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島，下午六點半。

    江陽和鍾源、李柏林在酒吧附近的咖啡館會麵。

    舊友重逢，有許多話要聊。

    三人相約提前碰頭，等快八點再去酒吧，校友會八點半才開始，留下充裕的時間應對各種突發情況。

    李柏林和謝清岱是當初表演係的兩大帥哥，常被人拿來對比。

    畢業後, 兩人的選擇迥異，李柏林選擇當雞頭，謝清岱做了鳳尾。

    謝清岱簽約華龍兄弟，混得順風順水，前不久，他在一個演戲綜藝上嶄露頭角，和影後合作的短片好評如潮，吸粉效果不錯, 至今沒有淘汰。

    李柏林在一家日薄西山的娛樂公司當雞頭, 發展就處處受阻，但好在無人管教，自由自在，倒也符合他隨遇而安的性子。

    “好家夥，聽勁哥說你下海拍十八禁？”李柏林喜滋滋地問道，一臉八卦。

    江陽擺出苦瓜臉：“噓！今天不提這事兒！”

    李柏林可不管，激動說道：“我當初用手機看過《五十度灰》的動漫版，畫麵挺唯美的，就算是逐幀拍下來，票房不會差的。”

    鍾源嘿嘿笑道：“我也看過。你是從李勁那裏要的資源？”

    “必須的，哈哈，勁哥什麽都有，”李柏林說道：“但是我有錢後，買了一套周年紀念版。”

    “別說我了，咱們聊聊你，”江陽轉移話題：“拍電視劇累不？”

    聽到這話，李柏林臉都垮了：“累成狗了。雖說是換皮偶像劇, 但好歹是軍旅題材，該曬的太陽還是得曬。人家舟遊腕兒大，敢提要求。我這蝦兵蟹將，導演說一，我可不敢說二。不死也脫了層皮。”

    鍾源在旁笑問：“後悔不？你就該學陽仔，去參加戀愛綜藝，現在可不是火爆全網？每個禮拜至少一個熱搜預定。對了，不是自己買的吧？”

    “那肯定不是，你自己看看最新評論就知道了，”李柏林倒是不太讚同鍾源：“俗話說，差之毫厘謬之千裏。雖然陽仔隻比我帥那麽一點，但放到整個娛樂圈，我們兩個中間的排名就差很多了。我的顏值吧，參加啥綜藝都不好使。”

    “哦，對，”鍾源聽懂李柏林的意思，讚同道：“嚴格來說，陽仔把《戀愛實錄》帶上了一個高度。”

    “相輔相成, 相輔相成, 求輕吹, ”江陽連忙擺手：“陳平導演聽見你這話, 會打死我的。”

    李柏林：“我女朋友托我問你，你們最後那個劇中劇，名字叫花與劍劇本殺店，在天涯島上是吧？”

    “對，空間挺大的，場景很多，有古風的、加勒比海風格、星際戰爭背景、中世紀宮廷，”江陽說道。

    “那些群演是劇組安排還是劇本殺店的員工？”李柏林又問，他女朋友磨了很久，說要去天涯島玩，點名了花與劍劇本殺店，她也要演貓妖。

    “一半一半，”江陽介紹道：“他們麻雀雖小，五髒俱全。甚至有專業的配樂老師，負責給每個劇本殺調配背景音樂。”

    李柏林點頭：“那不錯。可以去玩一玩。”

    江陽：“熊神在忙什麽？”

    “熊三元啊，他在‘我是大導演’節目被圍攻，人都傻了，不知道現在緩過來沒有，”李柏林嘖嘖歎道。

    “答非所問，”鍾源說道：“熊神和幻夢娛樂解約後，就招人自己拍短視頻。經費問題和風格不太對味，他在b站和微拉格上都不溫不火。”

    “我看了，一言難盡，”江陽真心評價道：“他不應該走土味武俠風格。玩尬的，他玩不過民間野路子。”

    “嘖，不愧是大編劇，一語中的，”鍾源豎起了大拇指：“他的武俠短片，既土氣又高端，看得人很難受。”

    很明顯，土氣是為了吸引更多的網友，也可能是資金窘迫，玩不起高端，最後整得不倫不類。

    但是依舊有幾個短片拍的很不錯，三個人認可了熊神的專業性。

    李柏林：“陽仔，聽說張淼大神和趙勝男合資辦公司，叫九音文化？”

