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酸澀的棉絮堵塞喉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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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胃裏灼燒得厲害,方頌祺一下子又吐了。
    靠著車窗往外吐了一會兒,她覺得浪費,轉移進車裏,朝向藺時年的位置嘔。
    因為喝酒前並沒有吃飯,前麵也吐得差不多,這會兒沒嘔出東西,倒是身體沒了支撐,猛地一腦袋栽進藺時年的懷裏。
    她想爬起來的。畢竟老狗比是個比她吐出來的穢物還惡心的存在。
    心間那道自心理谘詢室出來後就破碎得搖搖穀欠墜的城牆,卻偏偏挑在此時轟然倒塌,她控製不住決堤般的情緒,嚎啕大哭。
    藺時年抬起手,按在她的後腦勺上。
    一路哭得沒停,就差沒哭暈過去,不過也是哭得意識混沌。
    這樣意識混沌,方便了藺時年帶她進醫院處理傷口。
    她手臂上咧開的那道口子在她一上車他便注意到了,礙於她體質的原因,必須得來趟醫院才行。
    醫院確實也來對了,因為處理傷口期間,她又吐了,嚷著胃痛,一檢查是飲酒過量引發急性胃炎——這下好了,也不用再回酒店,直接住院。
    藺時年坐在病床邊,看著她白著張臉昏睡,一瞬不眨留意她的表情,握著她的手,皺眉,擔心她可能又在自己做夢了,稍加一忖,認為她今天在馬醫生那裏通過催眠治療已記起不少事,不適合再繼續增加負重,遂嚐試將她叫醒。
    …………
    藺時年猜得沒錯,方頌祺確實又陷進“suki”的記憶儲藏室裏。
    模範夫妻的父母感情破裂和離異,父愛遭到弟弟的分割和剝奪,甚至於連母親也打罵和嫌棄她,小九並不知道自己在種種重壓之下分裂出了一個繪畫天賦極強的次人格suki。
    讓方婕嶄露頭角的那幅作品,是suki在方婕做到一半的畫上動筆的。那幅作品受到好評後,需要再做出組畫,由此有了方婕b迫小九畫畫。
    一開始的那段時間,確實是方婕和suki相互配合,suki的學習能力令方婕感覺驚訝。
    而漸漸地,方婕察覺了小九和suki的區別,因為心疼自己的女兒,待小九比以前愈加好,同時卻也一再用極端方式強行讓suki出現。
    後來基本上“j。f.”的所有作品,均為suki代筆,不是方婕不願意再親自動手,而是方婕已有心無力。
    一麵是方婕的有心無力,還沒展翅高飛,就江郎才盡;另外一麵是“j。f.”的聲名鵲起,越飛越高。
    方婕對suki的態度也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畫室的門一下被從外麵撞進來。
    正在畫畫的suki被打斷,循聲望過去。
    “你繼續。”方婕自己找了個位置,看上去像要在一旁監督suki。
    可那眼神過於灼然幽冷,盯得suki很難集中精力,希望方婕能像平時一樣留給她單獨的安靜空間。
    方婕起身走來suki身邊:“會影響你的狀態嗎?以前和媽媽一起作畫的時候,你可沒有這麽大牌需要我回避,而且還得我指導你一些用色上的技巧。現在你翅膀硬了,自認為能獨當一麵了,就嫌棄媽媽了?”
    suki冷冷淡淡,不做任何反駁,隻道:“過幾天我的假期就結束了。”
    她的提醒在方婕聽來與威脅無異:“學校老師會體諒你因為生病所以延遲回校上課的時間。”
    商量無果,suki索性放下畫筆,打算休息一會兒。
    方婕站在畫板前,忽然拿起工具,就勢要往上麵落筆。
    suki細眉擰起,加以阻攔:“不要動它。”
    大有護犢心切的架勢。
    方婕的情緒瞬間激動,用力推倒她:“你是我生的是我養的!你再有天賦再有才華那也是我給你的!”
    顯而易見,她依賴suki邦她維持住“j。f.”的身份,可她也抑製不住對suki之才華的嫉妒。她是最早發現小九人格分裂的人,可為了她自己,她放任了suki的存在……
    很快方婕精疲力竭地坐到地上,看著不同於小九的suki邊落淚邊笑:“不是啊,你不是我女兒祺祺,祺祺可乖可疼自己的媽媽了,根本不是你這個樣子……”
    …………
    翻轉的畫麵裏,藺時年入了鏡,佇立於《夢中繆斯》前。
    或者更準確來講,是臨摹的《夢中繆斯》。
    suki背對著藺時年看窗外的青青草色,像在發呆,眼神有點呆滯。
    …………
    本來想從夢境裏掙紮出來,亂入似的插進這段時,方頌祺改變主意想繼續停留,但還是在叫喚聲中迷迷糊糊睜開了眼,入目便是藺時年的那張臉。
    似有一團酸澀的棉絮堵塞她的喉嚨,太陽穴的脹痛讓她皺起五官重新閉了眼,並偏開臉對藺時年眼不見為淨。
    ——藺時年既然曾經陪在小九身邊,那麽他認識suki不足為奇。現在也能確定,《夢中繆斯》是suki臨摹的,但是她的個人意願,還是藺時年要她做的?目的是什麽?
