暈盡滅,化作點點塵灰飄然飛散。

    “小延!”稍帶急促的呼喚自身後響起,薑程的身影帶著焦急的氣息,顯然是去而複返。

    看到風延安然無恙,他方是長舒了一口氣。

    “還好。”他低語道。

    “程哥哥。”風延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外麵……”

    “呆在這裏別動。”薑程叮囑道。

    風延無奈地攤了攤手,指了指身下的輪椅,示意自己怎麽可能亂跑。

    薑程仰目凝重地看向窗外,口中發出一聲聲似有若無的低喃,“這麽會……竟是……他們……”

    “他們?”窗外閃動的雷火愈發幽暗,風延在敏捷地捕捉到這句話。

    轟隆隆……

    無數飄搖的水絲仿佛被一股神秘的力道生生的阻截了。

    風延愕然盯望著薑程的麵孔。

    薑程搖了搖頭,低沉道:“梵天古城,有入侵者!”

    “入侵者…?”風延神色震動。

    他當然知道梵天古城的地位。

    能入侵此地的,究竟是何方存在?

    心思轉動間,他心魂深處不禁升起了些許隱晦的。

    梵天古城秉承天諭,身負天道之力維係世間安平,

    古有言曰:撼山易,撼天難。

    這樣想著的時候,他心中也升起了一絲絲疑惑。

    古城內部並無任何寶器,要說有……也應該是那件深藏的“聖器”。

    不過這件聖器早已結合於聖峰之中,本應是不可竊走才對。

    那麽,這些入侵者的目標又是什麽?

    “父親方才急匆匆地離去,此時應在迎敵。”薑程低語道。

    說到這裏,他臉上呈現著一種肅然,向少年警告道:“外麵凶險異常,莫要輕舉妄……”

    言語未盡,唇口依然在不斷開合,但卻再也聽不到任何聲音。

    四周所有的聲息都消失了。

    雷火的震爆,急雨的噴薄,狂風的呼嘯……皆在須臾間消隱的幹幹淨淨,仿佛被一張看不見的巨口無情吞噬,找不到一絲一毫曾經殘留的痕跡。

    狂暴的雷火定在蒼穹之上,無聲無息地閃耀著淒豔光彩。

    一股龐大如天地傾覆的威壓籠罩而下。

    這一刻,風雲停滯,天地皆錮,世間的一切事物皆凝為了一幅最耀目淒豔,卻又轉瞬即逝畫卷。

    它驟現驟滅,就猶如乍然一現的曇花。

    “那是……”威淩稍釋,風延的唇瓣不自覺的張開,瞳孔亦在這一刻釋放到了最大。

    顫動的眸中……倏爾映出了一抹深邃淒美的紫金。

    在二人的視線之中,梵天聖峰的上空忽然浮現了一輪無比璀璨奪目的月輪。

    以及一道傲立其中,大袖飛舞的淩世神影。

    那一刻,光芒璀璨,雷霆皆熄。

    ……

    時間仿佛停止了,轟徹的雷火,暴怒的雲團,急墜的雨瀑……它們皆在悄無聲息中,被奪去了所有的色彩。

    蒼穹之上,唯有一道紫金神芒在無休止地擴散蔓延,而所有殘存的朱紅之色則皆被它無情抹去。

    朱虯被映成紫金的眼瞳在無比劇烈地顫動,而他一直保持著狂妄的傲然神色陡然變換,徹徹底底地歸於陰沉。

    魂體似是在戰栗中顫蕩,那仿佛是出於本能的,根本無法自控的恐懼。

    望著那輪吸納雷火天劫,將蒼穹大地皆映照地分外蒼白失色的光輪,他口中緩緩吐出幾個異常低沉的字:“天劫神域!”

    以“天劫”為名!

    足有百丈之巨的光輪之中,仿佛蘊藏著一個浩瀚無邊的磅礴世界。

    “世界”中流轉的氣息僅僅泄出一縷,便混亂到令人心驚膽寒。

    其中似有大地崩裂,洪水傾天;似有焰浪噬天,颶風衝襲;又似有巍嶽坍滅? 怒濤撼世。

    那是一個個由天道演化,降於人間,懲戒萬靈的恐怖災劫!

    在此刻,竟是被那輪紫金光輪短暫的演變出了。

    在這股無比混亂的靈壓覆下的第一個刹那,四周的空間法則皆陷入了無法抑製的紊亂當中。狂暴的空間漣漪宛如覆滅的滄海怒濤,不斷地震動著。

    朱虯察覺到,他所有蔓出的感知也隨之受到了無形的阻隔,如陷泥沼,寸步難行。

    “雷火鳴城,天劫降臨。”朱虯的心中忽然掠過了鈞天念出的這幾個字。

    “那就讓本座,來試一試。”他低低念道。

    “如你所願。”鈞天神使長發飛揚,其上附著光澤盡褪,剝落出原本的暗銀之色。

    猶如盡數被那輪光輪吸納了所有顏色。

    漫天的紫金霞光映至,他將雙臂張開,銀白長袖飛舞,身後凝聚的紫金光輪於此時無聲鋪開,一瞬間……便淹沒盡周遭萬裏之遙。

    置身於這座紫金囚籠中,朱虯身形急轉,無不猶豫地向著界外掠去。

    ……

    朱虯赤袖翻騰,身形驟止。

    緩緩回眸,他立在暗雲上放目而望,隻見周遭萬裏空域皆化為了純粹的紫金之色,其中仿若海濤的鈞天神力無休翻滾,永不停歇。

    金海渺茫無垠,不見盡頭,猶如一座永遠不可脫逃的煉獄。

    雖然,他身後湧現的虯蛟光影將那些掠至的災劫氣息一次次的斥開,但他的神色卻愈發陰沉和淩厲。

    朱虯緩緩抬臂,身陷此方劫域,他全身上下皆充盈著極深的痛楚。

    而力量流逝的速度……也竟是如此……悚然般的清晰。

    “傾盡鈞天神力,綻此方“世界”!”