    “你們消息真靈通，我都不知道名字，昨天才聽勁哥說的，”江陽感到自從進了劇組，就像是踏入與世隔絕的秦嶺，從此無論魏晉。

    鍾源：“我也不知道從哪裏聽說的，反正都傳開了。昨天在表演係的大群，一個學姐還在群裏問誰能牽線搭橋，引薦到九音文化。她想去當大師姐。”

    “沒戲，”江陽笑道：“水哥，呃，就是張淼大神從華龍兄弟走的時候，帶走了井甜。大師姐是她的名頭。”

    “那把我弄去當大師兄？”李柏林嘿嘿笑道。

    “大師兄近在眼前，”江陽拍了拍胸脯。

    “二師兄也可以啊，”李柏林又追問。

    “二師兄是勁哥，”江陽樂了。

    “我勒個去，李勁這家夥也不吱一聲，”李柏林罵罵咧咧。

    江陽認真想了下，說道：“我覺得你可能受不了我司的風格。”

    “怎麽說？”

    “像我，水哥和勝男姐給我定下嚴格的人設。其實我現在手上的代言邀約很多，但是全都給拒了，因為要走高端精品路線，俗話說就是維持逼格，”江陽扯了下身上的休閑運動裝：“要不我咋穿了一身破爛貨來了。”

    “我剛就想說呢……誰他喵去酒吧一身運動裝！也就陽仔能靠顏值撐起來，不顯得突兀，哈哈哈！”

    “運動休閑裝，有休閑兩個字，”江陽掩耳盜鈴地解釋道。

    鍾源忽然開口，提醒道：“那你可得三思了。你要是在場最大的腕兒就尷尬了。”

    江陽後知後覺，這才反應過來：“啊——我淦，差點忘了。”

    魔都戲劇學院的校友會有一個潛規則：在場最火的那幾人請客買單。

    一般而言，但凡能在娛樂圈站住腳，混到一二線的明星，極少有人參加校友會，都是他們內部圈子聚一聚，很少會帶上撲街仔。

    所以說，今晚的校友會，很有可能，江陽就是混的頂尖的一批人。

    聽說校友會報名的有七十多人，除去咕咕咕的鴿子精，至少也有三四十人。

    港島的高端酒吧消費可不低，這麽算下來，怎麽也得十幾萬沒了。

    這對於現在的江陽來說，不止是掉一層皮那麽簡單。

    “我不想去了，”江陽說道，然後在三秒鍾內拍板，斬釘截鐵道：“我不去了！”

    李柏林急了：“不行啊，我都誇下海口了，一定把你帶去。”

    鍾源說道：“我支持陽仔。校友會有幾個尖酸刻薄的老學長、老學姐，到時候酸言酸語，把陽仔搞得下不來台，那場麵就難看了。”

    “那——”李柏林覺得這話很對。

    不是每一個撲街仔像自己心態這麽好，有的人撲著撲著，就瘋批了。

    鍾源說道：“放心，有我在，他們埋怨的話，我頂在前麵。而且，陽仔本來就是編劇係的，這次校友會幾乎全是表演係和導演係。他去了也不自在。”

    “源，還是你懂我，”江陽感激說道。

    “滾！”鍾源笑罵。

    說好以後，三個人聊了下表演係女同學的近況，聽說李勁的前女友溫雯混的不錯。

    時間來到八點，鍾源和李柏林就告辭了。

    江陽便一個人留在咖啡館，獨自等待，他要跟熊三元聊一聊。

    聽著舒緩的音樂，江陽心中有點頹喪。

    畢竟，因為囊中羞澀而推掉校友會，或多或少影響心態，就像小時候春遊的時候，因為費用太貴，不得不借口推托。

    明明自己就有一個家財萬貫的老爸啊！

    童年的酸楚，居然再一次體會，江陽覺得不可思議。

    搞錢！

    搞錢！！

    想到這裏，江陽決定跟趙勝男交流一下。

    兩部電影拍完，估計在六月底了。

    《五十度灰》的檔期未定，《探探詐騙王》必然會在十二月四日，也就是全國法製宣傳日上映。

    其中的空檔期，必須利用起來。

    該怎麽搞錢呢？

    萬事不決找趙姐。

    江陽凝眉深思，把心裏的想法和困惑，一籮筐發給了趙勝男。

    “接下來該幹什麽呢？”江陽想著，食指在桌麵扣動。

    “幹個毛線，老子就不能單純喝一杯咖啡？”

