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疑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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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於人傑聽他這麽說,轉身就想去找張道綸對質,被我和鄒易慌忙攔下。米又問鄒易張道綸為什麽要這麽做。鄒易習慣性地捏著下巴道:“還不清楚,不過張道紀總算也是我師兄,依著我對他的了解,張家這麽做,應該是想借咱們的力量,封住盤口中的某種東西。”
    我突然想起米又之前說的,王家以活人祭告慰王囊仙亡靈的法術,忍不住回身看了眼五行祭台,心中隱隱不安。米又和鄒易到底是行內人,心思聰穎,立即猜到我心中所想。
    米又搖頭道:“可是我們這些人,未必全是五行屬金的人,張家犯不著……”
    鄒易搖頭道:“我說的不是五行改命,而是這個……”說著指了指頭頂的木頭人。
    米又先前說過,王囊仙五行屬水,這些木頭人是用來克製她的。我們先前見過的那座鬼樓,全是木質結構,當時我還蒙在鼓裏,現在想來,應該也是張家為了克製王囊仙特意這樣建造。可如果這些木頭人是張家人製造出來克製王囊仙的,依著鄒易的說法,為何張道綸,甚或說張家,又想借我們的力量,來封住這些木頭人呢?
    這些木頭人,到底是怎麽做成的?為什麽會讓張家這般忌憚?
    我們還在胡亂猜忌,那邊楊淘淘發了聲喊,好像發現了什麽。我們裝作什麽事都沒發生過,趕緊跑了過去,就見楊淘淘蹲在河岸邊,指著河心的一塊巨大河石道:“剛才那兒,好像有氣泡冒出來。”我和米又同時想起先前下來時也有類似的經曆,互看了一眼。
    “我去看看,可能有出口。”跛唐挽起褲腳就要下水。於人傑見他小腿上刀傷滿布,拉住他,自告奮勇趟下河去,倒吸了口涼氣道:“這水真他媽冷。”
    我們在岸上給他打著火把。於人傑在河石間摸索了一會兒,衝我們道:“好像有道機關,卡在河石間了。再來個人,我一個人搬不動。”
    我剛要下水,莊閑當先衝了出去,在於人傑耳邊低聲說了句什麽。於人傑眼神有意無意地在楊淘淘和張道綸之間劃過,點點頭,兩人一同用力,就聽河心傳來“咯”地一聲,跟著竟慢慢升騰起一枝如同城市噴泉裝置的鐵管。鄒易悶聲喊了句“趴下”,我們應聲臥倒,耳邊就聽得“叮叮叮”幾聲脆響,像是從鐵管口射出幾支利箭,砸在了岩壁上。
    我們驚魂甫定,岩壁跟著又傳來熟悉的石門開啟的“咯咯”聲。微弱的火光中,我們驚恐地發現,隨著左側岩壁下方緩緩開啟的石門,兩側岩壁頂上的木頭人似乎全都活了過來,機械般在岩壁上擺動著四肢,一副極力想從反打的木樁子上掙脫下來的模樣。
    我們來不及細想,見石門大開,趕緊相繼鑽了進去。我和鄒易押後,耳聽著對麵岩壁上傳來“啪嗒”物體墜落的聲音,黑暗中就見一個兩米多高的人形怪物,僵硬地朝我們這邊慢慢移步。我居然還有閑心擔憂它這樣的身材即使追上我們也進不了石門,突然就發現,那高大的人形怪物身後,還悄然站著個灰白色的人影。
    我頓時頭皮發麻,不知道這人影是人是鬼,見鄒易已鑽進石門,尾隨其後,和鄒易一同用力,將那道從外頭看與岩壁無異的石門拉上。石門關閉的瞬間,我們都聽到外頭又傳來“叮叮叮”的脆響,想來外頭那人在暗中監視我們,得知石門開啟的方式,正如法炮製。
    張道綸見我倆還在努力,怒喝了句:“別管了!”領著我們沿著狹長的甬道直往裏鑽。因為中間夾著倆女孩,我們行進的速度並不快。我趕在最後,總覺得身後有人在拽我的鞋跟,嚇得直催身前的鄒易快點。正邊嚷嚷邊匍匐前進,轉頭再看,身前的鄒易居然不見了。
    我瞬間慌神,剛要開口大喊,左側洞壁突然伸出兩隻手,不由分說將我拉了進去。我剛一進去,就聽身後傳來“啪”地一聲,似乎有人用石塊堵住了我進來時的洞口。我見於人傑等人都蜷縮在這個兩平米不到的洞坑中,鄒易和跛唐的臉幾乎都貼著岩壁了。米又和楊淘淘也都一臉生無可戀的表情,被於人傑和莊閑用腦袋擠著胸部,雙手頂著洞坑上沿。
    我本想問他們怎麽會躲在這兒,拉我進來的於人傑輕噓一聲道:“看外麵。”