    鈞天神使猶如神靈般的飄渺之音緩緩拂下,其間裹挾著難以想象的威嚴。

    “此間,萬邪皆誅。”

    淡漠,簡短的幾個字帶著最決絕狠辣的殺意,

    朱虯嘴角勾起的笑容變為了玩味,他踩著腳下蕩漾的朱紅光暈,將那些紫金之芒又一次斥開,任何人都無法從他臉上發覺一絲一毫的恐懼:“你就那麽確信,它能夠將吾真正的葬殺嗎?”

    “留下你,足夠了!”

    鈞天的浩世宣言仿佛在每一處空間中同時奏響,交疊為渺渺的神聖之音。

    他的令音落入身下的紫金光域中,就像一塊擲入靜湖的巨石,頃刻掀起無數道劇烈沸騰的滔天神浪。

    轟!

    千萬浪潮交疊而來,其中每一縷拂下的神芒皆變換為了萬般災劫的形態。

    “嗬嗬。”朱虯瞳孔中倒映著那些掠來的光影,似笑非笑地感歎道,聲音中帶有惋惜和遺憾,“鈞天鎮居九野中位,即便此刻天道受蔽,力量遭製,竟……依舊是吾不可匹敵的存在。”

    “如此。”他雙袖飄然,抬眸之時,目光已是寒光如獄。

    直視著神色淡漠的鈞天神使,朱虯竟是極為認真道:“果然……不負鈞天神使之名。”

    鈞天神色淡漠地看著他,手掌握下,身後那輪紫金月輪開始了收縮。

    咯…咯咯……

    那是空間被擠壓發出的爆裂聲,如脆弱的布帛般被瘋狂碾碎。

    他已將朱虯困入其中,此時的他深陷此方“災劫世界”,任是有通天之能,被徹底葬殺也隻是時間問題罷了。

    “不過……”感受到無數覆來的紫金流光,朱虯非但沒有流露出半點慌亂,反而輕蔑低語:“這所謂的可笑神域,隻有這種程度而已嗎?

    朱虯淡然地注視著那些神芒中演化的災劫之象,狂暴的紫金洪流猶如天瀑般傾泄而下,那般萬靈皆葬的浩世神威下,他已是退無可退。

    紫金神芒緩緩吞吐,一道道駭世災劫驟然降臨!悲壯的轟鳴震天撼地,乾坤皆顫。

    崩!

    天雷地火,無情地燒灼著他的身軀。

    轟!

    大地開裂,碎石轟鳴,恐怖的洪水一並迸出。

    哧!

    狂暴的颶風顛覆蒼穹,霎時昏天暗地。

    地風水火,每一道皆演變著天地混沌。每一道皆屬天道賜下人間的劫難。

    天怒!

    無邊無盡的天怒洪流無情漫過,其中蘊含的戒懲之力悍然侵入朱虯的體魄,令得他外表的肌膚都開始了皸裂與脫落。

    那是霸道至極的摧滅之力。

    朱虯的神情也出現了刹那的變幻。身後的赤蛟光影在這一刻亮到了極致。

    但,麵對著一道道足以將他葬滅的洪流,猙獰和扭曲隻持續了一瞬,他神色重便歸漠然。

    冷酷異常的赤瞳中,甚至連一丁點的痛苦或恐慌都沒有。

    他就那樣靜靜地立在侵吞蒼穹的災劫中,眼瞳中……竟有著淡淡的哀色湧現。

    但卻不知是為何而哀。

    看著他那扭曲的、表現的極為詭異的神態,鈞天神使的神色首次出現了輕微的顫蕩。

    此時……紫金世界已是再度擴張,其中肆虐的無盡災劫之力也在同時開始驟然攀升。

    ……

    盤坐在將他完全覆沒的紫金海洋中,霸絕狠辣的毀滅之力無數次地撕裂著身軀,朱虯卻依舊巋然不動。就如同一顆被海潮衝刷的礁岩,縱使全身在怒濤洪流的摧殘下變得斑駁碎裂,卻依舊亙古傲立。

    “……天道?審判?”朱虯微微歪首,冷刺刺地嘲諷道,“可笑!那又是什麽?”

    他手掌曲起,唇間流溢著似有若無的低語,“嗬嗬……嗬嗬嗬……”

    此時,第一輪的洶湧“海潮”波瀾近散,朱虯身後的赤蛟光影也已是黯淡地猶如一縷於風中搖曳的火燭,那外表彌漫的朱紅光澤更是逼近潰散邊緣,幾乎隨時將熄。

    顯然,已經到了一個承受的極限。

    “哎……”

    一聲蘊含喟歎的長息拂下,鈞天印法再變,目懷悲憫地將手掌再度覆下。

    稍有沉寂的紫金海洋又一次開始了澎湃,一道道交纏的災劫從中誕生,這一次,它們竟是連綿匯聚,最終匯作一條貫穿寰宇的紫金長河。

    “哈哈哈!”朱虯突然開始瘋狂地大笑起來,他無比淩傲地抬起頭,扭曲的神色帶著撼魂的威壓:“汝應該最為清楚,這狗屁的天道根本沒有任何審判吾等的權力!”

    “爾等……身為這天道的走狗……”他用那最為不屑的,蔑視的決絕口吻言道,“換言之,對吾……又何來資格?”

    “你們,根本不配!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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