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世事若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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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號碼頭還是一如既往的熱鬧。
尤其到了晚上,人來人往,熙熙攘攘。賣小吃賣土特產還有賣小玩具的,混雜在人跡中,拖著挺有味的長長的餘音,叫賣著各種小玩意。那吉州腔很濃的餘音,仿佛給二號碼頭注入了特殊的靈魂,讓人覺得二號碼頭上走一圈,是那麽的有味。
有消息說,市裏關於二號碼頭的擴建方案終於批了下來,完全就是之前熊百發和呂四海提出的那個方案,陳原當時主張的以二號碼頭為中心,建設新的吉州江上大旅遊圈的計劃被徹底摒棄。據說在論證會上,有專家還就當時陳原主張的那個方案大放厥詞。
真是此一時彼一時也。
官場的事,說荒誕它還真就荒誕,你在位子上時,一切聽你的,你不管說對說錯,哪怕說得極其荒唐,都有人在下麵喝彩,說正確無比。可是一旦你離開位子,甭說是進了看守所或者監獄,就是正常的調動,你還沒走,你所幹的一切,就馬上有人跳出來否定。
跟二號碼頭相對應的,清陽古街也要拆了。呂四海的工程隊已經將整條古街圍了起來,十幾輛推土車還有抓土機挖掘機排放在那裏,隨時聽命。
一提這條街,鄧一川心裏就是一片灰暗。憂傷得很。
這條街是吉州城唯一有點價值的古街,這些年,這條街像一塊肥肉,不知誘惑了多少人。當年若不是陳原竭力反對並阻止,怕是整條古街早已煙飛灰滅,成為曆史。
這街的保護,要說跟沈丹一家也有著關係。
沈丹爺爺沈一舟祖上是赫赫有名的資本家,開著一家船廠。有史料表明,吉州岷江二號碼頭以前就是她家的。
沈一舟父親也就是沈丹曾祖父,建國後是吃了槍子的,就斃在二號碼頭下邊的石崗子那裏。
沈丹爺爺給沈丹留下一套古宅子,就在“清陽”街上。
那年市裏突然搞開發,呂四光拿出一遝圖紙,將古城牆還有清陽街以及城牆下的護城河一並畫在了圖中,美其名“吉東古城”。
無數事實證明,但凡以這種名目開發的,大多不是為了保護古城,而是為了破壞。
但這些隻是老百姓的觀點,上麵卻不這麽認為。
一陣爭議後,呂四光對吉州古城的開發算是拉開了序幕。
第一件事就是談拆遷,談賠償。
沈丹爺爺留下的那套古宅就列在拆遷範圍之內,呂四光開出的補償價是三十萬。一聽這價,沈丹差點沒把眼珠子給驚出來。
三十萬,這價他也敢開?沈丹當時這麽跟鄧一川說。
鄧一川自然知道,清陽街是清朝大學士陳清陽告老還鄉後修的,跟清陽鎮如出一脈。吉州人為了紀念他,就將這條古街叫作清揚街。
整條清揚街上,除了大學士那六進的古宅子,就剩沈丹爺爺沈一舟這宅子值點錢了。
那一年,圍繞著清陽街到底要不要拆了重修,是保護其原有風貌還是扒了再建一條新的清揚街,吉州區還有吉東市展開了一場大爭論,爭論的結果,就是沈丹帶頭上訪。
沈丹不鬧則罷,一鬧著實驚人。
她並不是學那些普通上訪對象,卷著鋪蓋卷兒,或者拿上行李,到了省府門口,撲通一坐。再或是扯出一張橫幅,上麵用黑墨水粗粗地寫上幾個歪歪扭扭的大字。
沈丹不這樣。
沈丹永遠知道自己是一個畫家,就算上訪,也用畫家的方式。
她先是畫了五幅畫,將古街的來龍去脈畫了個清楚,然後背著這些畫,在省城最大的廣場將五幅畫擺開,然後她在裏麵練瑜珈。
沈丹學過瑜珈,她的身子很柔軟,做出來的動作既流暢又縹緲。給人一種如夢如幻的唯美感。圍觀者甚眾。等圍觀者到了一定人數,沈丹就開始講吉州古街的曆史,然後就講呂四光,講呂四光為嘛看中這條古街,要用怎樣的方式毀掉這條古街。
她等於是先把大家帶進去,等大家對古街有了神往,突然間再告訴你,古街保不住了。
於是那些被她的畫還有她柔軟的身體已贏得好感的人們,就自覺充當了沈丹的粉絲,有些甚至變成了鐵粉,開始替古街呐喊起來。
這事驚動了省裏。
清陽街所以保護下來,最終沒拆,鄧一川也是功不可沒。
沈丹雖然用了奇特的方法,但他們的上訪仍然是無效的。其實這不怪她,天下所有的上訪幾乎都是無效的。
真正有效的,就是找領導說話,讓領導幹預。
沈丹也是在走投無路的時候才去找鄧一川的,她跟鄧一川說:“看在我們曾經共患難的份上,幫姐一把,姐不想那個死光光扒掉祖宅,姐想把它完整地留下來。”