    麵對這麽多記憶偏差,原本自己腦子裏對真正《夢中繆斯》的那段記憶,還是準確的麽?
    藺時年的目的隻是防止她再做夢,眼下見她清醒,也就無所謂她願意不願意搭理他。
    他抽紙巾,按到她的眼角上。
    紙巾迅速吸收她的眼淚,浸濕。
    淩晨四點半左右,輸液結束,方頌祺不想繼續留在醫院。
    藺時年未勉強,讓魏必去辦手續。
    車子行駛在寂靜無人的馬路上,城市的霓虹在此時的黑暗夜色裏也顯得冷清。
    對比幾個小時前被從酒吧裏扛出來時的絮絮叨叨,這趟回程方頌祺無任何話想和藺時年說。
    期間藺時年接了通電話。
    方頌祺沒在意。
    不多時車子在淡淡霧氣籠罩的酒店門口停下,她木然下車,一眼看到等候在那兒的沈燁,即刻衝過去,如同瞬間從死氣沉沉中複活過來一般。
    “你不是說要陪你媽媽做檢查,過不來嗎?”她的聲音又小又細,好像將所有的力氣均交在身體對他的倚靠上。
    “我媽做完檢查了。還是不放心你,等不到明天回鎏城,包了輛車連夜送我過來。”沈燁的嗓音低醇又溫柔,異常清晰。
    方頌祺的身子輕輕顫抖。
    沈燁輕撫她的頭發,抬頭,看進藺時年的眼裏:“謝謝姑父對小方的照顧。”
    藺時年緘默。
    魏必上前將醫院裏開的藥遞給沈燁。
    沈燁接過,朝藺時年輕輕頷首:“我和小方先上去了,姑父也早點休息。”
    藺時年目送兩人的背影,轉身上車:“回鎏城。”
    …………
    方頌祺跟著沈燁回房間:“你什麽時候到的?決定要來怎麽不先給我打電話?”
    “剛到沒多久,本來特意不支會你,想給你驚喜,結果你不在房間,手機給關機,我就打給姑父。姑父說你們在從醫院回來的路上,我就出來門口等。”說著,沈燁把藥放桌上,仔仔細細打量她,“你喝酒喝到急性胃炎?”
    很快他發現她的手臂上包著一截紗布:“怎麽受傷了?”
    方頌祺不答,重點落在另外一處:“你發現我半夜三更不在自己的房間,手機也打不通,既然第一時間打給姑父,就是認為我和你姑父正孤男寡女單獨相處嘍?”
    沈燁捏她鼻子:“我不是那種疑心疑鬼的人。”
    方頌祺追問:“請就問題回答問題。”
    沈燁無奈:“你不一定跟姑父孤男寡女單獨相處,但我覺得姑父是最有可能知道你去向的人。”
    “真的隻有這些?”方頌祺捧住他的臉,與他對著眼,充滿研判。
    沈燁輕籲氣,捉住她的手:“是有想過,你這次在馬醫生那裏進行催眠治療記起來的是不是又和姑父有關的回憶,關於你們的以前。”
    “那麽你有點酸?”方頌祺刨根到底。
    沈燁算怕了她:“是,有點酸,想你們會不會談起以前的美好——”
    方頌祺用唇堵住他的嘴,舌、尖肆意,攪起春、水。
    壁燈微弱地亮著,橘黃的暖光撲散。
    方頌祺抓著沈燁寬實的肩膀,嘴唇合不上地呼吸,任由他通進她的靈魂深處,一下一下,令她清晰感覺到自己是真實存在於這個世界。
    汗水淋漓之後,方頌祺癱在床上不動,肩頸上紅潮未退,頭發黏在臉頰,看沈燁坐在床邊給她的手臂換紗布,因為傷口在方才不小心又滲了血。
    她知他自責,伸手摸在他的腰上:“是我的錯,不該使出渾身解數勾、引你,導致你沒把持住。”
    這話,與其說是攬責道歉,不如說是調侃他。
    沈燁則無心與她開玩笑,拿出和藥放在一起的醫囑,指著上麵的一條,問:“你疤痕體質?”
    “沒那麽嚴重。”方頌祺懶懶道,“就是比一般人更容易留疤,然後即便很輕的傷,疤也需要比一般人更長的時間才能消。”
    沈燁下意識瞥一眼她胸口處蜿蜒出被子露出的那部分*尾巴。雖然她尚未與他提過,但他摸得出來,那裏的紋身擋住了一道凹凸的疤。
    方頌祺留意到他的目光,大大方方地把被子拉開,讓他再看個夠。
    沈燁咳咳咳,邦她把被子掖回去,理由還頗冠名堂皇:“小心著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