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問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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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記得白天我爺說過,二嘎子已經死了,那這身後的人是誰?難道是……
    我不敢再往下想,總覺得身後那聲音越來越近,大叫一聲,拔腿就往山下跑。
    哪知我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卻好像總在一個地方轉悠;腳下也跟灌了鉛似的,怎麽都邁不開步。這下我徹底嚇壞了,慌不擇路,撿著道兒就往裏鑽,剛好跟一個人撞個滿懷。
    那人拉住我道:“瞎跑什麽,見著鬼了?”
    我見那人就是二嘎子,有些欲哭無淚:見著你可不就是見著鬼了?忙用力甩脫,邊跑邊大叫:“你已經死了!你別纏著我!你要的錢……回頭……回頭我燒給你。”
    二嘎子幾步追上來,又拉住我,笑罵道:“你瞎咋呼啥呢?這咋沒一會兒工夫,我就給你說死了?來,你摸摸,摸摸,我是死人活人。”說著把我的手往他臉上放。
    真實的觸感和溫度,讓我心安不少,可我還是不敢完全信他,和他保持著距離。
    二嘎子無奈了,指著我的衣服道:“你自己看,你兜裏的是啥?”
    我低頭一看,頓時倒吸了口涼氣:我剛才不是把銅板兒都還回去了麽,咋又跑我懷裏來了?仔細再瞧,發現背心裏兜的,不是銅板兒,而是銀光閃閃的鋼鏰兒。
    我徹底糊塗了,問二嘎子這到底是咋回事。
    二嘎子說,剛才我去池子裏撈錢,撈了老半天也不見回來。他以為出了什麽事,趕過去看,就見我跟傻子似的坐在池子裏又哭又鬧,嘴裏還喊著“銅板兒”“不想死”之類的話。他以為我中了邪,又不敢叫醒我,隻能在一旁幹著急。結果我忽地從池子跳下,兜著錢就要跑。他以為我演戲呢,想獨占這些錢,情急之下喊了我一聲,然後我就跑了。
    二嘎子問我在池子裏都見著啥了,咋跟中了邪似的。我皺了皺眉,把自己回去沒見著他,轉天我爺告訴我他已經死了,又讓我回來還銅板兒的經過,一股腦兒說了出來。
    二嘎子臉上也有了懼意,說我肯定是見著鬼了,我爺鐵定是假的,搞不好就是守著池子的老王八變的,目的就是不讓我們把錢帶走。這地兒不幹淨,我倆得趕緊離開。
    給他這麽一說,我也覺得我爺昨天有些反常:我打小沒見我爺哭過,更別說這麽低聲下氣地和我說話。怪叫他會喊我自個兒來還錢,合著那壓根兒就不是我爺。
    想明白這些,我也沒那麽怕了,左右看了看,問二嘎子我倆現在該往哪兒走。
    二嘎子剛要回答,卻突然用力把我往草叢裏按,聲音發顫地說:“有人。”
    話音剛落,我就見不遠處有個頎長的黑影,在油燈豆大的光芒中,慢慢衝我們走來。
    那人走得很慢,一跛一跛的,正在用沙啞吃力的聲音喊我的名字。
    我聽出那是我爺,想起身應他。二嘎子用力拍了我腦門一下,急道:“這麽不長記性?”不等我分辯,他接著道,“你看仔細咯!人的胳膊和腿有那麽長?那麽細?”
    我打眼望去,見那人影的胳膊和腿果然細長細長的,很像以前在小人書裏見過的妖怪,嚇得慌忙捂住嘴,問二嘎子現在該咋辦。二嘎子在我耳邊悄聲道:“那東西擋著咱下山的路呢,咱不能自個兒送上門去。別慌,咱往廟裏跑。我姨說過,那些髒東西進不了廟。”
    我全沒了主意,任由二嘎子拉著往山上跑。“我爺”似乎聽出了動靜,邊喊邊往我們這兒趕來。我沒想到二嘎子年紀雖與我相仿,力氣卻極大。我被他帶著跑,感覺腳下跟踩了風似的,絲毫不費力,很快就把身後的“我爺”落下了。
    來到山頂,廟門不知何時大開,裏頭黑漆漆的,啥也看不見。
    我有些望而卻步。二嘎子急了,上來拉住我,死命往裏拽。
    “我爺”這時居然也趕上來了,顧不得喘氣,揚手衝我喊道:“娃兒,千萬別進去!進去你就出不來了!你仔細看,他是活人嗎?”
