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無腸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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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大有有些為難:“我爹說了,任何人都不能碰那把刀,包括我,所以……”
    師父點點頭:“畢竟是你宋家祖傳的吃飯家夥,能理解。既然這樣,那我們——”
    “不是!”宋大有以為師父生氣了,慌忙打斷道,“我爹說,這刀過去是砍頭殺人用的,邪得很,尋常人鎮不住。大伯和我爹搶這刀,聽說就是想比試比試,看誰有能耐,能降得住它。結果大伯還沒尋摸透呢,我爹就給偷出來了,所以大伯才會那麽生氣。”
    “你放心,我師父比你爹隻會更厲害。”季爻乾學著她說話的語氣道。
    師父瞪了他一眼,讓宋大有趕緊帶路。宋大有見我們執意要看,沒再拒絕,領著我們往鎮口走,到了田間的一間草屋前。她推門進去,點了煤油燈,讓我們隨便坐,自己大咧咧趴在地上,岔開腿,從米缸底下的暗格裏撈出一隻包裹,“喏”了一聲,遞給師父。
    屋裏彌漫著一股混合了酒香和酸腐氣味的怪味,我和季爻乾老實不客氣地捏住了鼻子。
    宋大有看在眼裏,撇撇嘴,倒也沒說什麽。
    師父打開包裹,見裏頭是一柄三尺多長的鈍刀,背厚麵闊,看著就沉。刀身漆黑,上頭粘著許多微小的墨色顆粒,也不知道是灰塵還是別的什麽。刀柄上如宋大有所說,刻著一隻麵目猙獰的鬼腦袋。刀首還係著兩尺紅綾。整把刀看起來油浸浸的,看著讓人很不舒服。
    師父用指尖在刀身上輕輕刮了刮,將垢物放到鼻端下聞,皺了皺眉,把刀重新包好,遞給宋大有,問她道:“你們多久沒洗刀了?”
    宋大有愣了兩秒鍾,老實回答:“我沒見我爹洗過。他說這是祖宗的東西,不能動。”
    “不是不能動,是不能用。”師父歎道,“老物件不洗洗,有些東西是會沾靈氣的。”
    我們不解。師父解釋道:“舊時劊子手行刑前,要飲酒噴刀,拜天地,敬鬼神。常人以為,飲酒噴刀,是為了防止刀鈍生鏽,其實不然。這酒叫無腸酒,是劊子手用童子尿、無根水、黃牛乳、蛇果和公雞血混製而成的,能夠抵擋煞氣。飲酒噴刀,是讓鬼頭刀砍落的瞬間,斷了含冤之人死後報複的念想,同時將刀身上粘連的死人脖子上的穢物洗掉。”
    我們聽著惡心,都不由地幹咽下嗓子。
    “難怪這刀邪性……”師父沉吟,挑眉又問,“你爹有沒有說,他要怎麽降這把刀?”
    宋大有搖搖頭,忽然像是想起什麽,指著牆角的大酒缸子道:“我爹愛喝酒。這酒缸子他到哪兒都帶著。我先前也覺得奇怪,別人家的酒,裏頭最多泡個青梅、蛇膽什麽的,我爹可好,又是煮豬骨湯又是淋貓兒血的,看著都齁得慌,也就他下得去口。”
    我心道難怪他上回不肯把豬骨賣給別人,合著都自己霍霍了。
    師父像是明白了什麽,眼睛一亮,問宋大有道:“你爹平時宰牲畜的刀在哪兒?”
    “那兒。”宋大有指了指牆麵。
    我們順著她的手指望去,見貼著供桌和米缸的牆麵上,掛著大大小小十多把刀,每把刀的刀身似乎從來沒擦洗過,都沾著汙跡,在油燈下泛著暗淡的光。奇怪的是,盡管看著油膩肮髒,但這些刀擺在一塊兒,仍舊給人森然尖銳的感覺,讓人不寒而栗。
    “以刀養刀?”師父嘴角一揚,“八門之中,也就宋二爺有這樣的膽魄。”
    宋大有問什麽是以刀養刀。師父說,撈陰八門,各有各的手段,不過都逃不開一個“陰”字。宋家兄弟爭這把祖上的鬼頭刀,看來並非如宋大有所說,要降這刀上的邪氣。恰恰相反,他們是想滋養這刀的邪性,為己所用。
    雖然目前還猜不出這刀能幹什麽,但撈陰門做的事,十之八九是見不得光的。
    “也就難怪你爹不洗刀了。”師父接著道,“我就說,以你爹的資曆,怎可能不知道洗刀的道理?他不洗刀,反而滋養這鬼頭刀的戾氣;同時把洗刀的無腸酒當作補品,自己飲下,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夠以百邪不侵之軀,使喚這把刀。”
    “這……”宋大有眨巴著眼睛,“我爹嘎哈這樣做?”
