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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羅茲喝完了他的那杯酒，安安靜靜的。莎法提娜沒有打擾到他，一點也沒有。她一直等到羅茲把酒喝完之後，才終於緩緩的張口出聲，像是害怕打擾到什麽。

    “你恨我嗎，羅茲。”她問道。

    羅茲轉過頭，因為酒精而稍顯紅潤的臉龐帶著一抹迷人的微笑，目光稍稍的有點朦朧，像是某個從夢幻劇場之中走出來的完美情人，完美的本身就像個迷夢。

    “恨。”他用自然輕鬆的語氣，輕笑的說道，“我恨你，莎法。”

    “……”

    莎法提娜抬起了頭。得到肯定答複的她微張著嘴，眼睛看向對她笑的羅茲，不自覺的坐直了自己的身體。她的神情沒有發生什麽變化，但是圓形鏡片後麵的眼睛卻比平常看上去黯淡了很多，黯淡的像是廉價的玩偶。

    “我不明白。”她搖了搖頭，“我以為你喜歡我。”

    羅茲看了她一眼。“所有你喜歡的人，都應該喜歡你，對嗎？”他溫柔的問道。

    “……”

    “我很抱歉。我不應該這麽說，我確實喜歡你，莎法。但是這是一個錯誤，對我、對你來說，都是一個錯誤。我不應該喜歡上你，我也不值得你來喜歡。

    “你可能會覺得很奇怪，我也覺得很奇怪。在你為我付出了這麽多、做了這麽多之後，我唯一的感覺就是恨你……恨到想要徹底毀了你。”

    猛的從座位上坐起來，羅茲的眼睛看著花園天台的外麵，看著那銀光素裹的宏偉城市，慢慢的向前走，走到了石欄邊緣，雙手扶住了那溫熱的石台。

    “我本來從沒有機會站在這裏，莎法。”他平靜的出聲，沒有回頭，“我本來從不應該能夠看見這樣的景色……我本來應該和下麵的那些人一樣，都隻是構成這幅景色的意願，被像你這樣的人從上麵俯瞰，然後像顆棋子一樣被不知不覺的擺弄，不知為誰的死，不知為何的生。”

    “別再說下去了，羅茲。”莎法提娜低沉的開口，從後麵在座位上雙眼盯著羅茲的後背，“別再說些讓我看不起你的話。”

    “看不起我？”羅茲忽然失笑，回頭看向莎法提娜，“你是認真的嗎，莎法？”

    “……”

    “你難道覺得，你曾經有什麽時候看的起我過嗎？在今天之前——在現在之前？！”羅茲深吸了口氣，有些扭曲的麵容恢複了冷靜，同時聲音也跟著一起冷了下來，“或者說，我應該這麽問——你有曾經當我是個男人過嗎？你有曾經當我是個‘人’過嗎？”

    “羅茲，我不知道你為什麽會有這樣的想法，但是我……”

    莎法提娜一邊說著，一邊站起了身來，想要向羅茲走去。剛剛羅茲所說的話似乎是讓她感覺到了震驚，讓她忍不住要想快速的說些什麽。

    但是羅茲伸手製止了她。

    “站在那兒，莎法。”

    “……”

    莎法提娜停下，羅茲的有些悲傷的笑著看著她，然後張開了自己的雙手。

    “看著我，莎法。”他說，“看著你麵前的這個男人——告訴我，你認識他嗎？”

    “我認識。”莎法提娜毫不猶豫的說道。

    “那麽你還記得這個男人以前的樣子嗎？”羅茲又問道，同時笑的更加誇張了一點，“你還能從他的身上——找到半點以前的影子嗎？！”

    “……”莎法提娜眨了眨眼，瞳孔突然緩緩縮了起來。

    “沒錯。”羅茲看著莎法提娜，點了點頭，“你知道我變成什麽樣了嗎——我不知道。不再知道了。

    “你知道當我聽說你和唐弗裏之間的戰爭，知道有多少多少的人因此而流血死去，知道如果有哪一方不幸失敗的話會有什麽樣的後果，知道就連你和唐弗裏本人都可能會在這其中倒下的時候，我心裏麵在想些什麽嗎？

    “我什麽都沒有想——我什麽感覺都沒有。”

    羅茲放下了雙手，眼睛直視著莎法提娜的雙眼，慢慢的、一點一點的向她走進。

    “我恨你，莎法。”他說，“我愛你，莎法——你把我，把我從外麵，從下麵那些微不足道的、你們所視為螞蟻一樣的人群之中拉了出來，拉到了你的身邊，拉到了你的腳邊。

    “你是怎麽看待我的，你覺得你是愛我的嗎？哦，這一點我毫不懷疑。我毫不懷疑你的感情，莎法，你的眼睛——哪怕在其他人看來恐怖的好像他們最不願意麵對的心魔一樣的眼睛，在與我相視時，我所看到的都是能夠讓心底寧靜的真澈。我知道你愛我，我知道你從來沒有騙過我，從來沒有對我說過一句謊話。

