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五章 美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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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九十五章美差
內家拳的勁兒,千變萬化,一旦近身相交,陷入對方的勁兒裏,那就想退都退不了了。尤其是那種已經領悟了剛柔陰陽的高手,最善長借力打力,四兩撥千斤的功夫,和這種人打生打死,就仿佛自然界裏落在蜘蛛網上的蒼蠅和蚊子,再怎麽掙紮,到最後肯定也是沒有好下場的。
嚴四海的這些話,是真正的經驗和教訓。尤其是對手比自己功夫更強時,遊鬥的確是保命的不二法門。
雖然丟了麵子,但人活著比什麽都強。隻要活著,那就早晚有一天能找回這個場子。
“再比如剛才我收手的那一式,拳頭往下碾壓三寸,肯定也是那個王越出手的後招變化之一。除非是他有心當場把你打死,否則這一種變化,是讓你殘廢,卻又不至於傷及筋骨的最好招式。”
嚴四海又接著深入淺出的向自己兩個徒弟解釋自己最後那一拳的變化:“外家的打法,不管是哪門功夫,出發點都是要以力破敵,要求在最短的時間內給你的對手造成最大的傷害,可以是死的也可以是活的,但活的必須是沒有反抗力的。所以這一下的變化其實是很可怕的,他裏麵還暗含了內家拳法中的鑽裹變化,一拳打碎你的丹田,叫你以後都用不出勁來,什麽拳法武功就全都成了套路花架子,那功夫就等於廢了。
原來王越的這種打法,看起來簡單,沒什麽變化,實際上卻是披著外家拳外衣的內家拳,簡單之中,變化才能直接,快速,把六合拳中的幾個架子循環起來,輔以不同的發力手法,那就是真正的千變萬化了。嚴四海是和孫明德練過內家八卦拳的,而內家拳練到一定地步後,拳理完全相通,他又經曆過無數實戰,經驗豐富,是以這才能一眼看到燕子的演示後,不多一時就推演出了這一招有可能的後續變化之一。
而事實上,嚴四海的這一番推論也比較契合王越的打法。隻是王越當時已經看出燕子的功夫,心裏並未就真個生出什麽殺心,一拳一腳更多的隻是教訓而已。否則那最後楸記橫拳出手,力道內裹,掀的燕子身不由己如浪中孤舟不住起伏後退,他想要殺她簡直就不費吹灰之力。
就算她能意外躲過,可六合拳裏的橫拳豎打是練意的功夫,心到意到,六合歸一,一招連著一招,除非被當場打死,否則幾乎就沒有窮盡的時候。這就像是古代的大將手持一杆大槍,馬踏聯營,和敵人鏖戰一天一夜,也不會累一樣。
由此也足以見得,內家拳中真正的殺手,是何等的可怖可畏。
“外家的打法,內家的勁兒,沒想到現在居然還真有人這麽練。至於這一招裏麵其他的變化,也不用再接著推敲下去了。”嚴四海老眼放光,說著說著話,突然語氣一厲對著自己的兩個徒弟道:“你們兩個給我記住,這個王越,很可怕,很恐怖,不到萬不得已不要去招惹他。這樣的人,年輕,體力好,本應是血氣方剛的,但卻能在最後關頭留手,那肯定是經過許多實戰的。他的功夫和你們不一樣,是經曆過生死打磨得來的,一旦和人動手,就習慣性的全力以赴,根本就沒有多少手下留情的想法,如果再感受到你們心裏的惡意,那可真就是不死不休了。這種人,能不敵對就不要敵對的好。”