    江陽忽然發覺自己一個宅男，一個躺平族，在近期高強度的密集勞動下，已經不曉得何為休息、何為浪費時間了。

    不行，我要找到原來的自己。

    什麽是快樂？

    浪費時間就是一種快樂！

    江陽放下手機，用手臂按摩脖頸，望著落地窗外的車水馬龍——發呆！

    冷氣很低。

    方才和鍾源、李柏林聊天的時候，手舞足蹈，年輕人火氣旺盛，也不覺得冷。

    此時，一個人待著，那種低溫凍得人腦殼疼。

    江陽來到港島後發現，與內陸城市最大的不同在於港島的商場溫度都調的很低。

    他感覺這家咖啡館的空調至少是十八度。

    向服務生借了一條毛毯，江陽蓋在身上，望著窗外，繼續發呆……

    大腦放空也是一種特別的休息方式。

    慢慢的，意識歸於黑暗。

    咖啡館的老歌從林憶蓮到楊千嬅再到王菲，終於，江陽在beyond的那首《大地》的副歌部分醒來。

    後座來了一群媽媽桑，唧唧喳喳，用粵語聊天。

    江陽也聽不懂。

    從稍微捕捉到的隻言片語，似乎，其中兩人向另外兩人安利什麽東西。

    不一會兒，那群媽媽桑安靜下來，一首熟悉的音樂響起，是盧冠廷和莫文蔚演唱的《一生所愛》。

    緊接著，他聽到自己為《戀愛實錄3》謝幕一期配的音。

    “不是吧？！”江陽一個激靈，大腦徹底清醒，開始運轉。

    “《戀愛實錄3》已經火成這樣了？連港島的媽媽桑都征服了？”

    聽那聲音，古風劇本殺仍在播放，一個媽媽桑在低聲解說。

    “在說什麽啊？”

    江陽皺眉思量。

    有了！

    梁若詩就是羊城人，在港島讀書長大的啊。

    他打開微信，按下語音鍵，發了六十秒的錄音過去：「若詩，我身後的媽媽桑在討論什麽？」

    少頃，梁若詩回道：「誇你模樣俊，她祈禱上天賜一個像你一樣的精壯男子。她還說內地的綜藝拍的像是商業大片，快誇我！嘻嘻。」

    江陽笑了笑，最後那期可謂是全員出動。

    編劇組熬夜更改，後來小貝副導演把江陽都拉進群了，打磨劇本。

    小貝副導演又請來梁若詩幫忙執導，最終選擇以浪漫主義形式宣告謝幕。

    梁若詩又發來：「阿姨劇透說陶書旻扮演的貓妖最漂亮，說沈天宜珠圓玉潤，能生男孩兒。說我身體壯實，長相野蠻。」

    “哈哈，”江陽笑了，回道：「你們那邊也快拍完了？」

    梁若詩：「yep，兩周以內搞定。」

    江陽正想詢問陶書旻是否有空，趙勝男的電話打了進來。

    他趕忙走出咖啡館，沿著安全通道，來到一處偏僻地方。

    當掛完電話，江陽已是麵露喜色。

    趙勝男言簡意賅，先是挑明現狀，表明自己分身乏術，因為九音文化而忙得陀螺轉，無暇顧及月半灣工作室的事宜。

    於是，她建議江陽擔任梅花組的組長。

    月半灣工作室內部分為四個大組：黑桃、梅花、鑽石、赤心，以及直屬於趙勝男的大小王組。

    有點類似於內部競爭，各自摸索孵化網紅的經驗，在比較中互勉互助。

    趙勝男之前主管梅花組，聽說組內最近亂得很，人心浮動，跑了兩個大網紅和幾個策劃及編劇。

    江陽有所耳聞。

    他欣然答允趙勝男的提議，並且浮想聯翩。

    回到咖啡館，他當即掏出紙和筆，記錄下頭腦風暴。

    “等五月結束，閑著也是閑著，不如幫忙趙姐管一管，反正她魔都京都兩點一線，腳不沾地，姑蘇城容不下她了。”

    “先搜集赤心組最近出逃的員工……”