    “你給了我曾經想都不敢想象的一切，奢華的生活，舒適的豪宅，數字化的金錢，一座作為禮物的高檔酒吧——而你全部所需要我回報的，相比較起來卻又是那麽的微不足道，讓我出了感激和滿足之外根本就不應該再有任何其他應該的情緒。

    “我還有什麽好抱怨、好不滿的？我基本上什麽都不用做，我全部所需要的，就隻是當你完美的、溫柔的、善解人意的、‘用來活動身子’的小情人就可以了。給你做飯，陪你吃飯，與你談笑聊天，一起感慨一下生命的美好與無奈——‘是的，莎法’、‘當然，莎法’、‘我理解，莎法’、‘說的太對了，莎法’、‘真為你難過，莎法’——就像一條沒事趴在主人懷裏一邊搖著尾巴、一邊閉著眼享受撫摸的……狗一樣。

    “我……我太不知道好歹了，對嗎？我剛剛是不是在表達一些什麽不應該的想法或者情緒？有點不太像我、不太合格，是吧？你看看我都在說些什麽，有些人想當我這樣的狗也沒有那個門呢，是不是啊？！！”

    最後一句話的時候，羅茲幾乎是站在莎法提娜的麵前向著她低聲咆哮著說出來的。他緊閉著嘴唇，兩隻眼睛不知何時已經爬上了血絲，緊繃的麵龐幾乎稱得上是嚇人的猙獰。

    而在原地一動不動，一直看著羅茲一步一步走到她的身前，一直等到他說完最後一句話的莎法提娜最終也什麽都沒有說。她隻是仰著頭，看著羅茲的臉，看著羅茲的眼睛。那暗金色的瞳孔就正如羅茲所說的一樣，隻有源自於心底的寧靜的真澈。

    羅茲臉上的紅色逐漸退去。他看著莎法提娜，嘴角再次動了動，伸出手想要撫摸莎法提娜的側臉，但最終還是停在了半空。

    “我很抱歉，莎法……我很抱歉。”羅茲笑著，露出了潔白的牙齒，“我不知道，你當初選擇我的理由是什麽……但是，我想我都讓你失望了。

    “我不是一個你想要的那種，適合在你的身後給予你慰藉的男人，我不適合給予你所需要的那種溫暖。如果有機會的話，我會在睡夢中咬斷你的脖子，看著你流血，一直流……然後無聲的、安靜的斷氣。因為一點虛偽的不忍，我不想聽到你痛苦的慘叫。

    “站在這裏所能夠看到的景色……這本來從不應該是我能夠看到的。我想，這讓我的心中產生了希冀，然後讓我發現了我從來沒有發現過的、從來沒有意識到的獠牙。然後，它不會再消失了。

    “我很抱歉，我討厭你的撫摸。我很抱歉……我是一隻野獸。”

    羅茲輕輕的吸了口氣，閉上眼睛，伸出手擁抱住了莎法提娜。他用的力量很小，隻是禮儀性的，仿佛懷中的並不是和他度過了不知道多少個夜晚的親密情人，而隻是一個剛剛認識不久的普通女性朋友，需要特別特別拘謹的那種。

    然後，他鬆手，轉身，走到了壁爐前的桌子旁邊，伸手從上麵拿起了什麽東西，那是他之前算了好久的賬本。他打開向著裏麵看了看，羅茲的目光木然，最後沉默合上，隨手頭也不回的丟向了壁爐。

    但是就在這時，就在那賬本即將飛入爐中熊熊的火焰中時，一隻細嫩白暫的小手忽然從一旁探出，將其一把緊緊的抓住，將解釋的硬皮紙都給抓出了褶皺。

    羅茲回頭，看著莎法提娜，看著她將那賬本拿在手裏，翻開後仔細的看了起來。

    “……”

    “我記得，但你應該不記得了。”莎法提娜低著頭，好像自言自語一般的張口說道，目光沒有從賬本上挪開，“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屬於你的樣子。那個時候你還很小，而我更小……你是我那時唯一的記憶。我記得你，記著你，一直到很多年之後，我們第二次見麵。

    “你沒什麽特殊的，羅茲。如果要說的，我見過很多比你年輕還比你優秀的男孩，比你更加英俊，比你更加溫柔，比你更加適合做……你口中的‘用來活動身子’的寵物。

    “但是，他們全都有一個問題。”

    莎法提娜合上了手中的賬本，抬頭看向了羅茲。而羅茲則是眼睛陡然睜大了少許，他看到了莎法提娜沒有表情的臉上不知何時悄然流下了兩道淚痕，目光有些朦朧的看著他。

    “……什麽問題。”他問道，聲音不知不覺間有些顫抖。

    “他們都不是你。”(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