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水岸花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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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岸花園在吉東,算得上高檔住宅。能在這裏擁有一套房,不隻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征,更關鍵的,它會讓你的社交麵發生根本性變化。
住在這個小區的,非富即貴,絕對算得上吉東的成功人士。
這裏曾經是全吉東乃至海東省最有名的國有企業吉東化工的廠區,吉化十年前就倒閉了,廠房一直空置,不少地產商眼巴巴盯著這裏,但最終都沒能吃到這塊肥肉。
直到地產商曾國富出現。
地產商曾國富並不是地道的吉東人,關於他來自哪裏,吉東上下眾說紛紜。
有人說他是江北人,也有說是浙江人。更多的則說他來自市長陳原老家廣懷市永川縣,甚至跟陳原打小就是鄰居。關於這種說法,沒有人確認也沒有人否認,包括鄧一川,到現在也不知道曾國富老家究竟在哪。
甭小看出事地這種事,有時候它重要得很。官場裏或明或暗都有一個圈子,這圈子有時是按地域構成的,比如東湖幫西山會,還比如湖東同鄉會湖西聯誼會,都是圍繞著地域結成的。其中紐帶就是同鄉這層關係。有時它也會超越出生地原則,以大學校友啊黨校多少期啊來構成,核心目的就是共享資源。
不管曾國富來自哪裏,吉化集團這塊風水寶地最終是被他拿下了。水岸花園不過是整個項目中的一個,一共有十八幢樓,曾國富給市政府劃出三幢,當時的入住價連市場價一半都不到。
這裏麵的貓膩就是政府在批地過程中給開發商多種優惠,做為一種公開的回報,開發商拿出幾幢樓來,讓利給政府。
說白了就是讓利給在政府上班的這些人。
跟章小萱結婚時他什麽也沒有,農村的爹媽拚盡全力,東借西湊,隻幫給他二十萬,就這,家底已經朝天了。鄧一川還有妹妹,當時上高一。見父母為他結婚愁成這樣,妹妹鄧一簡罵他:“是不是想把爹媽愁死才甘心,那個破婚,結不了可以不結。”
妹妹的話提醒了鄧一川,鄧一川再也不敢跟父母提借錢的事。他東拚西湊,還從老墨和沈丹那裏借得不少,才買了夫子廟那個二手房。
原以為這樣的努力會得到章小萱一點肯定,沒想章小萱一聽要在夫子廟那種地方買房,嘴巴一下擰歪了說:“鄧一川,別給我丟人現眼,我章小萱還沒掉價到那份上。”
鄧一川剛辯解一句,“那地方怎麽就掉價了?”章小萱杏眼一怒,帶著不屑道:“鄧一川你這市長秘書當的很有成就啊,你去打聽打聽,那地方的房子能當婚房,你還不如把我娶進狗窩裏算了。”
那時候他們已經領證,領證後,章小萱的本性便開始暴露。鄧一川才發現,這是一個很會隱藏的女人,一旦將那層包裝撕開,她的內幕近乎令人震驚。
但後悔顯然來不及,再者鄧一川也不想讓葉芝阿姨失望。他硬著頭皮,心想隻要自己努力,總有一天,章小萱會對他滿意的。
婚最終是結了,可婚後的日子並不好過。
後來鄧一川才明白,房子不過是個借口。就算買一套豪宅娶了章小萱,他也照樣會活在她們母女的奚落和抱怨裏。
不合來自於做人觀念的不同,來自於她們母女無法滿足的那份貪婪。
婚後鄧一川才知道,陳原夫人葉芝嘴裏的小萱,跟生活中真實的章小萱,一點不沾邊。一個是虛構美化了的,而他娶來的老婆,卻是一個讓人叫苦連天的女人。
鄧一川本來沒有換房的想法,換不起。雖說進了政府,當了市長秘書。可他畢竟也是一般公職人員啊,現在房價比胖子身上的肉長得還快,幾乎一眨眼一個房價,換房,做夢去吧。
妻子章小萱卻不這麽想。一聽政府要修樓,章小萱第一個說:“好哇好哇,終於可以離開這狗窩了。”
聽聽,她拿鄧一川父母血汗錢買來的樓房當狗窩。
鄧一川說不可能,別做這夢了。章小萱臉一橫,罵:“鄧一川你還能不能讓我開心點,嫁給你真是倒了八輩子黴,這也不能那也不該,我的青春已經讓你毀了,難道連尾巴你也要毀掉?”