“哎!老不以筋骨為能,人一老,就沒有銳氣了。”
嚴四海一番話說完,似乎心有所感,不由長長的歎了一口氣:“要是剛來這裏那會兒,碰到這種人,我肯定是要去拜訪一下的,大家都是此道中人,哪怕是理念不同,但練功夫的人不講那麽多,總是有些話說到一起去的。就算為了給你們兩個出頭,打了起來,肯定也是一番美事呀!哎,但現在顯然是不那麽現實了,這個王越後練的內家功夫,再看他的打法,應該也是找到了他自己的路子,如果不出什麽意外,早晚都是能震動天下的角色。”
“燕子,你不要不服氣。這世上高手多得是,受點挫折,總比丟了命要好。”
“我明白了師傅!”燕子低頭聽著嚴四海的話,情雖然還有些抑鬱,但終於還是鬆了下來。
練拳的人,被真正的高手打敗並不丟人。尤其是有大本事的高手,過去很多武術家成名之前,都要走遍大江南北,挑戰各路高手,當然也不可能是隻贏不輸的。再厲害的人,年輕時也要先被人打,然後失敗的多了如果還能意氣不懈,那才能在這條路上走的比別人更遠。
丟人的是被打敗之後,就從此一蹶不振,怨天尤人的。
“功夫這東西,想要練得精,是要花一輩子的心思去琢磨的。越是高深的玩藝兒,就越看重基本功。就比如我教你的蛇形,開宗明義的基礎就是一個盤蛇架的樁,但是這個樁想要練的好,卻沒那麽容易。”似乎是有意識在這種時候,指點弟子的武功,嚴四海在教訓完燕子之後,馬上就把話題轉到了功夫上。
說話時,突然雙腳一分,前後而立,左手往下一沉,頓時頭、肩、肘、拳、臀、膝、腳七處部位,連同脊背腰椎便隱隱盤成了一體的模樣。穩重如山,又不失靈動。
“想要身如蛇盤,先要入地三分,然後不管你怎麽變,打起來都要有剛脆、橫裹、直撞的勁兒。把樁站好了,拳就有了神,再和人交手,就是你打人,不是人打你了。”
“但是要練好這個架子,不把心沉下去,體會不到蛇主飄纏、氣沉連綿,降服龍虎一般的動靜相依,你就永遠練不好這一路七探蛇形。而且,你不要懷著急於求成的心思去琢磨,去練習,急功近利,就一定會忽略一些重要的地方。不管練什麽拳,心和意都要沉下來,用佛教的一句話說,就是要降服你自己的心猿和意馬。”
“心猿意馬?”燕子身體站得筆直,臉上神色顯得有些莊重,嚴四海說的這些道理對她來說明明都是老生常談,以前也不是沒有說過,但不知道為什麽,這一次她聽得非常認真。
“咱們練拳的人,雖然練的是拳,但拳理也不是孤立存在,你們要多去觀察一下身邊的東西,不要以為隻有練功的時候才是練功,要知道生活裏麵處處都蘊藏著拳理的變化,隻要你********的去鑽研,時間長了就總會有收獲的。就比如咱們的拳法,在早的時候還不是被人叫做八式,把式的,很多招式都是從日常生活中得來的靈感,你不去發現,隻知道依葫蘆畫瓢的跟著我練,那再怎麽練也不會超過我的。”
軍隊裏臥虎藏龍,高手眾多,尤其是當年動亂的年代裏的雙方軍官校尉裏,很大一部分人都是出身於各地的幫派組織,本身就是有很深的功夫底子,加上當時的社會現狀,天下大亂新舊交替,有血性的武人也都以參軍為榮。到後來,西北軍五虎上將之首的張清江提出“國術”的概念,全國各地紛紛建立國術館,幾乎把天下高手“一網打盡”受聘任教,更是培養出一大批的青年高手。
