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江明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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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明燕跟盧愕住在吉州郊區郭家灣家具市場北側一居民區內,他們的住處鄧一川去過,還是在當秘書的時候,有次夜裏跟省裏來的幾個處長喝大了,鄧一川興奮,突然想見見發小,就打電話給盧愕。盧愕說他都已經睡了,鄧一川說天還這麽早,你睡個啥睡,起床,我馬上過來。
    那時候常常這樣,白天不知夜的黑。
    別人喝多了愛往夜總會這種地方跑,鄧一川呢,跟領導或是企業上的人喝多了,就想見見老朋友,見見鄉黨。
    鄧一川打車直奔郭家灣,一路上他還反複斟酌,見了江明燕怎麽說話,既要把事情說清楚還不能給江明燕太多壓力。壓力太大,她會受不起的。尤其不能提盧愕坐大卡上把他往江裏逼這檔子事,他相信,這樣的場麵江明燕同樣接受不了。
    到了郭家灣,鄧一川按照記憶中的方向摸過去。他記得盧愕家是十三幢四單元六樓。咚咚咚爬半天爬上去後,半天敲門,居然出來一個穿睡衣的中年女人,問他找誰?
    鄧一川說我找盧愕,不對,我找江明燕,這是她家啊?
    睡衣女人很懷疑地朝他瞅了幾眼,一聲未吭,惡恨恨地關了門。
    重重的關門聲把鄧一川嚇一跳。抬起頭仔細辨認半天,沒錯啊,上次來時他還認真記下了樓層。於是又敲,半天沒人回應。鄧一川就放開嗓子朝裏喊了起來。
    江明燕三個字還沒出口,突地從門裏闖出一莽漢,赤著上身,出來就罵:“喊魂啊,大半夜的你敲啥子敲,再敲我一頭撞死你。”
    哎唷,這男人吃了火藥。他那一嗓子嚇得鄧一川趕忙往後挪了幾步,眼睛就朝他頭看,這男人果然長個鐵頭,一家夥要真撞過來,鄧一川怕會被撞成肉餅。
    他逃了下來。
    現在的人火氣都大,三句不是好話,就跟你捅刀子。
    鄧一川隻能再打電話。一聽他找到郭家灣這邊,江明燕媽呀一聲。“一川我以為你知道我搬家了,那邊早不住了,我住在馬家嘴。”
    “馬家嘴?”鄧一川差點哭了。
    馬家嘴跟郭家灣差不多兩個方向。等他再次打車趕到馬家嘴這邊的富民花園時,時間已過去了一個多鍾頭。
    夜幕下,昏黃的路燈邊,一個黑影兒站在那裏。鄧一川迎過去,喚了聲明燕。
    “你真笨啊。”江明燕在黑夜裏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路燈下她的臉顯得好看。盡管仍然有生活的慘白留在上麵,但她露出的笑容完好地遮掩了那份慘白。
    “我記得跟你說過的。”往小區裏走時,江明燕說。
    “沒,鐵定沒。”鄧一川覺得自己的記憶力不容懷疑。
    “沒說就沒說,大晚上的害你跑這多的冤枉路,過意不去呢。”江明燕說著話,頭往他這邊歪了下。鄧一川仿佛又看見,那雙記憶裏的清澈眼睛。
    到了樓上,江明燕才告訴鄧一川。郭家灣那邊的房子早就賣了,盧愕賣的。當時她不同意,但擋不住。盧愕迷上了一門生意,非常的癡狂,說等以後賺了大錢,買大別墅給她住。
    大別墅自然沒住成,賣房的錢也賠沒了。江明燕就一個人搬過來,租了這邊的房子。
    房子確實小,大約三十平不到,隻能裝下一個人。鄧一川一來,就顯出擁擠了。
    “啥生意?”他問江明燕。
    “先坐,坐下慢慢說。”江明燕穿一條洗得發白的牛仔褲,上身著一件寬鬆的襯衫。衣服雖然破舊,但讓她穿出來,卻顯得那麽的灑脫,十二的好看。
    鄧一川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澆了水,沏了茶,江明燕問鄧一川,怎麽這晚了給她打電話?
    鄧一川實話實說,他在找盧愕。
    江明燕忽然無語。默默地坐下,頭垂了很低。半天,輕聲道:“找不到的,他早就成了個影子,不想見他時,他會從牆縫裏突然跳出來,把你氣個半死。有事找他,滿世界你連他半個信兒都聽不到。”
    “你們……”鄧一川猶豫著問。
    江明燕抬起頭,順手捋捋垂到耳際的頭發:“我們啥呢,跟你一樣,說離沒離,說過吧,老久沒在一起了。除他缺錢的時候,才想到還有個我。其他時間,我在他那裏,風都算不上。”
    “不會吧?”雖然鄧一川也想到過諸多,江明燕這樣說,還是令他意外。
    “不會啥呢,上次見麵不是跟你說了麽,他搶走了我媽六萬塊救命錢,自那以後,隻來過一次,也是要錢的。我在這邊開了個便民超市,一間店,賣點零碎還有蔬菜啥的,也能湊合著過日子。可他鬧來鬧去,沒法開了,上次來過之後,就盤了出去。再沒見過他,我媽不在了,他都不來。”
    “伯母不在了?”鄧一川把自己嚇一跳。上次見麵說是她媽病了,在醫院。他以為早醫好出院了呢,哪知……
    “沒救下,走掉了。”江明燕回答得很淡然。
    淡然有兩種情況,一是強大的人從來不把生活中的苦難與挫折當回事,不論遇到什麽,都能笑而麵對。
    一種嘛,大約就是江明燕這樣。經的多了,習慣了,不再拿苦難當個事了。
    “對不起,我真不知道。”鄧一川說。
    “有啥對不起的,害死我媽的又不是你,當然,也不能說是他,本身病就難治,要是那些錢不被他拿走,或許還能多活幾個月。”
    鄧一川沒敢細問老人得的啥病,啥時走的。隻虧自己,怎麽著江明燕也是他在吉東算得上關係近的一個人,拋開盧愕這壞種,他跟江明燕之間,並無任何矛盾。何況初中還同過學,何況這些年,他一直佩服江明燕身上那股勁。
    可是,她母親走了,他居然不知道,居然一點忙也沒幫。
    有時候我們覺得自己活得很了不起,人上人,處處風光,時時得瑟。但細一想,這些風光還有得瑟,有幾樣落到我們的親人還有朋友身上呢?
    可當我們一旦落魄,欠朋友欠親人的,就永遠也再還不上。
    唏噓一陣,鄧一川心裏不那麽難受了。就問起了江明燕目前的生活。
    江明燕說:“媽也沒了,店也盤了,店在,雖然賺不了幾個錢,但也能養著我,再說有事兒做,不那麽急。現在啥也沒了,也不知道做啥,真的不知道。”
    說話間,臉上那種茫然那種無奈又恢複了出來。
    看了讓人心疼。
    “唉——”鄧一川重重歎出一聲,他就怕這個,可偏偏就有這個。一時之間,也不知拿什麽話安慰江明燕。安慰有時候其實很空洞乏力,因為沒人是靠著幾句安慰話活下去的,人們需要的是實實在在的幫助。
    “沒事,這陣也是心情不好,過了這段日子,再瞅瞅,看啥能做,就先做起來,反正不會餓下的,你呢?”
    一句話反把鄧一川問得不知所雲。關於他,該怎麽向她說呢?想了想,也是用極盡簡短的語言:“還湊合吧,就是有點忙。”
    “你一向都忙,公家的人,不忙哪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