“尾巴?”鄧一川不解地看住妻子,妻子章小萱很多時候說的話,他都有些聽不懂。其實真實的原因不是聽不懂,是不想聽懂。
“青春的尾巴!”章小萱大叫,“鄧一川,我都馬上要三十了,三十,一個女人過了三十歲,全他媽完了,你就讓我夢想成真一次行不?”
“你已經三十三了,當初你瞞了我五歲,五歲,不是五個月。”鄧一川恨恨道。
“靠,鄧一川你找死啊,沒本事倒也算了,就當我那時瞎了眼,竟然說我瞞歲數,不怕天打雷啊。”然後又說,“鄧一川你給我看清楚,這張臉像是三十三歲的女人嘛,像嗎?”
章小萱一急,就拿臉來作證,她自以為那張臉很嫩,很青春,企圖讓鄧一川相信,她是絕沒有騙過他的。
鄧一川木然地盯著章小萱看了一會,道:“像四十歲的。”然後拿起包,出了門。
身後傳來章小萱氣急敗壞摔砸東西的聲音。
“砸吧砸吧,砸掉這個家全都解脫。”鄧一川一邊詛咒一邊往樓下去。
鄧一川能在這幢樓上分得一套,完全是因了市長陳原一句話。
一次他跟陳原下基層調研,同去的還有市政府秘書長也就是市府大管家王維民。他們在下麵呆了一共五天,轉了好幾個地方。回來的途中,鄧一川電話使勁叫響,章小萱瘋了般地打給打。當著二位首長麵,鄧一川不敢接,又不敢關機。一旦關了機,回家肯定沒好果子吃。
坐他身旁的王維民說:“是小萱打來的吧,接吧,萬一家中有啥急事,可耽擱不得。”
鄧一川訕訕笑了笑,還是沒有接。“能有啥急事,八成是她父親回來了,走時聽她說,她爸最近可能要出來。”
“那就更應該接。”王維民的態度不容置疑。
鄧一川這才接起。電話裏立刻響來章小萱的咆哮聲:“鄧一川你找死啊,我的電話都不接。”
聲音很大,鄧一川相信,市長陳原一定是聽見了。硬著頭皮說:“我在開會,等一會打給你。”
章小萱哪裏肯,聲音更大地說:“鄧一川你給我聽好了,今天敢壓掉這個電話,我找到陳原那裏去。”
天,她在電話裏管市長直接叫陳原。就算不稱呼官職,也該喚一聲姨父啊。可她沒有,左一聲陳原又一聲陳原,直把鄧一川頭上冷汗叫了出來。
“什麽事,說!”鄧一川不得不拿出一點男人的威嚴。
“還能什麽事,我不是早跟你說過了嗎,我爸那混蛋今天出獄,提前兩年釋放,我得做做樣子,給他接個風。飯店你訂了沒,飯菜標準是多少的?”
鄧一川簡直紅透了臉,攤上這樣一個老婆,不但說麵子撕得一點都沒,裏子都快要撕得差不多了。但他還是忍著性子說:“改天不行嗎,今天怕是顧不上。”
“不行!”章小萱簡單利落地回絕了他,然後道,“你趕四點回來,對了,把你們市長的車子叫上,你現在是市長秘書了,咱去接人也得風光點不是?”