這些人後來雖然因為各自所秉持的理念不同,有的加入了前朝軍隊保皇,有的加入了新軍革命,但毫無疑問大部分都是上了戰場的,雙方針鋒相對,理念碰撞,幾十年下來不知道死了多少人!嚴四海雖然沒有親身參加過那次戰爭,但他的父親卻是從那個年代裏活下來的老人,一些東西,還是有所繼承的,更何況他還在東南亞生活了十幾年,身邊也不缺少這樣的人。
所以,他才會深知到,像是王越這種年紀輕輕就經曆過實戰磨練,從生死中殺出一條活路的人,到底有多可怕。同樣是練功夫的人,殺過人和沒殺過人的以及殺了幾百人和幾個人的,不管是精神氣質還是拳法武功,那都是有著近乎於本質的區別的。
而就在燕子和褚衛兩個人,開車一百多公裏前去求教自己的師傅嚴四海的時候,入夜時分,王越所在的莊園裏,一張足有兩三米寬,可以任由三四個人翻跟頭的巨大床榻上,剛剛沐浴了,身上穿著棉質睡衣的蘇慧燕和夏春雨兩個人正愜意的躺著,說著悄悄話。
透過一整麵牆上的“單反玻璃”,往外看去,就能很楚的看到在臥室的外間客廳裏,王越正盤膝坐在厚厚的地毯上,雙手掌心向上,輕輕攤在膝蓋上。
隻是一個簡單的“雙盤坐”,但是王越“坐”起來,就特別的自然,脊背,腰胯,放的鬆鬆的,臉上神情怡然自得,就好像是寺廟裏坐在蓮花台上的菩薩,叫人看了不知有多麽的舒服。
“哼,水嫣你請來的這個保鏢,可真是個地地道道的怪人,看他這樣子,穿件袈裟就是個和尚,披身道袍就能入道了,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真的假的?你就真的這麽相信他,能夠保護咱們的安全?”
夏春雨突然翻過身,推了一下身邊正在照著鏡子做皮膚護理的蘇水嫣。到了這時候,四下無人,她也摘下了白日裏的“麵具”,恢複了真實的自己,說起話來不再一板一眼,顯得隨便自然了許多。而聽她此時說話的語氣,顯然和蘇水嫣之間的關係也是相當不錯的,再不是一口一個蘇小姐的叫著了。
“不相信你要我怎麽辦?咱們的人不能及時到位,國內那邊又不知道出了什麽樣的亂子了?不過,介紹他給我的人,是我本家的長輩,在這邊的唐人圈裏的地位,一言九鼎,關係深厚。王越能被他們鄭重其事的介紹給我,那自然就是有大本事的。何況,今天白天那兩件事,你不也知道了,財叔請來的那個女保鏢連他兩招都接不下去。所以這時候,我們隻能相信他了。”
“嘁,我才不會把安全交到一個自己完全不了解的男人手裏呢。”夏春雨從床上爬起來,把腦袋湊到蘇水嫣身前:“明天我就給國內打電話,催老爺子趕快派人過來,實在不行就包機轉道香江,從中亞地區迂回著飛過來,要不然再從這邊的唐人商會多請一些保鏢過來。那些人為了扳倒夫人,已經是不擇手段了,而且他們沒人性的,一個人再厲害,能擋得住子彈麽?要是人家從一公裏外,用狙擊步槍瞄準怎麽辦?我就不相信到那時他還能及時發現。”
“嗬嗬,春雨!看你這樣子,肯定是在他那邊吃了癟了吧?”蘇水嫣突然扭過頭來看著春雨,咯咯一笑:“怎麽樣?你不是一直都說你春雨大小姐的魅力,舉世無敵麽,隻要是個男人,就會被你迷得找不著北,隻要說上幾句話,什麽底子就都能套出來,那現在呢?這個王越該不是那種,不近女色的魯男子吧!要不然怎麽能叫我們的春雨,這麽鬱悶,還背後說起人家的壞話了!!”