    我們屏住呼吸,盯著石塊與洞口的縫隙。起初並無聲響,也沒看到任何東西,過了不到二十秒,就聽外頭由遠及近傳來人的喘息聲,和身體匍匐前進與地麵發出的摩擦聲。
    那人似乎很急,加之視線昏暗,絲毫沒注意到身側我們藏身的洞坑,一閃就消失了。
    我們等那人的聲音徹底走遠,這才慢慢調整姿勢,相繼從洞坑中出來。這次換跛唐打頭,於人傑殿後。我們盡量屏住呼吸,慢慢繼續向前匍匐。
    我邊匍匐向前邊輕聲問身前的米又,剛才過去的人是誰。米又身下不停,喘息著搖了搖頭,說可能是安叔,也可能是王英。不過剛才情況特殊,沒法出來辨認。鄒易在我身後拍了拍我的腳跟,輕聲道:“那個人的聲音,有點像一個人。”跟著在我小腿肚上輕輕劃了兩個字。我渾身一顫,驚得停下了前進。鄒易拍了拍我的腳,示意我先別停下。
    鄒易在我小腿肚上寫的那兩個字,是二叔。
    我不知道他為何單憑一個人的喘息聲就能辨認出那人是誰,不過鄒易做事向來嚴謹,沒有把握的事情,他一般不會脫口而出。假如二叔死而複活,並且混跡在我們當中,那很有可能我們先前猜測的換掉安叔和王英的人選中,就又多了個二叔。
    事情當真越來越有趣了。
    思索間,我們已從甬道中鑽出。米又拉了我一把。我們相繼從洞口下來,發現出口處是個寬敞幹燥的石室。石室四個角的牆麵上,明晃晃地燃著四盞長明燈,將石室四周照得分外通透。米又和楊淘淘身上的衣服被地麵磨破,燈光下,一些尷尬的地方一覽無餘。
    莊閑和鄒易把身上的外套脫下來給兩個女孩蓋住。所有人在石室稍作停留,見室內除了散落在牆角的一堆木頭和幾片破碎的粗布,並沒有其他東西。我見左側牆麵上有個形似開關的石璧,走過去,用眼神征求了下所有人的意見,見大家點頭,小心翼翼地去轉石璧。
    石璧並不難轉動,我卻滿頭大汗,生怕石室中突然像電影中演的那樣,從四麵八方射出無數利箭,將我們射成刺蝟——好在並無異樣。隨著石璧轉動,我麵對的石牆緩緩向裏翻轉,漸漸露出一條狹長卻又平坦的條石通道。
    通道很長,我們手頭已沒有任何照明設備,隻能借著石室中的燈光,看到石道兩側分外開闊,依稀是兩片正泛著水波的深池。池麵倒影著洞頂的鍾乳石柱,陰森森好像動物露出獠牙的大口。石道遠端一片漆黑,無法辨認通往何處。
    我們麵麵相覷,不知道該不該繼續往下探索。眼下處境確實有些尷尬,前有埋伏在暗處的敵手,後有在洞口外守株待兔的木頭人,而我們這些人也都各懷心思,相互猜疑。誰也無法確定,接下來的決定,會如何左右我們這些人的命運。
    眼見大家都不肯拿主意,張道綸冷笑兩聲,閉眼用手指掐算了幾下,緩緩睜眼道:“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你們是留在這裏等死,還是隨我去看那仙姑的真身。”
    我們聽他說得很有把握的樣子,有些將信將疑。張道綸也不跟我們多說,抬走當先往石室外走。我們見他從容不迫的樣子,也都放下心來,跟在他身後,沿著石道,膽顫心驚地往正前方的黑暗中走去。兩側深池不斷能聽到微小的水泡聲,也不知道池下藏著什麽。
    越往前走,視野變得越發清晰。石道正前方的黑暗中,赫然又是個橢圓形的石台。石台有階,密密麻麻直往上走,也不知道有多少層。我們拾階而上,到了頂層,見石台正中央的位置,橫放著一口石棺。石棺棺身有字,依稀是篆體的“皇仙塚”三個字。
    見到棺身文字的瞬間,每個人的表情都頗具玩味。從石台上往下看去,能看到底下如同兩隻怪物眼睛的深池,以及如同鼻梁骨的石道。米又比我們心細,向後退了幾步,蹙眉道:“你們看,這石台與底下深池、石道的格局,像不像個骷髏頭?”
    被她這麽一說,我們都有種恍然大悟的感覺。張道綸的眼神始終沒從石棺上離開過。
    隻聽得他輕咦了一聲道:“不對。王囊仙的墳塚,不應該出現在這麽高的位置,這不合常理。”我知道他定然是看出了些什麽,正要問他怎麽回事,身旁的鄒易同樣搖頭道:“是不對勁。‘棺走陰陽,各行其道;地貴平夷,土貴有支’,王囊仙的屍身如果葬在這樣的高處,上不采天機,下不集地靈,這是自己糟踐自己。”
    我們正沒做理會處,就聽跛唐悶聲道:“如果這隻是王囊仙用來迷惑後人的疑塚呢?”我們衝他看去,就見跛唐苦笑著指了指石棺棺身與棺蓋合縫的地方,似乎是發現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