    漆黑的廟門下,二嘎子的臉突然變得慘白,像用白漆刷過一般;臉上也沒了先前生動的神采,變得跟池邊的石龜一樣死板。他死死地拽著我的手腕,嘴裏機械地念著:“月光光,錢光光;好朋友,分光光……”大量的水從他眼睛、耳朵、鼻子裏,慢慢淌了出來。
    我嚇得哇哇大叫。眼看就要被他拽進廟裏,我爺大喊:“鏡子!用鏡子照他!”
    我反應過來,從懷裏摸出八卦鏡,也不知道咋用,胡亂衝二嘎子照去。
    一陣淒厲的尖嘯,我眼前如煙火般,猛地炸開一團白光,頓時腦袋昏沉沉的,再也堅持不住,在我爺的呼喚聲中,慢慢倒了下去。
    醒來時天已大亮。我爺滿臉憂愁坐在床邊。我心有餘悸,往靠牆的位置挪了挪。
    “你這娃兒,囑咐你的話半點聽不進去。”我爺轉過身來,讓我把一碗苦得肝顫的藥喝完,“爺要再晚到幾秒,你這條小命就算交代了。”
    “那你還喊我自個兒上去。”我嘟噥了一句。
    我爺歎息道:“你不懂,那東西怕爺。爺要跟了去,那東西以為你不是來還錢,是來收它的。它要惱起來,隻怕不會原諒你,要纏你一輩子哩!”
    我瞪大了眼睛,抱著膝蓋問:“爺,你說的那東西,是二嘎子?”
    我爺搖搖頭:“是那池子裏的東西。二嘎子就是它害死的。二嘎子讓它害了命,現在都聽它的。那廟門啊,其實是鬼門關。你要讓二嘎子拉進去了,必死無疑。”
    我想著後怕起來,緊了緊被子,問我爺我現在是不是安全了。
    我爺想了想說:“不好說。明兒我去會會這池裏的神通。你先歇著,晚上有事找你。”
    我問是啥事。我爺似笑非笑道:“二嘎子死得蹊蹺。你跟他熟,幫爺喊他上來,爺要問他幾句話。”說完也不管我樂不樂意,自己掩門出去了。
    夜裏我爺等大夥兒都睡了,悄悄喊我起來。他讓我別吱聲,隻管跟著他走。
    我隨他到了鎮外河邊。月光灑在河麵上,清冷清冷的。我爺在岸邊找了塊地兒,讓我學著他的樣子盤腿坐下,在我倆之間放了隻青瓷碗。碗裏裝著白米,米裏還擱了隻紅雞蛋。
    我爺往米碗裏插上香,點著了,對我道:“待會看到啥都不許吱聲,聽著沒?這回要再出岔子,爺也救不了你。”我聽他說得嚇人,用力點了點頭。
    我爺讓我伸出手去,和他的手抓在一起。我倆像武俠片裏師徒傳功一樣坐了很久,四周靜得嚇人,隻聽見河麵不時吹來的風聲。
    我不敢往旁邊看,隻能死死地盯著米碗裏嫋嫋升起的香煙,一時間竟有了困意。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我耳邊忽然傳來“嘩啦”的水聲。
    有東西上來了!
    我一緊張,差點鬆手。我爺察覺到了,用力捏了捏我的手,示意我鎮定些。
    又過了一會兒,水聲消失了。我正要鬆口氣,身後卻又傳來“啪嗒”“啪嗒”,好像有人踩水上岸的聲音。我頓時覺得渾身的寒毛都豎了起來。
    腳步聲很快到了耳邊。我嚇得正要閉眼,聲音卻又消失了。
    正沒做理會處,一團白影忽地一下,繞到我爺身後,直挺挺地正對著我。
    白影很高,依稀是個人,但不像二嘎子。我正要開口提醒我爺,那團白影兩眼的位置突然閃出兩道紅光,惡狠狠地瞪著我。我想起我爺的話,深吸了口氣,立馬閉上了眼睛。
    “呼!”一陣刺骨的陰風迎麵撲來。我渾身一哆嗦,然後就人事不知了。
    再次醒來時已是轉天清早。我爺破天荒地給我熬了碗白粥,讓我就著水煮蛋吃下去。
    我問他昨晚是怎麽回事,咋我突然就昏過去了。我爺麵色陰沉,說二嘎子的死果然不簡單,他是被人害死的。他要上山看看,讓我好好待在屋裏,不管誰來敲門都不許開。
    我聽他又要把我落下,登時不幹,說什麽也要隨他上山。
    我爺見我耍賴,也沒辦法,歎了口氣道:“也該是讓你知道的時候了。”他邊收拾籮筐邊自言自語,“狗日的,敢打我孫兒的主意。也不打聽打聽,我老江頭是幹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