被稱作死光光的就是開發商呂四光,那個時候清陽街的人都這麽叫他。
鄧一川覺得這事很嚴重,就緊著跟陳原做了匯報。當然,鄧一川沒說沈丹找他,他是從另一個角度跟陳原說的,這角度就是一條真正的古街對一個城市的重要性。
談這個鄧一川真是太在行了,他本是學哲學出身,哲學跟曆史學跟文學都有關聯,可以說學了哲學,社會學、文學還有心理學諸多內容,都就融會貫通了。
鄧一川為此花一周時間,炮製了一篇五萬字的雄文,這篇雄文從五大方麵十六個小方麵闡述了吉東必須保護清陽街的理由。看得陳原熱血沸騰。最終陳原走省上,走北京,終於將局麵扭轉,清陽街得以保存下來。
可現在,陳原進去了,關於清陽古街,就再也沒人站出來說話。一個以改造或新建為名的陰謀,就這樣堂而皇之地擺在了明處。
真是令人匪夷所思啊。
更不可思議的,一周前鄧一川聽到消息,在常務副市長多次動議下,岷江路那個廣場,就是當年曾國富想把它命名為“國富廣場”,後被陳原惡罵一頓,最終被命名為“陽光廣場”的那個廣場,也保不住了。
工夫不負有心人,熊百發終於如願以償,這座廣場即將改名為“百發廣場”。
人的欲望是永遠填不滿的一個坑。
每個人都逃不開他的宿命,每個人也都在竭盡全力,想讓這個世界多留點自己的印記。
各方傳遞出來的信息看,田中和還有王華偉,已經牢牢控製了吉東的話語權。沒有了陳原的“幹擾”和“添亂”,他們就可放開手大幹一場。
鄧一川驀地又想起那人,普天成。他原以為,那人是要圍著吉東展開一場博弈的。可現在的事實,似乎看不到這方麵的動機。那天沈丹打電話向他發火,說棣棠村也保不住了,呂四海天天往棣棠那邊跑,張狂得很。
沈丹一心要在棣棠村搞她的“棣棠公社”,鄧一川以為這可能是高層的某種暗示,沈丹並不是真心要在那裏搞出點什麽,而是借助“棣棠公社”,阻止某些人的野心。
現在野心沒阻止住,人家變成公開進入了。
鄧一川不由地一陣多想,莫非省裏高層,依然白熱化,還是普天成這邊妥協了?
一切都說不定啊。政治的奧妙,就在於你永遠不知道最終誰能勝出。不到最後一刻,你真不知道天平往哪邊倒。提前明朗化,那不叫博弈。
聯想到最近蘇芩尤其是範鑫森這邊持久的沒有消息,甚至跟他都不怎麽聯係了,鄧一川對吉東的局勢,就越發擔心。
算了,還是抓緊找人吧。自己能做點啥,先做點啥。
他又記起走出看守所那天,普天成訓誡他的話:自己要有判斷,困難的時候,要沉得住氣,提得起神,要有信心。
哦,信心。
鄧一川現在幾乎就是憑這個信心活著。邪不壓正,這話最早是父親告訴他的,後來在處理普天成跟金嫚那事時,母親又跟他說過。再後來,跟普天成熟了,普天成也用這四個字來教導他。
鄧一川一連幾天都在二號碼頭尋找,可哪裏有盧愕的影子?
不過他還是發現了一點二號碼頭的變化。
二號碼頭暗中強收保護費的人變了。鄧一川對二號碼頭的情況,還是比較熟。事實是吉州的老百姓,估計沒不熟的。在二號碼頭強收保護費,早已是公開的事實,隻不過有關部門裝聾作啞,當不知道罷了。
在看守所的時候,跟他一個號子裏的外號“黑旋風”的李逹,曾經就是二號碼頭的“幫主”,老大。李逹後來收手,不幹了。碼頭便又易了主。
看守所的時候,他聽李逹講過碼頭不少事,也聽李逹講起過現任碼頭管委會主任謝燕飛。李逹進去,是收手後的他突發善心,再也看不慣那些強奪強取的混子們。結果有一天,為一對父女,確切說是為了那個小女孩蘇不煩,打了不該打的人。
這人就是現在碼頭幫新幫主,坐地老大人稱“萬少爺”的萬金鵬。
吉東有個傳言,說萬金鵬是吉州區現任人大主任趙多學的私生子。這家夥打小就不學好,雖然萬金鵬利用各種關係,給他謀了不少工作,甚至掛靠到熊百發旗下,給他開過一家建築公司。但他哪是幹這個的料。這家夥生下來,就像是吃黑飯的,他對強占碼頭收取保護費,有著天生的熱愛,他太愛這行了。
於是幾經周轉,通過一係列關係,白的黑的,總算是把碼頭這一塊拿到了他手上。
趙多學是田中和的死黨,謝燕飛最早參加工作,以及後來能搭上市委書記田中和,全是靠了他。現在謝燕飛是碼頭管委會主任,趙多學私生子吃這碗飯,就再也順理成章不過了。
啥叫資源共享,這就叫。還有比權力資源更大的資源嗎,估計世上沒有了。
鄧一川在碼頭上看見許多陌生麵孔,不用多想,就知道這些是萬少爺的人。
鄧一川有點失望,碼頭易主,看來盧愕混跡於其中的可能性沒有了。可他能上哪去呢?