鄧一川不能不壓電話了,繼續說下去,還不知章小萱說出什麽來。
合上電話,他看見前排坐著的市長臉色很暗。雖然雙目是合上的,佯裝睡著,但鄧一川相信,陳原心裏,一定響徹著雷聲。
那天司機直接將他送到了家,市長陳原讓送的。車子進了城,市長陳原裝作才醒過來,往起裏坐了坐,衝司機說:“先送小鄧回家吧,順便也看看夫子廟那邊的情況。”
夫子廟的情況當然沒得看,那天過後,市長陳原突然對他態度好起來,有時候甚至單獨將他留下,跟他掏點心窩子。說及婚姻,陳原歎:“都怪我家葉芝,她等於是毀了你。”
鄧一川哪敢認同,忙道:“是我不好,哪能怪阿姨呢,阿姨都是為了我好。當初我一無所有,能娶到小萱,是我的福氣。”又道,“給市長添亂,我心裏很難受。”
陳原明知道鄧一川說假話,也沒有辦法。婚姻這東西,一旦成了事實,想改變就已很難。其他不考慮,孩子總得考慮吧。他知道鄧一川非常愛女兒,幾乎把所有的愛都傾注到女兒身上了。可章小萱什麽東西,陳原真是太了解太清楚。
最初他是堅決反對葉芝這樣做的,他是欣賞鄧一川,但欣賞歸欣賞,婚姻歸婚姻。可葉芝也有自己的想法,說鄧一川家裏窮,讓他找更好的,人家姑娘還不樂意呢。再者他哪有時間,整天都被工作纏著,談戀愛的時間都沒,這心她替鄧一川**。
這一操,葉芝就將侄女介給了鄧一川,開始還瞞他,不讓他知道,等陳原知道消息時,兩個年輕人已動了感情。
陳原想,章小萱以前是有這樣那樣的毛病,也不檢點,或許跟了鄧一川,會慢慢變好。哪知……
唉,生活要是亂起你來,誰也沒辦法。陳原歎氣一會,道:“我給後勤處說說,盡量給你擠出一套房子來,住在那邊也不是個事,至少工作上不方便。錢嘛,你自己想想辦法,到時候我們也幫你一點。”
就這麽一句,原本沒有資格的鄧一川,最終在繁華地端的奢華小區水岸花園有了一套自己的房。
住房子的時候,葉芝真的給他拿來了五萬。鄧一川哪敢收這個錢,一再拒絕,說他有錢,真的有。葉芝不信,問他錢從哪來?鄧一川說是跟別人借的。葉芝問跟誰借,你有幾個關係,我家老陳可說了,這錢絕不能跟開發商曾國富借。
鄧一川說知道,這點自律他還是有,不該張口的地方堅決不張,絕不給市長埋下隱患。
葉芝說:“這就對嘛,還是把這錢拿著吧,我們放著也沒用,等以後你調了工資,存下錢了,再還給我們。”
葉芝這樣客氣,鄧一川就不能不收了。
鄧一川要給葉芝打借條,葉芝說:“川啊,借條就不要打了,我現在是恨不得通過啥方式給你贖罪。我家老陳已經罵過我不知多少次了,我這輩子做得最不該的一件事,就是給你介紹了這門親。不過川啊,我真不知道她們母女是那樣的人,很多事,她們是瞞了我的。”
鄧一川不想讓葉芝說下去,臉上擠著笑道:“阿姨您就甭自責了,我跟小萱過得挺好的,就算她有些怨言,也怪我不爭氣。等我以後打拚成功了,小萱也就沒這麽多怨言了。”
鄧一川的話差點讓葉芝哭起來。
“爭氣,她還想讓你怎麽爭氣?”葉芝破天荒地憤怒起來。
那五萬塊錢鄧一川最終還是沒用,而是通過另一種方式給了陳原女兒陳默。
當然,他在房子上也沒怎麽借錢。地產商曾國富是一個非常識趣的人,怎麽可能難為他呢?