“哼,我不和你說了。還是早點睡覺吧,明天咱們可就要正式入關了!到時候,還不知道有多少危險在等著咱們呢?但也隻有如此,才能吸引更多的關注和目光,替夫人把她身上的壓力盡可能的轉移到咱們這邊來,讓她的行程更安全,更隱秘。今天要是休息不好,影響了精神,那明天可就要難受了。”
似乎是被蘇水嫣說中了心裏最擔心的地方,還要再說些什麽的夏春雨馬上就不說話了,閉上眼睛,眉頭緊皺,開始睡覺。但誰也不知道此時此刻她心裏到底是在想著什麽。
不知不覺,月上中天,已是午夜時分。
忽的一陣疾風掛過,頭頂上一片烏雲恰好遮住了月亮,天地間頓時陷入一片深沉的黑暗中。
然而也就在這一刻,隨著烏雲遮月的一瞬,幾個淡淡的黑影如同從地麵之下爬出來的幽靈鬼怪,居然就那麽的貼著地麵,以極快的速度,悄無聲息的,繞過了莊園裏麵一隊隊巡邏的雇傭兵。然後攀著牆角的縫隙,如同壁虎一樣爬到了蘇水嫣臥房之外的窗戶一側。
這些人身上穿的衣服,都是特製的,帶有光學反射的奇妙作用,人往牆上一貼,整個人便仿佛成了牆壁的一部分,如果不是在明亮的燈光下,仔細觀察輪廓,一般人根本無法發現。
不過,王越顯然是不在此列的一般人。
就在這些人小心翼翼的攀牆而上,甚至剛剛有所動靜靠近了樓下的一瞬間,正在客廳裏“打坐”的王越,耳朵突然一動,一下就把眼睛給睜開。
“還真有人來了!我倒要見識見識這個所謂的輪回到底是何方神聖?不過,她們剛才說的話是什麽意思?貌似我又成了人家的擋箭牌了啊……。”隻隔了一道牆,雖然這房間裏都已經用當下最好的材料做了隔音處理,可以保證就算在屋子裏麵開槍,門外都聽不到一點聲音,但王越卻不僅僅是五感過人而已。
他的精神力無形無質,早就將這臥房的裏裏外外,上上下下,籠罩的風雨不透,本來這還隻是他為了防止意外的一重警戒手段,怕的就是半夜有人來刺殺夏夫人,但卻沒有想到卻聽到了蘇水嫣和夏春雨的這麽一番對話。再想到房間裏麵除了她們兩個人之外,根本沒有第三個人在……。
如此,兩下一合,他便也頓時就知道了那位所謂的夏夫人為什麽沒有出來和自己見一麵的原因了。
“原來已經走了麽!不過,這倒也沒什麽,無非就是幫著她們多吸引一下那些人的注意力罷了,隻要這一趟走完,我也算是替七叔還完了這個人情,到時候和常真如他們自然兩不相欠。而且順便的還能借此機會避避風頭。隆美爾那家夥現在估計已經要被氣瘋了吧,不過就算他再怎麽想,估計也想不到我居然去了他家的南方大本營了。哈哈哈……。”
聽到房間裏兩個女人間的對話,王越心裏隻是本能的一愣,然後就也無所謂了。他和蘇水嫣之間原本也沒什麽交情,這個所謂的“人情”到底怎麽還,都隻是去一趟南方的事情,夏夫人在不在這裏,真的也沒那麽重要。而對他來說,有劍器青蓮這等神物在身,那殺人就必不可免,這一趟南方之行,顯然也會讓不少人自己撞到他的槍口上的,這未嚐不是一件“美差”。
房間裏隻有牆角處的幾個“小夜燈”還在亮著,幾個老式的窗戶裏麵還掛著厚厚的窗簾,怕的就是外麵有人人通過高倍望遠鏡或者狙擊步槍的瞄準鏡,看到屋子裏的人。
等到窗外的人一個個都停下來,又過了一會兒,便開始傳出一陣極輕微的聲音,王越緩緩的從地上站起來,眯著的兩眼中,頓時閃過一抹光,一時間竟似在整個房間裏打了一道閃似得(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