    “必須把熊神招進來，不管是為了月半灣工作室，還是九音文化。”

    江陽忽然想到陶書旻扮演的貓妖，她聰穎機靈，在梁若詩的教導下，演技有模有樣，興許……

    掏出手機，剛打了一個句子：「你拍完《戀愛實錄3》後有什麽打算？」

    手機再度響起，是一通國際電話。

    江陽接通熟悉的電話：“喂，雲飛？”

    “哎，江陽，我幫你打聽過，你爸的確是在加國入境，應該是去了托倫托市。”

    “那就好，至少沒去墨城。”

    “可是我在搜索引擎的公務公示查到了一起車禍，黃叔叔牽扯在其中。”

    “車禍？”江陽問道：“人怎麽樣了？”

    “我假裝是你，打電話在醫院套了消息。黃叔叔以後要坐輪椅生活了。然後我開車去了家屬在醫院登記的地址，是郊區的一個倉庫。明顯是一個假地址。”

    “麻煩你了，雲飛。”

    “對了，你要來加國找黃叔叔嗎？”

    “我就不去了，免得找到他，他以為我催他給房貸呢。他活著就好。”江陽說道。

    先前聽雲飛說過，警方發布的無人認領的死屍中，沒有符合父親條件的，那應該是活著的吧。

    “黃叔叔的續弦是文盲嗎？”

    “為什麽這麽說？”

    “我看醫院的登記本，一會兒是苗金花，一會兒是苗金月。”

    “她們是姐妹。苗金月是我爸的小姨子。”

    “這樣啊，那就對了。”

    ……

    加國。

    托倫托市。

    漆黑的夜，屋外是黑團團一片。

    黃星滑動輪椅，來到臥室。

    “老公，你剛在讀書？”苗金花正在熨衣服，聽到動靜，笑著問道。

    “嗯，看了一會閑書，”黃星點頭說道。

    這一段時間，黃星思考良多。

    如果小女兒是苗金花和柳雲笙的野種，那麽說明兩人至少在三年前就苟合。

    按理說，夫妻同心，利益是捆綁在一起的。

    苗金花完全可以保持出軌的狀態，不必非得置自己於死地。

    剛開始，黃星百思不得其解。

    等他無數次模擬苗金花的視角，終於找到了一切的根源：自己和兒子江陽密切聯係，以及那一套湖景房。

    原本，苗金花穩坐釣魚台。

    丈夫百年之後，財產盡數歸於三個女兒。

    但有了江陽這個變數，又有柳雲笙吹枕頭風，苗金花就很害怕江陽分走家產。

    “貪心不足！我的錢，愛給誰花就給誰花，你管得著？”黃星心中滿是怒火。

    生氣完畢，他就琢磨著如何離間兩人。

    黃星是個老江湖，走南闖北，什麽大場麵沒見識過，隻不過晚年不詳，著了枕邊人的道，他一肚子壞水還是在的。

    “金月最近忙什麽呢？”

    “她呀，”苗金花搖頭歎氣：“離了婚，四處旅遊，說是散心。老大不小了，整天活得像個文藝青年。”

    黃星：“你說，我要是立遺囑，要不要給金月分一點兒。”

    “給她分什麽？”苗金花警覺地問道，她醋意十足，雖然知道遺囑是莫須有的事情，不可能落地，但她仍就像是護食的狗子。

    “唉，我這一輩子，也就這樣了，”黃星的眼中盡是疲憊：“我不得為你們娘兒三個著想？反正七八個億的資產，分給你妹妹一點兒，讓她少惹你生氣，也算是物盡其——”

    “七八個億？！”苗金花尖叫一聲，蒸汽熨鬥快拿不住了。

    她記得，柳雲笙提起過，丈夫在國內轉移的資產是七八千萬，這怎麽差了一個零？

    “噓，你小聲點，”黃星壓低聲音：“我那些錢絕大部分藏在國內了。我想要你妹妹回國一趟，開個皮包的國際公司，幫咱們轉移出來。”

    “雲笙呢？”苗金花問道。

    “人心叵測啊，巨大的利益麵前，夫妻都可能分心，我怎麽敢信任好兄弟？”黃星循循善誘：“你妹妹是血親，她出馬，咱們都放心。”

    苗金花撇了撇嘴：“我那妹妹，說她一句能頂我十句。”（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