    師父搖頭道:“這事你得問你爹,或者你大伯。撈陰門互不幹涉,我無權知道,也沒法製止。木工一行那點破事,就已經夠我焦頭爛額的了。”
    “可是師父。”我看著那口大缸,“這事兒跟貓靈有啥關係?老太太到底見著啥了?”
    師父沉吟道:“假若宋二爺真的在養刀,他這刀又是從大哥手中偷來的,那極有可能,是他大哥在暗中使絆兒,想陷害他。我先前說,老太太屋裏有怪味。那股味道,就是現在這屋裏的味兒。如果是你們這一行的事兒,又是家事,那我們還真插不上手。”
    “符師父,你可一定要救救我爹。”宋大有拉著師父的衣角央求,“要不,我請你吃糖?”
    我和季爻乾都沒忍住,“噗”地笑出聲來。
    師父道:“聯防隊帶他去問話,也不至關大獄,最多問明了情況,找不到證據,過幾天也就放出來了,你不用太擔心。這樣吧,咱先回去,再商量商量。你把這刀帶上。”
    宋大有見師父肯幫忙,轉憂為喜,點點頭,正要去屋裏收拾衣物,我突然感覺泥牆後有人在偷聽我們說話。我讓師父他們都別出聲,貼耳去聽,果然隱約聽到有人在喘氣。
    “牆後有人!”我悶聲對師父他們道。
    師父衝我們使了個眼色,讓我和宋大有待在屋裏,繼續假裝說話,他和季爻乾悄悄摸出門去,想繞後將那人逮個正著。
    屋裏就剩我和宋大有兩個人。我見她直勾勾地盯著我,有些尷尬,隨口問道:“你多大了?”
    宋大有咯咯直笑,也不回答,撩起額發,反問我道:“我好看不?”
    說實話,她長得雖然乖巧,但土裏土氣的,而且不修邊幅,根本沒法和淩小滿相比。況且她小小的身子,要啥沒啥,完全就是個還沒發育的小破孩兒,自然勾不起我的興趣。
    我從小不太會撒謊,而且也不會哄女孩子,照實說道:“不好看。”
    宋大有嘟起嘴:“你騙人,我爹說我好看,我就好看。”
    我不想跟她爭辯,敷衍道:“行行行,你最好看。”
    她居然信以為真,拉著我的胳膊笑道:“衝你這話,我告訴你個秘密。其實啊,我爹還藏了個寶貝,在我身上,我給你看。”
    她邊說邊自顧解開衣扣,居然當著我的麵,一件一件地往外脫。眼看再脫就要光身子了,我慌忙攔住。宋大有還要堅持,師父他倆就回來了。
    “我滴個乖乖,師兄你這是……”季爻乾看著地上的衣服衝我壞笑。
    我慌忙想和師父解釋。師父揚手說“不用”,讓宋大有趕緊穿上衣服,小心著涼,告訴我倆,他倆剛才繞到屋後時,那人察覺過來,往鎮上的方向跑了。
    看影子,應該是個孩子。
    “孩子?”我和宋大有同時驚呼。
    師父點點頭,盯著我身後道:“我剛才在想,我們好像忽視了一樣東西。”
    他讓我們三個退開些,自己拿了牆上的木瓢,走到供桌前,打開酒缸,舀了一瓢,放到鼻端下去聞,似笑非笑地道:“果然沒錯,這酒有問題。”
    “師父,怎麽回事?”季爻乾問。
    “烤酒法。”師父冷笑道,“又是魯班門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