可是現在曾國富進去了。一想曾國富,鄧一川的心又跳了起來。
吉東活躍的幾家地產企業或是地產商中,陳原跟曾國富走得近,也確實為曾國富的國富地產開了一些綠燈。陳原有一些想法,麵對吉東已經形成的格局,陳原想用曾國富來遏製其他幾個地產商,進而遏製田中和跟王華偉。
當時鄧一川就婉轉地提醒,曾國富這人,表麵看老實忠厚,但那是急於找靠山,一旦有人撐腰,他內骨子裏的膨脹就會顯出來。
鄧一川當時曾給陳原介紹過另一家地產企業,就是江上敏的三江地產。但陳原在三江和國富集團間平衡來平衡去,最終還是選擇了曾國富。
鄧一川想,陳原當時的禁忌,更多可能來自於江上敏是女老板。
可現在看來,陳原當時的選擇是錯誤的,至少算不得妙棋。陳原出事,跟錯付曾國富有很大關係。
吉東有名的地產商有三家,熊百發的百發地產,呂四海的四海集團,下來便是曾國富的國富地產。江上敏的三江,當時還排不上號。隻是後來借助於兩個項目,才突然間做大。江上敏應該算是一匹黑馬。
陳原選擇曾國富,除江上敏是女老板外,確也有其他不得已的原由。
一個人要想控製一個地方,最重要的是先控製住經濟命脈,說俗點,就是手裏要有幾張王牌,可以跟對方叫板。
陳原到吉東上任時,吉東已經是鐵板一塊。熊百發跟市委書記田中和關係由來已久,作為連任兩屆書記的田中和,不知在百發地產身上花了多少心血。作為回報,熊百發當然什麽都聽田中和的。加上熊百發做人方麵有太多過人之處,能將吉東一大半官員玩在手上,跟常務副市長王華偉關係更是非同一般。所以,陳原要在吉東幹點什麽,最大的阻力並不是來自田中和跟王華偉身上,而是直接表現在熊百發這邊。
按熊百發的話說,不管哪個來當市長,不拜好他這個碼頭,一天好日子都甭想過。
呂四海的光興集團進入吉東雖然較晚,但你絕不敢小瞧這家企業。呂四海在省裏有著非常隱秘的關係,這些經緯交織的暗線隨便抽出一根,都讓人大驚。
尤其呂四海跟省人大常務副主任的關係,更是被坊界傳得神乎其神。呂四海起家,就靠著這位副主任。
副主任原先是省城海州市長,呂四海以前是在省城海州做生意,後來這位市長升任省人大副主任,海州換了新市長,呂四海覺得他在省城海州的使命已經完成,這才轉戰到吉東來。
呂四海為人十分狡詐,不明確跟著誰,對誰也曖昧,是吉東地產界有名的“呂狐狸”。
陳原也動過他腦子,但此人嘴上一套背後幾套,幾番接觸下來,陳原就被呂四海玩怕了。
他說:“我見過商人,但沒見過這樣的商人。跟他打交道,孫子兵法都不行,你得會迷宗加太極再加無影追風拳。可我不是玩拳術的啊。”
這拳術,其實就是指權術。
鄧一川一心想促成的,是江上敏的三江集團。不知為什麽,從跟江上敏第一次見麵之後,鄧一川對這個女人,就有了一種說不出的好感。後來的接觸更是證明,這是一個可以靠得住的女人。
這年頭,有什麽比靠得住更重要的呢?
陳原不能說沒動過心,他也幾次承認,三江集團確有過人之處。
但在跟江上敏的關係上,陳原處理得卻非常讓人看不懂。
“三江集團潛力巨大,也是政府應該著力要扶持的,但拿三江來平衡另外兩家,時機還不成熟。眼下要緊的是,得有一家直接要頂上去。”
陳原喜歡頂,喜歡硬碰硬的對抗。這是他性格中最大的亮點,卻也是最致命的短處。鄧一川有段時間婉轉地勸陳原,讓他適度藏藏鋒芒,不要將吉東空氣弄得劍拔弩張。陳原卻說:“我也懂得迂回,懂得以柔克剛,可我有時間嗎?”
是啊,時間!
市長跟書記不同,市長是要幹實事的。沒有實事,沒有過硬的政績,哪個還敢為你站台?加上陳原的血性,他曾拍著胸脯跟省裏打保票,不將吉東整出點大動靜,不用省委免職,他自己脫下官帽去種田。
田中和跟王華偉卻吃定了陳原,陳原想急,想火速推進,他們偏不,磨磨蹭蹭的,跟陳原玩汙泥術。
所謂汙泥術,也是陳原一語道破的:“他們四周挖了塘,灌滿了汙泥,就想把我陷進去,困住我的雙腿,你說我不冒點險行嗎?”
這一冒險,陳原就將寶錯押在了曾國富身上。
不是說曾國富背叛了陳原,沒那回事。關鍵是曾國富極不成熟,跟老辣陰狠的熊百發和奸詐善變的呂四海比起來,曾國富還是欠缺諸多火候。
不成熟啊。
比如他跟熊百發鬥狠,在金龍灣拿地這事,做得就很不到位。甚至可以說,此事引爆了陳原的危機。
當初鄧一川也勸過曾國富,市長陳原也一再警告過此人,讓他不可莽撞,更不可亂來。可曾國富壓根聽不進去,像是紅了眼般,非要跟熊百發一爭高低。
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