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送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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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勢很大,豆大的雨點打在房簷上,劈啪作響。

    基裏安仰躺在沙發上,大聲朗誦著手中的讀物——《三年獵人,五年遊俠》,這屬於獵人途徑的基礎讀物。

    基裏安不是個蠢人,但他沒受過正規的教育,所以讀起書來,磕磕絆絆,很難靜下心。

    但他又很清楚知識的重要性,所以努力學著。

    他感覺自己最信賴,也最崇敬的夥伴,張懷生已經遠遠把他落在了身後,他必須奮起直追——最起碼,不要淪為累贅。

    篤篤篤——

    耳畔隱約傳來敲門聲。

    如果不是成為獵人後,變得耳聰目明了許多,基裏安甚至都聽不清這聲音。

    打開門,基裏安被嚇了一跳。

    “怎麽這麽狼狽?”

    門外,張懷生已經被淋成了落湯雞,衣服濕漉漉貼在身上,褲管還往下淌著水。

    他詢問道:“沒帶傘唄。”

    “麥克卡尼先生呢?”

    “麥克卡尼先生說今天要去拜訪一些朋友,估計得晚點回來。”

    張懷生嘴角微微翹起:“那可真是不幸,淋這麽大雨,他那可憐的發際線也許會再度上移。”

    其實,身為洪水序列的麥克卡尼,即使在雨中走上一圈,也不會沾濕半點,可那畢竟太顯眼了。

    以他的性格,估計寧願自己淋濕。

    張懷生走進屋,在玄關處脫掉了已經濕透的鞋襪,褲子和襯衣,他掏出那包昨天新買的駱駝香煙,發現煙也濕透了。

    基裏安露出了一絲笑容,並且丟過來一個小鐵盒:“接著。這可是麥克卡尼先生的存貨。”

    張懷生打開鐵盒,發現裏麵是一遝白紙蓋著的,已經切成絲的煙葉,聞起來,還有淡淡的焦香味。

    他起了興致,用白紙將煙葉卷好,用口水黏合,隨即塞進了嘴裏。

    啪嗒。

    方形打火機冒出一簇火苗。

    “呼——這是英國佬的烤煙?味道真不錯,比混合型的駱駝抽起來舒服多了。”

    張懷生舒服地長出了一口氣。

    “我就知道你肯定喜歡,說起來,這是麥克卡尼先生臨走前特地囑咐讓我送你的。”

    “麥克卡尼先生真是個不錯的人。”

    張懷生看向基裏安,說道:“待會兒跟我去一趟港口,已經耽擱很多天了。我們得盡快把錢給漢薩號的船員們送過去,好讓他們采購物資返航。”

    “那人手呢?不招了?”

    “暫時不招了。”

    張懷生點頭,他現在已經信不過湯普森了,確切來說,整個波士頓的修會,張懷生暫時就隻信任麥克卡尼一個人了。

    “我們現在就走?”

    “稍等一會。”

    張懷生將次元空間裏存放的美元取出,再度填滿了空蕩蕩的錢夾。

    他暫時不打算處理裏麵的那具吸血鬼屍體,因為那肯定不是本體,而是類似鮮血分身之類的東西。

    “基裏安,我的想法是,你跟漢薩號一起返回得州。”

    “好好吧。”

    基裏安愣了下,才強笑道:“的確,我在這兒也幫不上什麽忙,也該回去了。”

    張懷生解釋道:“我不是這個意思。基裏安,你得清楚,得州的蓋爾莊園,才是我們的根基,你現在已經是超凡者了,我需要你提前返回,幫助特蕾莎穩定局勢。”

    其實哪有什麽需要穩定的。

    隻是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張懷生感覺波士頓會變得很危險,基裏安一個新鮮出爐的序列9,簡直就像螞蟻般脆弱。

    “你放心,我明白。”

    基裏安笑著說道。

    “我得上去收拾下。”

    “好,我在樓下等你。”

    這一次,兩人出門時都穿了厚厚的雨衣和雨靴。

    街上,即使下著大雨,依舊人來人往,並沒有徹底陷入沉寂。

    這個時代,隻有有錢人或文青,才會喜歡下雨的天氣。

    因為很多人一天不勞作,就會挨一天的餓,而淋雨,往往又會導致生病,窮苦人根本沒有錢去看病,生了病也隻能硬捱。

    狄更斯的雙城記裏說:這是最好的時代,也是最壞的時代。

    但對張懷生而言,這個時代談不上有多壞——畢竟比黑暗的中世紀要強一些,但絕對算不上有多好。

    絕大多數的普通人,在這時代,即使是單純地活下去,便已經筋疲力盡。

    根本沒有擺爛躺平的餘地。

    時代隨著發展,或許本質不會改變。

    推翻了頭頂的貴族,也會有資本家,推翻了頭頂的資本家,也會有官僚總會有人踩在人民的頭頂。

    無論是紅藍黑灰哪種意識形態,總會是這樣。

    可最起碼,在張懷生那個時代,絕大多數的普通人,都已經能不餓肚子了。

    曾經滄海難為水。

    張懷生幫碼頭上,冒雨搬運貨物的一個華工,扛了下搖搖欲墜的箱子,隨後,來到了停在港口角落的漢薩號上。

    多日不見,水手們有些驚喜。

    張懷生和水手們寒暄半晌,又和基裏安道別後,便踏上了孤身返程的道路。

    由於暴風雨,漢薩號今晚是很難完成采購,並且離開了。

    張懷生站在棧橋上,看了眼那怒濤卷浪的大海,恍惚間,像是看到了一隻盤踞於海底的巨型章魚,一股寒意從心底湧現,整個人都打了個激靈。

    他默默轉身離開。

    很清楚地知道,在接下來很長的一段時間,他恐怕都得處於深海恐懼中了。

    這個時代就不該有邪神。

    張懷生將兩枚硬幣放在坐在屋簷下避雨的流浪漢的碗中,他的一條胳膊空蕩蕩的,很顯然,又是一個被機器折斷肢體的可憐工人。

    人們在讚頌蒸汽之神偉大,偉大美利堅又下水了一艘俄亥俄戰列艦的時候,是否會讚頌一個勤勞的工人,因操控機械,而折斷了一條手臂呢?

    張懷生感覺自己的心情很低落。

    他的確萌生過想要回東華發起一場革新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